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柳奶奶的一輩子(二)
柳騰心想:難怪自個家廚房有猛火灶,有烤爐,有壁掛爐,誰家沒事整這種家什。想想原先的記憶中:自己好像六歲就跟奶奶練家傳的片鴨十八刀,已經學到第六式了,不容易。
再說柳家人口包括嫁出去的不少,過時過節作飯也用到。
柳爸講著柳爺柳奶的戀愛史,可能想到自己,語氣極具感染力和愛情魔力:「你奶奶比你爺爺大三歲。說起來好奇怪:我們老柳家盡喜歡抱金磚。除了你祖奶奶不知道年齡,你太奶奶比你太公大三歲,墓碑上刻有的;你奶奶也剛好比你爺爺大三歲;你媽也比我大三歲,真是咄咄怪事!我們家就是娶大歲媳婦的命。」
柳爸笑著道:「你奶奶家不但烤鴨好,她家自釀青酒也有一套,我們竹千坪的竹葉青就是你奶奶家的竹葉青改進的。你爺爺家裡管得嚴,從小不給喝酒。63年九九重陽,奶奶家人回老家祭祖,你奶奶找借口留下來,偷了家裡30年的陳釀青酒,把你爺爺灌醉~~」
柳騰瞪大眼:牛逼!
柳爸讓二女三女回屋睡覺,給小兒子繼續講八卦:「那時大家都鼓足幹勁工作,家裡常常沒人在家。你奶奶家住在高牆大院,裡面住著多戶人家。你爺爺每次去,怕人看到不敢從大門進,就從偏僻的你奶奶家的一側牆翻進去。當然,每次翻牆之前,要來個投石問路。」柳爸爸哈哈笑道:「小愛同學,我要翻牆了!就是暗號。」
柳騰想不到嚴肅古板的爺爺,也有這麼跳脫活潑的時候。
柳爸道:「那時大學是嚴禁談戀愛,師生戀更是禁忌。那時懷了你大姑,你爺爺嚇得要死,不敢發電報,只有寫信給你柳祖求救。那年年底太奶奶,剛好病逝,你爺爺才借口向學校開了證明,帶上找了借口的奶奶跑回竹千坪。」
柳騰有點瞠目結舌:有子后私奔,才子佳人傳里都是這模板。柳奶奶犧牲大了,整個賠給老柳家。難怪柳奶奶雖然話不多,但脾氣有點倔的爺爺在她面前有點伏低做小:這樣的人,不去珍惜,按柳祖的話說:浸豬籠。
柳爸感慨道:「媽,這輩子,算是這樣了。離家千萬里,有家不能回!知是人生多變數,好花總被東風誤。」
柳媽嘖嘖道:「少掉你不著調的文化吊子。就憑你那中專水平,整個柳家說不定以後就你文憑最低。」
柳爸扭臉不理柳媽,一講起文化底子,他就虛!誰叫他當年姐妹多,四個姐和三個妹,就他一根獨苗苗。從小兩指不沾義河水,不挑水,不砍菜,不洗衣,不做飯,整個就是地主家的敗家子。
柳祖看他不像話,十六歲就丟進軍隊練了三年,不然真整成了個紈絝子弟。在軍隊夜校里,考了個相當於中專的結業證書,一直是韋校長的嘲笑的痛點。
柳媽見柳爸不說,她就接著說:「你們老柳家真是會挑風水,占著桃花江頭,全天下女人都欠你們柳家一樣。從柳騰太奶奶開始,太祖過世得早。柳祖在外求學幹事業,如果不是太奶奶一個小腳老太太撐著老柳家,老柳家的九畝三進大宅,早被人一把火燒了,還能留到六十年代。最後也因為拆老宅的事,被活活氣死。」
柳媽說著就氣憤:「再說我婆婆,放著京城的城裡人不做,連家人也不要跟著跑到這竹千坪的疙瘩里。生兒育女不說,就說過糧食關的時候,要不是婆婆會操執,你老柳家說不定早就餓死了。一個個做著所謂的大事,紅薯南瓜都不多搛回一挑。」
柳騰看老媽生氣,忙倒杯茶,讓她緩緩討好道:「媽,別生氣!看這熱熱鬧鬧的一家子,你和奶奶功勞最大。」
柳媽伸手糾了糾柳騰耳朵,罵道:「小兔崽子,少拍馬屁,說不定我遲早也會像太奶奶一樣,給你們姓柳的氣死。說過不許去義河玩水,就是不聽。你知道下橋去年就出過事。」
老媽要絮絮叨叨說下橋的事,柳爸不耐煩道:「說我媽的事,別牽遠了。」
柳媽白他一眼,接過話題:「婆婆脾氣好,不但有一手好廚藝,好刀法;柳家現在開酒廠的竹葉青就是你奶奶帶過來的方子。80年分產到戶,那時你七個姑加上你爸,爺爺奶奶加上老祖共是十一口人,分了近二十畝水田,三個山頭的坡地。」
「地是不少,那時你大姑十七歲二姑十五歲過點,才五個勞動力。你祖祖上了年紀,在家煮飯和照看你的小姑們;你爺爺在提煉廠混份乾巴巴的每月32塊錢工資,能幫忙也少。」
柳爸想起當時已經十二歲不小了,可自己懶不怎麼愛下地的往事,說道:「那幾年是真的苦,我們要讀書,一個學期要六塊錢都拿不出,都是先讀書後交費。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一家十一口人飯不夠吃,還是紅薯南瓜撐了兩年。」
「83年開始我媽開始賣千坪竹葉青酒後,生活才越來越好。我媽干不慣農活,山地是種不了荒著,種的稻穀產量總比別人低三成。柳祖是不說,我爸沒少埋怨。」
柳媽舒口氣道:「我84年下半年十九歲本科畢業到你們竹千坪做代課老師,見過你們家是真的窮。個個面黃肌瘦的,柳家長個又慢,又矮又瘦;衣服雖然有補丁,但是每個都很乾凈。那時你姐妹們的成績都好,就是你這個男孩子不爭氣成績差。我就見過爺爺拿著金竹枝,漫村的追著打你屁股。」
柳爸喝了酒還有餘韻的臉更紅,羞怒道:「說我媽,別又扯到我頭上。」
柳奶奶摸摸柳騰的頭,說道:「還是我來說吧!我跟著來竹千坪也沒後悔過,是我自己選的。當初來到竹千坪,我懷了你大姑。由於我沒有把工作關係轉過來,和家裡又鬧了矛盾,家裡也不讓轉也不幫轉,家門也不給我踏。」
柳騰聽得黯然,得不到祝福的婚姻畢竟困難,在那個年代想追求婚姻自由,付出的代價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