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客棧

  大雪封山,唯有下到山下才有一線生機,現在天色已經不早,若是等到夜裡,溫度更低。自己帶的這些人為了方便攀岩,已經脫去了一些厚重的衣服,就連蘇瑞那件十分保暖的鹿皮披風也被用來做成了暖袋。 

  如果不能在天黑之前下山,或者找到一個避風的地方躲避一下,只怕就算不餓死,凍都凍死了。 

  大家都看向了蘇瑞,蘇瑞覺得自己瞬間壓力山大。 

  她之前一直想著怎麼攀岩,卻沒考慮到山崖爬上來之後是高山,怎麼下山確實是個麻煩的事情。 

  這麼多天的風雪,這山上的積雪厚到能將人整個掩埋掉,朝山下走是不可能了。 

  「誰對這裡地形比較熟悉的?」蘇瑞見大家都用渴望的目光看著自己,明白自己在這些日子裡面已經潛移默化的變成了這些人的精神領袖。這樣也好也不好。因為她的每一句話,大家都會堅定的執行下去,可是如果她有一點點考慮錯誤的話,帶來的後果就是這麼多人一起玩完。 

  「我。」一名侍衛站了出來,蘇瑞認得他,他是山莊原本的守衛,一直守護在這裡。 

  「那你給我講講這山裡朝山下的路是什麼樣的?」蘇瑞說道。 

  那守衛從人群之中走出,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連滾帶爬。 

  他挪動到蘇瑞的身側,用手裡的佩劍在平整的雪地上簡易的畫了一個地形圖出來。 

  「若是不下雪,從這裡下山差不多要一個半時辰。」他畫完之後說道。「可是這雪這麼大,我們多半是沒辦法走的。」 

  卻是,他只是挪動那一小段的距離就要連滾帶爬的,若是下山,只怕滾到晚上都到不了。白天已經這麼難行,晚上目不視物,只怕更難。眼看著天色將晚,要是給捆在半山腰不上不下的,就只有等著夜裡被凍死了。 

  就在蘇瑞心急如焚的酷似冥想的時候,樹頂上一大塊雪落了下來,「夫人小心。」蘇瑞被身後一人推了一下,身子歪到了一邊。 

  蘇瑞回過神來,卻發現自己被人緊緊的抱在懷裡,朝外滾了兩圈。 

  她定眸一看,抱住自己的竟然是李岩。 

  應該是在推開自己的時候,他觸動了身上的傷,現在他的臉色異常的白,眸光之中也流過一絲痛苦之色,但是他卻哼都沒哼一聲,而是注視著蘇瑞關切的問道,「你沒事吧。」 

  「沒有。」蘇瑞先是傻傻的回了一句,隨後馬上回過神來,她忙不迭的想要站起來,自己還是胡國的王妃,在這麼多侍衛的眼皮子底下被一個男子就這麼抱著,似乎有點太那個什麼。 

  果然她的眸光掃過封靈兒的時候,分明的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輕蔑和不屑。 

  該死的。 

  蘇瑞在心底咒罵了一下,這女人以後不知道要怎麼詆毀自己了。 

  蘇瑞回眸一看,自己剛才所處的位置上落了一隻碩大的枯枝,應該是不堪積雪的重量,被生生的壓斷的。 

  蘇瑞有點后怕的一乍舌,若是剛才這跟樹枝從那麼高的地方落下來砸在自己的頭上,不把她砸個開瓢才怪。 

  真誠的轉過頭去對李岩說了一聲謝謝,卻瞥見他鼻尖滲出的冷汗,汗珠迅速的被凍成了冰粒,蘇瑞急道,「花老先生,快來看看李岩。」 

  「來了來了。」花老太醫艱難的被人攙扶著,也是跌跌爬爬的撲騰到李岩的身邊,仔細的把了一下脈,然後神色有點凝重的說道,「夫人,剛才李公子為了救夫人,用力過度,再加上被夫人壓在身子下面。似乎又傷了內臟,咱們只怕要趕緊下山替他找個地方,好讓老朽仔細的檢查一下。」 

  這算不算是雪上加霜? 

  蘇瑞一聽更是心急如焚。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最後目光落在那落下的有手臂那麼粗的樹枝上。 

  樹枝落下來的時候,似乎掉了一些樹皮。 

  她又看了看周圍的大樹,「這裡都是松樹?」她問道。 

  「回夫人,我們胡國冬季寒冷,山上的大樹多數都是松樹。」琉璃說道。 

  「你帶幾個侍衛看看能不能剝幾塊大的樹皮下來。」蘇瑞心念一動說道。 

  「大概要多大的?」琉璃問道。 

  蘇瑞用手比劃了一下,琉璃應聲叫了幾名身強體壯的侍衛分別找了幾顆粗壯的松樹,用身上的佩刀和佩劍剝皮。 

  松樹皮是很好剝的,而且一剝一大塊。 

  不一會,蘇瑞要的東西就被送了過來。 

  蘇瑞讓琉璃用佩劍將那樹皮削成了她要的模樣,又讓琉璃從剛才掉下來的枯枝上截斷了兩根樹杈下來,做了兩根簡單的拐棍。 

  她用剛才攀岩時候捆縛在身上的寬頻子將腳和樹皮固定在一起,然後站了起來。 

  隨後在雪地上乾淨利落的滑動了一圈。 

  大家開始並不知道蘇瑞要做的是什麼,但是看到蘇瑞做完之後靈活的在雪地上滑行,轉向,都驚詫的不得了。 

  蘇瑞是用樹皮做成了一副簡單的滑雪板,她之前是一直生病,戶外運動少之又少,但是還真就是會滑雪。因為當初醫院附近有一家室內滑雪場。蘇瑞心想著自己親自去看北國風光是不可能了,就在那室內的滑雪場裡面學會了滑雪,也算是彌補一下自己的遺憾。 

  卻沒相到當時的無心之舉,用在了古代。這叫蘇瑞有點炯炯有神的感覺。 

  「大家都去做幾個!」蘇瑞對大家說道。 

  侍衛們自然興高采烈的去辦,他們都是習武之人,保持身體的平衡這種訓練對他們來說並不困難。但是侍女們還有幾名老人就面面相覷了。 

  滑雪這種事情不適合他們。。。。 

  那幾十名侍衛弄好了樹皮之後,蘇瑞顯示找了一塊比較平緩的地勢告訴大家滑雪的要領是什麼,先讓他們在那邊試了試。 

  這些侍衛都是司空錦選出來的人,悟性十分高,沒多少時候就已經掌握了要領。 

  蘇瑞清點了一下人數,會滑雪的人和不會的人正好可以一對一的配對組合起來。 

  只是一個人滑是一回事,帶一個人滑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蘇瑞讓大家用布袋將腳下的樹皮的加固,然後讓他們每個人再帶一個人在平緩的地方先練習一下。 

  果然帶了一個人,就開始狀況百出。滑的人心裡有數,但是被帶著的人卻是沒數,一個個不是嚇的花容失色,就是不停的亂擰,害的那些侍衛一個個摔的人仰馬翻。 

  蘇瑞一看,這樣不行,於是立即吼道,「誰在尖叫,或者亂動,就直接丟下他!」 

  蘇瑞的吼聲還是很有效果的,一聲恐嚇之後,那些膽子小的侍女都不敢再亂動,而是老實的趴伏在侍衛們的背上。 

  「讓李岩跟著我吧。」蘇瑞說道。 

  「萬萬不可。」琉璃說道,「夫人乃是千金之軀。」 

  「你們都是初學者,他剛才為了救我已經再度受傷,若是你們一個不小心,摔著他,他還有命在嗎?」蘇瑞的眉頭一皺,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我說跟著我就跟著我。」 

  蘇瑞的話在理,琉璃縱然不願意那李岩和自己家王妃再多接觸,現在也是不能阻止的。畢竟李岩剛剛救了自己家王妃一命。 

  只是她的心裡卻是有一絲隱隱的不安,因為李岩剛才看自己家王妃的目光她是再熟悉不過了。 

  那目光就如同當年王爺看著封靈兒時候的一樣,帶著幾分欣賞,幾分憐惜,熱烈的讓琉璃恨不得跳到他們兩個人中間,用身體遮擋住蘇瑞才好。 

  李岩被人攙扶著趴到了蘇瑞的背上。蘇瑞用帶子將他和自己捆縛在一起。 

  「有勞夫人了。」李岩忍住痛輕輕的一笑,說道。 

  「等下了山你再謝我把。」蘇瑞回眸淡定的一說,然後朗聲對其他準備好的人說道,「出發。」 

  由那名認路的侍衛帶頭,蘇瑞跟在第二位,一群人就用著自製的簡易滑雪板跌跌撞撞的朝山下滑去。 

  滑行的速度比平時不下雪走路的速度要快上許多。 

  一行人在山上休息了兩次,還是趕在太陽落山之前順利的到達了山腳。雖然其中經歷了幾次險境,有的人的樹皮滑雪板滑一半就斷裂了,諸如此類的事情時不時的發生,也有摔跟頭摔好幾次的。好在積雪很厚,即便摔下來也不會傷到骨頭,有驚無險,對於被困在山上和山谷來說,身上那點皮外小傷根本不值得一提! 

  等到了山腳下,大家回眸看著身後的雪白的高山,宛若隔世一般。 

  蘇瑞帶著眾人在山腳下休息了片刻,就繼續劃到官道,順著官道朝山谷外的小鎮走去。 

  蘇瑞進谷的時候,曾經經過那個鎮子。 

  他們一直走到天黑才隱隱的看到鎮子,還有鎮子里飄起的裊裊炊煙!有炊煙就有飯。有吃的!這一認知讓這群疲憊不堪的人精神一震! 

  大家在走進鎮子的時候都忍不住發出了雷鳴的歡呼聲,將鎮子里往來的行人嚇了一跳。 

  他們好奇的看著這群衣衫以及被樹枝划的十分狼狽的男女,他們的衣服十分奇怪,看起來似乎料子都很好,可是不是這裡破就是那裡破,似乎是逃荒的一樣! 

  琉璃最先反應過來,她隨手抓住一個行人問明了鎮子上最好的客棧在哪裡,然後帶著大家朝客棧走去。 

  本以為到了鎮子上就能住下,並且吃頓好的,然後美美的睡上一覺。 

  卻沒想到老闆搖頭說客棧已經被人包下了,讓他們迴避。 

  琉璃當時就怒了,他們這群人從早上攀岩開始,就一直提心弔膽,到現在更是用光了所有的力氣,如今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她一怒,揪住老闆的衣襟,將劍直接橫在老闆的脖子上,「說!到底有沒有住的地方!」 

  老闆已經被琉璃手裡的劍嚇的快尿褲子了,他苦著一張臉陪笑道,「女大王饒命啊。小的真的不是不給各位大王住店,實在是昨夜京城裡來了一個有來頭的人,他將這裡已經全數包下,他們現在都出去了。說是要去那邊的山谷救人,早上就出去了。估摸著一會就回來。小的做不了主啊。」 

  蘇瑞一聽,心念一動,她排開擋在她面前的眾人,走到那老闆的身邊,「你說的人裡面可是有一個坐輪椅的男子,生的十分好看?」 

  老闆搖了搖頭,「那些人都十分的健碩,穿的很華麗,但是沒一個人坐輪椅啊。」說完他眼睛一亮,看向了門邊,「他們回來了!」隨後他手一指外面。 

  房裡的眾人順著老闆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見被人打開的門邊,進來幾名錦衣護衛,隨後一個風神俊秀的男子出現在風雪之中。 

  那男子才將風帽取下,就看到了房裡站著的眾人,他也怔住了。 

  是司空錦!蘇瑞的心底一陣的狂喜,他的腿真的好!這麼長時間了,說是不想不念,但是如今人就站在眼前,蘇瑞只覺得自己的雙眸似乎湧上了一層水光,朦朦朧朧的遮蔽了她原本清明的眸子。 

  心底一種難言的情緒在流動,她想他! 

  是的!本以為自己不是真的想,可是經歷了這麼多,當他猛然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蘇瑞才發覺原來,在自己的心底深處,在自己不經意之間,他已經變的那麼的重要! 

  似乎有千言萬語想要對他說,可是蘇瑞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就這麼傻傻的站在最裡面看著人群之外的他。 

  蘇瑞還在激動之中,已經有一個身影奮不顧身的從人群之中擠了出來。 

  「阿錦!」蘇瑞最想說的話從那個人的嘴裡說了出來。「你可算是來了!」 

  司空錦有點愕然的接住了就要撲倒在自己面前,站立不穩的女子,她的身體衣服上還沾著外面的寒意,而她的手卻是異常的滾燙。 

  她十分的狼狽,漂亮的衣衫上全數樹枝划壞的痕迹,小臉上也隱隱的有幾道血痕,她的秀髮散亂,臉上布滿了淚痕。 

  「靈兒?你怎麼了?你們出來了?」司空錦激動的扶住封靈兒,問道。 

  「是啊。」封靈兒的心裡也是異常的激動,她完全沒想過一出那該死的山谷就會遇到她朝思暮想的人。完全和做夢一樣,她很想撲到他的懷裡狠狠的痛哭一場,可是她不能。。。。。。。一股難言的哀切之色浮上她的病容,讓司空錦更加的擔心。 

  「蘇瑞呢?」司空錦忙問道,「你們是怎麼出來的?都安全的出來了嗎?蘇瑞在哪裡?」 

  他昨天就感到了鎮子上,今天找人去挖了一天的雪,那路依然被封的死死的,他心急如焚。不知道裡面人的死活,但是現在意外的在客棧看到了山莊中的人,看到了封靈兒,卻唯獨沒有看到她。 

  他抬起目光在人群之中搜尋,擋在蘇瑞面前的人自動閃去了兩邊,為蘇瑞讓出了一條通道。 

  她在那裡! 

  司空錦的目光落在了蘇瑞的身上。 

  她依然還是那樣的雲淡風輕,雖然也十分的狼狽,可是她的目光依然如此的輕靈淡定,她的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容。 

  一時之間,司空錦覺得世間最美好的時刻莫過於此了。他剛要邁步走過去,就覺得自己的臂膀一沉,他垂頭一看,封靈兒已經昏倒在他的手臂之間了。 

  司空錦一驚,「快傳醫生來。」他顧不得許多,攔腰抱起了暈倒在自己臂彎的封靈兒,急切的對周圍的人說道。 

  他抱著封靈兒轉身上樓,卻沒發現,被他拋在身後的女子,臉上的笑意已經漸漸的消失,換上的是一種慘白。 

  心,不可避免的抽痛了起來。 

  蘇瑞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目光漸漸的模糊。 

  「夫人。」琉璃擔心的看著蘇瑞,默默的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我沒事。」蘇瑞回過神來,努力的展顏一笑,房裡眾人的目光也從熱烈變成了淡淡的哀切。 

  大家很想說點什麼,但是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一時之間,大廳裡面的氣氛詭異起來。 

  倒是蘇瑞先回過神來,她努力的笑了一下,隨後對那老闆說,「我們和他們是認識的,現在可以住在一起了吧。」 

  老闆顯然也知道這群來的人雖然看起來狼狽不堪,但是也都是非富即貴的人,而且也確實和之前的貴客相識。 

  他忙招呼著大家住下。這間客棧果然很大,這麼多人都能安排的下來。 

  蘇瑞被安排進一間天字型大小的客房裡,本來琉璃的意思是讓她和王爺住一起的,但是蘇瑞堅持不肯。 

  琉璃知道蘇瑞是被剛才那一幕給刺激到了,所以才會如此。 

  她的心裡也在為王爺惋惜。明明王妃剛才的表情就是很在乎王爺的,可是他偏偏抱起了封靈兒。那個該死的女人!就連琉璃也忍不住在心底咒罵了一番。雖然她知道咒罵她也無濟於事,但是依然還是忍不住啊忍不住。 

  蘇瑞又將李岩安排在自己的隔壁,讓花老太醫和他住一起。直到花老太醫確定他沒有什麼大礙,這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自己的房間。 

  無力的闔上房門,她靠在門板上,深深的吸了口氣,剛才司空錦當中抱起暈倒了的封靈兒的場景依然鮮明的在眼前展露。她自己也明白,在那樣的情況,即便是她自己,也會伸手將封靈兒抱起來的,但是,她就是心底不開心。這已經不能用不開心來形容了,而是心痛。 

  是的,她現在心很痛,也很累。 

  「蘇瑞。」門外忽然傳來了司空錦的聲音,蘇瑞的心一慌。 

  「開一下門。」司空錦說道。他分明聽到蘇瑞的呼吸聲就隔著一層門板。 

  「我。。。我很累了。」蘇瑞慌亂的站直自己的身體,轉身朝後退了幾步。「王爺若是沒什麼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說可好?」 

  司空錦的心隱隱的一沉,他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你先開門,我想看看你。」 

  「我現在髒的很。」蘇瑞生怕他會破門而入,幾乎用哀求的口氣說道,「我真的很累了。求求你了。王爺,明天再說好不好?」 

  司空錦真的很想將門一腳踹開,可是他聽的出蘇瑞的聲音裡面帶著幾分哀求,他的心不知道為什麼,忽然之間硬不起來了,他在門外沉默了好一陣子,才緩緩的說道,「那你先休息,一會我讓琉璃送熱水和吃的過來,你洗個澡,吃飽再睡,可好?」 

  「恩。」蘇瑞忙點了點頭,雖然司空錦看不到。 

  她側耳聽了一下,聽到門外再無聲息,這才長嘆了一聲,跌坐在自己的床鋪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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