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萬山紅遍

  感到一陣陣無力和頭疼的劉老師除了讓梅天回家玩兒去，實在想不到自己還能為他做些什麼。終於被老師「放羊」了，梅天便撒著歡兒的往回跑，吃過晚飯他們全家就可以上路了，真是讓人興奮，他最喜歡坐爸爸開的小汽車了，這個年代的孩子，能時常坐到小汽車的可不多，爸爸是小車隊的司機，開的是一輛國產的紅旗轎車，雖然是縣委大院兒淘汰下來的舊轎車，但在孩子眼中，它是高檔奢華的代名詞，至少車內的座椅是真皮的。 

  自駕游，多潮的旅行方式啊？他們一家可以買好多好吃的東西，把它們全都裝進車裡，然後一邊吃著零食一邊喝著汽水，一邊聽著收音機里的鄉村音樂，一邊欣賞沿途的風光，想到此處，梅天跑得更快了，恨不得插翅飛回家裡。 

  砰！不知道從哪裡躥出個人，正擋在梅天身前，梅天剎不住腳，結結實實的撞到了那人懷裡，「哎喲，」梅天一聲痛叫，被彈回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呵，小朋友，沒事兒吧？幹嘛跑那麼快啊？」 

  梅天摸著生疼的腦門兒，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穿著怪異的年青人站在身前，他的手裡還牽著一大把氫氣球，待眼前的小星星慢慢消失，梅天才看清年青人的臉，很白凈，長得也算清新俊逸，只是那過耳的長發和一臉邪邪的笑容讓他的整體感觀大大的減了分兒，「對不起叔叔，我沒看到你，」雖然沒撞得過他，但好歹是因為自己跑得太快才撞了人，應該向人家道歉。 

  「叔叔？」年青人的臉古怪的抽動了一下，「不要亂叫好嗎？我可不是什麼叔叔。」 

  「對不起，哥哥。」 

  「我說過了，不要亂叫，我也不是哥哥。」 

  「姐姐？聽聲音不像啊。」 

  「。。好吧，咱們不要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了，總之不許對我用任何稱謂。」 

  「那我叫你什麼？」 

  「你就直接說『你』，『你』！明白了嗎？」 

  「那樣不禮貌。」 

  「尊重我的意見，就是對我最大的禮貌。聽我說，我在這裡等你很久了，」年青人蹲下身來，伸出手要扶梅天，梅天警惕的向後蹭了蹭身子，然後自己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道：「等我很久了？你是誰？哦，你是賣氣球的嗎？好漂亮，有唐老鴨、米老鼠，哇，還有聖鬥士星矢，多少錢一個？」 

  「喜歡嗎？這裡有三十個氫氣球，你陪我聊一會兒天，我把它們全都送給你，」年青人笑了笑，道。 

  梅天沒有馬上回答，十歲孩子該有的天真無邪瞬間從臉上消失，眯起一雙小眼睛緊緊的盯著年青人。 

  「呵呵，沒想到十歲的你就這麼有心計了，放鬆些，不要這樣，我不是壞人，我來找你是要告訴你一些事情。」 

  「告訴我一些事情？什麼事情？還有，你認識我嗎？」梅天雖然沒有再向後退，但還是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身後，他希望看到路上還有其他的大人，與對面這個怪叔叔聊天讓他感覺非常的不安。 

  「認識，我當然認識你，而且認識你很久了，比你認識自己還要久，我知道你和別的孩子不一樣，相信你也知道這一點，但是這種優異也只能是和同齡的孩子們相比，你太自負了，你甚至以為大人們也都不如你，這樣可不太好，你會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如果這次我不幫助你的話，你很快就會發現，有很多事情是你無法應對的，尤其是當你面對窮凶狡詐的犯罪分子時，」年青人猛的睜大雙眼，凶光畢露，嚇得梅天縮著身子倒退了一步，差一點兒就要轉身逃掉。 

  「哈哈哈，和你開個小玩笑，原來你小的時候膽子也不大啊，」年青人戲謔的看著梅天。 

  梅天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只是警惕的盯著年青人，也不知道他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好吧，時間不多了，我們還是說正經的吧，聽說你對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獨特的見解，我想要考校考校你，你來看看這是什麼？」年青人從懷裡掏出一張中國地圖，隨手鋪到地上。 

  「這是地圖，」梅天道。 

  「沒錯，這是一張中國地圖，你看，這裡是黃河，下面是長江，我想問你，為什麼不論是長江還是黃河，它們都要繞著彎流向大海，而不是直奔大海呢？」這個問題考十歲的孩子確實有些難為人，但梅天絕對有著與年齡不相匹配的知識量和見解。 

  梅天稍作思考，便道：「河流走彎路，拉長了河流的流程，河流也因此能擁有更大的流量，當夏季洪水來臨時，河流就不會水滿為患了，還有，由於河流的流程拉長，每個單位河段的流量就相對減少，河水對河床的衝擊力也隨之減弱，這就起到了保護河床的作用。」 

  「哈哈哈哈，如果歷史可以改變的話，我覺得你長大了之後很可能會成為一名優秀的水利工程師，可惜，能夠改變的只是細枝末節，歷史的大方向卻很難改變，所以，拯救世界的重任只能落到你的肩上，並且，你義不容辭，為了能讓你在未來擔得起此重任，我必須來找你，並且要告訴你，河流不走直路而走彎路，最根本的原因是，走彎路是自然界的一種常態，走直路卻是一種非常態，因為河流在前進的過程中，會遇到各種障礙，有些障礙是無法逾越的。人生也是如此，當人們遇到坎坷、挫折時，也要把曲折的人生看做是一種常態，不悲觀失望，不長吁短嘆，不停滯不前，把走彎路看成是前行的另一種形式，另一條途徑，只有這樣，你才可以像河流一樣，最終抵達遙遠的人生大海。而那些總是想掌控一切，總是在尋求捷徑的人，只會讓自己陷入困頓，寸步難行，你那張不及格的數學卷子就是最好的證明。」 

  梅天輕皺著小眉頭，認真的思考起來，從小到大，這是他聽到過的最值得思考的話，這些話並非是什麼宇宙真理，但貴在對症下藥，這樣的道理，他的爸爸和小學老師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說給他聽的。 

  「你慢慢感悟吧，一天想不通，就想一年，一年想不通，就想十年，你還有足夠多的時間，不過眼前有件緊急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年青人懇切的道。 

  梅天點了點頭：「我相信你，一個能用如此豁達的態度來面對人生的人，一定不會是壞人。」 

  「哈，我發現你真是一個很有趣的小朋友，你跟我說話的時候很認真呢，有點兒在裝小大人哦，」年青人笑道。 

  「我跟你說話的時候沒有裝，相反，我和別的大人說話的時候才是有所掩飾的，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誰，但我感覺和你說話很舒服，你很對我的口味，」梅天也輕鬆的笑了。 

  「因為我們都是聰明人，不是嗎？哈哈，好吧，既然你那麼的聰明，我把所有的謎底都說出來反倒對你的智商是種侮辱，那我就給你一些提點，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你要聽仔細，我知道你們全家要出去旅遊了，但這次旅行很可能不會像你想象得那樣愉快，或者說，這次旅行充滿著刺激的事情，我給你一些寶物，當你遇到危急情況時，就可以用它們來化解，」年青人神秘的道。 

  「寶物？什麼寶物？」小孩子聽到「寶物」，眼睛都放出異彩來。 

  「首先，是這些氫氣球，它們都是為你準備的，你要善待它們哦，可別讓它們提前泄了氣，」年青人將手中的三十個大大的彩繪塑料皮的氫氣球遞給梅天。 

  梅天也不客氣，接過氣球，充滿期待的看著年青人。 

  年青人攏了攏過耳的長發，笑著從懷裡摸出一把小刀。 

  「鉛筆刀？這也算寶物？我有兩把呢，」梅天禁了禁鼻子，不以為然的道。 

  「NONONO，不要小看它的作用哦，關鍵時刻，小刀也能立大功，能在關鍵時刻起重要作用的，當然是寶物，收好它，千萬不要弄丟，」年青人說著話，將鉛筆刀遞給了梅天，然後又從屁股口袋中掏出一支瓶子。 

  「這是。。空氣清新劑？好吧，我猜它也是寶物，我用這件寶物來做什麼？哦，明白了，露營時噴一點，可以防蚊蟲叮咬，謝謝，」梅天調笑道。 

  年青人笑著將空氣清新劑遞給梅天，豎起一根食指搖了搖：「它可是很厲害的，空氣清新劑？NONONO，如果你肯認真的看一下它外包裝上標明的成分，你就會發現，乙醚、乙醇、香精。。它們不但是有毒有害物質，而且還易燃易爆呢，轟！小心炸你個滿臉開花，」年青人雙手握拳，然後十指猛的張開，做了一個爆炸的手勢，調皮的解說道。 

  梅天笑著把空氣清新劑也接了過來：「放心吧，我會把它放在安全的地方，不會爆炸的，嗯，往我爸爸的汽車裡噴上一些，路上會很愉快的。」 

  「是啊是啊，往車裡噴一些，香香的，不過呢。。但願你們還能坐著它回來，喏，這裡有四張車票，揣好它們，就是這些寶物了，一定要包管好啊，不要讓爸爸媽媽給看到。」 

  梅天疑惑的接過車票，雖然他完全搞不懂這些東西到底有什麼用，但他絕不會張口求助怪叔叔，因為自己是聰明人，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憑藉聰明才智解開這些謎題：「不讓爸爸媽媽看到？這麼多氫氣球，怎麼可能不讓爸爸媽媽看到？」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你不是很善長說謊的嗎？你會有辦法的，」年青人笑了笑，道。 

  「不，我已經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說謊了，」梅天堅定的道。 

  「那我也沒有辦法了，嗯~」年青人站起身來，抻了個懶腰，道：「我的時間到了，我也要回家了，再見。」 

  「我們還能再見嗎？」 

  「當然，我們是很有緣分的，不過呢，我們再次相見時，你未必記得我了，因為那是很遙遠的以後了，也許十年之後吧。」 

  梅天對故作神秘的人向來不追問，於是他就這樣拿著一堆氫氣球，一把鉛筆刀，一支空氣清新劑和四張車票回家了，當然，看到這麼一大堆氫氣球，爸爸一定會詢問的，梅天給出的回答依舊是那種奇葩風格：「黑戈爾說：存在即合理。即然它們已經存在了，就無需多問。」 

  全家人期待已久的自駕游終於出發了，爸爸媽媽自然很開心，姐姐梅林更是嘰嘰喳喳的不停嘴，不是說個不停就是哼唱《讓我們盪起雙漿》，反倒是平日里最鬧的梅天顯得格外的安靜，只是一直盯著車窗看。 

  「小天，外面越來越黑了，又看不清什麼東西，你盯著窗子看什麼呢？給姐唱首歌聽聽，」梅林一個人唱歌有些無聊，便拉著梅天一起鬧，她最「喜歡」聽梅天唱歌了。 

  「不要，每次唱歌姐都取笑我，」梅天搖了搖頭，轉過頭來卻不肯唱歌。 

  「不會不會，保證不會，你給姐唱首《春天在哪裡》，姐給你吃爆米花，」梅林哄騙道。 

  於是梅天扯開喉嚨，用讀白似的奇怪音調「唱」起了《春天在哪裡》，聽得梅林樂不可支，連開車的爸爸都聽不下去了，才唱了第一小段，爸爸就趕緊喊停：「停停停，你再唱我就把車開溝里去了，你唱得我手腳發麻。」 

  「哈哈哈，小天的歌還有這功能呢？你不會是歲數大了要中風吧？」媽媽笑道：「不過小天的確是五音不全啊，不，是五個音兒唱成了一個音兒，小天在音樂方面沒有天份啊。」 

  「哪有哪有？」梅林捂著笑痛的肚皮道：「小天的口技真的不錯呢，剛才學的這是啥動物叫啊？」 

  又一次被姐姐捉弄的梅天也不生氣，笑著伸出手道：「我的爆米花兒呢？」 

  「你再學個豬叫，姐就給你爆米花兒。。哈哈哈哈，討厭，不許搔我的癢，媽，哈哈，小天欺負我，救命！哈哈哈哈。。」 

  姐弟兩人瘋瘋鬧鬧，紅旗轎車在黑夜中向紅葉谷方向平靜的駛去。 

  不知何時，姐弟倆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等媽媽搖醒他們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車也早已停在了路邊。 

  「快看快看，」梅林興沖沖的拉起還有些迷糊的梅天，梅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向車窗外看去，於是，一張小嘴兒慢慢的張大了：「哇，好美啊。」 

  只見遠處山峰層層疊疊，楓林披覆，一片火紅綿延千里，腳下江水幽幽，碧綠清澈；江面白帆點點，萬船競發，岸邊淺水，魚群倏然而來，猝然而去；天空一碧如洗，白雲悠悠，雄鷹舒展開健碩的翅膀，劃過藍天，擊穿白雲。 

  爸爸正拿著一台嶄新的美能達變焦照相機瘋狂的獵取著大自然的傑作，想要將這天地間的造化全部濃縮進一張張小畫片中。梅林跳下車，跑到山間小路邊，展開雙臂，任由山風托拂著身體，像是要隨風而起，飛翔在火紅的山林間。 

  「遠上寒山石徑斜，白雲生處有人家。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梅天忍不住低吟起小杜的《山行》來。 

  「小天不是才情了得嗎？幹嘛要借用杜牧的詩來舒情？不如自己作一首詩啊？」梅林對弟弟的才華一向都很有信心，跟同學們在一起時，也時常誇耀自己的弟弟，並感覺與有榮焉。 

  梅天深沉的搖頭嘆息道：「只恨我晚生了一千兩百年，被小杜搶了先籌，同是此情此景，小杜已用簡單的四句詩將此情境描寫到了極致，我哪敢自取其辱啊？詩里寫了山路、人家、白雲、紅葉，構成一幅和諧統一的畫面。『遠』寫出了山路的綿長和山之深，『斜』與『上』呼應，寫出了高而陡的山勢。順著這條山路極目而望，在白雲飄浮繚繞之處，幾椽芭屋若隱若現，不禁讓人頓生親切之感。但這前兩句其實只是陪襯，后二句之楓林紅葉方為此詩描寫之重點。在夕暉晚照下，楓葉流丹，層林盡染，真是滿山雲綿，如爍彩霞，竟比江南二月的春花還要火紅，還要艷麗。而停車凝望、陶然忘歸的詩人也成為畫面的一部分。小杜沒有像一般文人那樣悲秋傷時，而是通過一片紅色展現出秋天山林熱烈蓬勃的景象，體現了豪爽向上的精神，有股英爽俊拔之氣溢於筆端，表現了詩人的才氣和見地。如此深厚的功力，我再練上三十年大概也是寫不出來的。」 

  爸爸和媽媽聽得梅天對《山行》的品評，相視笑了一下，其實在他們心中，兒子還是很棒的。 

  一家人簡單的吃了些麵包，喝了幾口礦泉水，就要扔下停在小路邊的汽車徒步進山，只見林中突然鑽出兩個蓬頭垢面的壯碩漢子，身上穿的都是布滿塵土的藍白相間的布衣，兩個孩子沒什麼見識，爸爸和媽媽心頭卻是一驚，因為這藍白相間的衣服是——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