025

  等方中元再次睜眼的時候，人已經在醫院了。


  比起上次摔傷腿隻有方媽陪床，這次的待遇要好多了，不僅一家人全都在，連夏蕾都出現了。方中元有點懷疑自己腦袋是不是摔壞了，因為她在見過夏蕾那副如喪考妣的表情後的第一反應居然是——不用絕交了。


  腦袋還是有些昏昏沉沉，她看了一圈人後問：“他呢？”她說完話的時候才覺聲音不對，就像是感冒時帶著的鼻音，鼻子通氣不暢。她剛想伸手擰擰鼻子就被她媽攔下了：“別亂摸，你剛想找誰？”


  “沒誰，我鼻子難受。”


  “廢話，能不難受麽，鼻子都骨折了，裏麵塞了東西撐著。”


  “鏡子……“


  “照什麽鏡子，差點連命都沒了還想著臭美，你怎麽就這麽不讓人省心呐？”


  方中元發現她媽的眼睛有些腫，頓時就反應過來，心裏開始琢磨怎麽編瞎話。


  “你說說你最近怎麽了，三災八難的身上就沒有一塊全乎的地方，手還沒有好腿就給摔折了，腿還沒拆石膏頭又給磕著了……你弟一回家就看見你躺在地上跟死了一樣，嚇得魂都快沒了……你想嚇死我們啊，那一屋子的血啊……”


  “我不小心滑倒了，我早就說過得在衛生間裏放兩塊防滑墊，看看，摔著人了吧。”說話的時候，夏蕾已用手機對著她的臉拍了一張照片，然後把手機舉到她麵前。


  “我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方中元慘叫，照片裏的人簡直沒法看，鼻子腫得像一坨隨意安在臉上的麵團，嘴唇上也有傷口，更別說腦袋上纏著的紗布了。


  她拽著她媽的手著急的說：“我鼻子更扁了，媽，醫生說要不要整形啊？”


  方媽氣得伸手掐她胳膊上的皮肉，還是方爸看不下去把人拉到一邊去了。


  方媽有氣就得撒出來，隻能去掐方爸，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從自己打小就吃不上飯說起，剛吃飽飯又眼瞎嫁進了老方家，養的兩孩子沒個省心的，含辛茹苦養這麽大的孩子要是有個萬一她還活不活……一件件，一樁樁，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夏蕾趴在病床邊小聲的問方中元：“餓不餓？”


  方中元實在沒想到她竟然會說這個，表情迷茫：“啊？”


  “我問你餓不餓，都躺兩天了，你想不想吃點什麽？”


  “兩天？”


  “你是腦子摔壞了還是耳朵摔聾了？”


  “聽你這麽一說就餓了。”


  方媽聽到這，連忙對方清明說：“你們在這坐著看好她，我去給她弄點吃的。”


  等方媽和方爸離開之後，方清明立刻就變了表情，衝她直吼：“你到底怎麽搞的，我一回家就看見你一臉血的躺著，幸好林靜靜臨時有事我們沒去玩，我這才能早點回家，要是再晚點……”


  方中元見他心有餘悸的樣子知道這次把他們嚇得不輕，但她一聽到林靜靜的名字同樣的心驚膽戰。她問：“林靜靜呢，你和她怎麽樣了？”


  “除了你以外別人都好得很，現在是你操心這個的時候嗎？”方清明大吼。


  方中元猜測林靜靜——無論她是誰，都是故意支開方清明好對付自己。之前供著張真君像她不能進來，而自己本想引來的人沒引來，卻招來了她……她一動腦筋就覺得耳後以及太陽穴那一片刺痛難忍。想抬手揉揉腦袋，結果左胳膊疼得根本抬不起來，這才想起來挨過小板凳的一擊。她隻好躺在病床上哀嚎：“我胳膊疼，鼻子疼，嘴巴疼，頭也疼，渾身都疼，疼……我的手機呢，我要給陳簌簌打個電話。”


  “在家裏，你用我的。”


  “她的號碼我沒記住，隻在手機上存了，你幫我回家拿手機。”


  “我不去，能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非要現在就聯係，而且媽讓我在這看著你。”


  “我腿瘸頭疼隻能躺著，再說還有夏蕾在這裏呢。趕緊的，我現在就隻求你幫我辦好這一件事。”


  方清明拗不過她的堅持隻好回家。


  病房裏隻剩下夏蕾，她的臉上始終掛在一副不肯善罷甘休的表情。方中元剛叫“頭疼”，她立刻接上一句“要不要我給你揉揉？”


  方中元聽她語氣不怎麽友善，立馬閉嘴。


  夏蕾把之前方清明坐的那把椅子朝病床拉得更近後抱著胳膊坐下，板著臉說：“你別想像忽悠方清明那樣忽悠我，到底怎麽回事？你不要說是你自己不小心摔著了，最近這麽多破事連在一起發生我要是相信這裏頭沒什麽聯係我就是頭豬。還有那個陳簌簌究竟是幹什麽的，你找她想幹什麽？”


  “一股腦的問這麽多問題，我繞不過來啊。你看我都摔的這麽慘了，你也不先安慰同情一下我。”


  “方中元，”夏蕾眉梢一挑，“之前在勸那個跳樓女生的時候，你說過會告訴我的。”


  方中元一麵覺得心虛，一麵又覺得自己還是可以垂死掙紮一番的。她不知道說出來後會麵臨什麽後果，萬一結果太難看，或者越來越難堪，她該怎麽辦。此時嚐試著往好的方麵想完全就是自欺欺人，何況，她還有點不甘心，她不清楚這種心態是怎麽來的，是在與誰較勁，是同夏蕾還是父母，或者是幼年時那個沒人相信的自己。


  “方中元，咱們在一起玩了十年了，我還想再跟你玩十年呢。”


  方中元還在糾結的時候，方媽回來了，她立刻露出“得救了”的解脫的表情。夏蕾見此，臉色更暗。方中元雖然愧疚，但——至少她現在不用說真話了，能拖就拖。


  方媽空著手回來：“我讓你爸去附近的小飯館問問，現在才三四點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飯，你弟弟呢？”


  “我讓他回家給我拿手機了。”


  “怎麽就跟離不了手機一樣。夏蕾，你也先回家吧，別在這耗著了。”


  “阿姨我沒事。”


  “你從昨天就沒回家了，你媽也該擔心了，你看她現在好好的。”


  “我怎麽能是好好的？”方中元伸出胳膊並將傷痕比較重的半邊臉對著他們，目光卻掃到手臂上有條長形的淤青，應該是林靜靜抓住她時留下的，她立刻把手放下。


  “你別說話，我現在根本不想聽見你聲音，為了你這兩天沒有一個人睡個安穩覺。”


  方中元撇著嘴看著她把夏蕾連推帶送的給弄走，然後坐在那張椅子上盯著她。


  方中元在她媽的注視下瑟瑟發抖：“媽，你別這樣看著我，這眼神瞅得我挺怕的。”


  方媽沒罵她嘴貧，隻是一個勁的唉聲歎氣，最後方中元受不了了，脖子一伸頭一揚：“媽你別這樣行不行，有什麽話就說，別憋在心裏。你想罵就罵，就揍就揍。”


  “哎呦，我怎麽就養了你這麽一個不省勁不省心的，你看看我這頭發，這一個月都白多少了？”


  “你這是年紀到了，頭發也該白了……我錯了錯了，別動手……這個問題吧，我們得辯證分析，就是那個，那個……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對吧，你看我摔的這麽厲害，可是躺兩天就好了，沒摔成傻子也沒摔斷哪的，也算是一種運氣了……而且啊，這個事之，咱們家肯定會買防滑墊，以後就沒人摔倒了吧，引以為戒對吧……”


  方媽一副根本不想聽她講話的樣子：“我得給你弟打個電話，讓他帶點東西過來，晚上我還得在這陪著你。”


  “你們都回家去，我自己待在這就行了。”


  “放你娘的屁，留你一個人，回頭再磕哪了。”


  方中元見她氣得連自己都罵進去了，便乖巧的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