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且入瓮(四)
那兩人猝不及防,渾身一震,哇地噴出兩大口鮮血。他們剛要喊叫,那四名摧風堂弟子卻立即搶上,各各以二敵一,須臾間,便將那兩名天台派弟子點住了啞穴,按翻在地。那兩人掙扎了幾下,便不動了,屍體轉眼便被塞入了山石背後。從發難到藏屍,全套動作一氣呵成,極為乾淨利索。
朱於淵與顧游心大吃一驚,霍然跳起。但見殷寄梅的臉色已從方才的假意慰問,驀然轉成冷酷鎮定。她舉起手,輕輕一招,不遠處濃樹蔭中竟有兩名穿著天台派服色的陌生男子出現,那二人恭身一喏,便立在了深深樹影中。
朱於淵心中警鐘大作,他正自思索應對之策,顧游心已氣急敗壞,拔步向前,邊奔邊喝:「做甚麼!住手!」
殷寄梅與那四名摧風堂隨從聞聲,昂首一望,臉色頓變。顧游心婀娜的身形一閃,早已飄到殷寄梅面前,縴手一揚,便要去拿她:
「你為甚麼殺害天台門下?你跟我走!」
殷寄梅面色一沉,眼中竟露出凶光。她冷冷一哼,道:「行動!」
她忽又將手一招,那四名摧風堂隨從齊應一聲,兵分兩路,左右夾擊,撲向顧游心。顧游心轉眼陷入五人的包圍中!
朱於淵一言不發,策起刻碣刀,如猛虎下山般,霎時撲到顧游心身前。他將刀身一揚,一招「濁而徐清,沖而徐盈」如行雲流水般使出,刀鋒連綿,直指當先而來的兩名摧風堂弟子。
那兩人如有心靈感應般,瞬時將腰一擰。轉攻為避,竟在眨眼間便躲開了刀勢。
朱於淵心頭一沉。暗道:「這兩人身法如此快捷靈敏,絕不像尋常摧風堂弟子。」一轉念間,顧游心已得了空隙,在朱於淵掩護下朝後疾退。她奔了幾步,忽抬起手,一道白煙自掌中躥出,緊貼山道,飛速朝上涌動。
白煙去勢極快,須臾之間,半山以上負責駐守的天台派弟子便紛紛瞧見。他們訓練有素。立時各執武器,沿路而下,迅速迎向殷寄梅等人。行動之間,竟極為安靜,無人呼喊張揚。
殷寄梅一面指揮那四名摧風堂弟子圍攻朱於淵,一面閃身到旁,她從懷中摸出一枚小巧玲瓏的銀哨。放入口中一吹,一連串奇特的鳥鳴聲滾滾而出。
半山以下亦有天台派服色顯現。那些已被偷梁換柱的「天台派弟子」們紛紛涌了上來。山路當中,眼看便將展開一場混戰。
朱於淵一馬當先,揮舞刻碣刀,封住敵人攻勢。他情急之中,轉頭朝顧游心喝道:「快放總信號上天,通知別處人馬速來救援!」
顧游心臉色發白。率著眾弟子。一面當頭迎上,一面叫道:「峰巔戰況未明。不到萬不得已。莫要驚動華頂台!」
朱於淵心中一震,立時住口。顧游心閃身而上,與他並肩擋在山道當中,她叱道:「你我同心合力,在此先擋一陣!」朱於淵道:「好!」
殷寄梅亦不多話,長劍飛舞,專挑顧游心下手。顧游心輕功雖高妙,招式和內力修為卻不如她,眼見只有閃避之能,卻無還手之力。朱於淵欲待分身去救,去勢卻被那四名摧風堂弟子牢牢封住。敵眾我寡,不得不回刀自護,
招式來往間,朱於淵瞧准了其中一人的破綻,刀鋒揮過,唰地切向那人右肩。那人猛地一驚,閃身便躲。一閃之下,衣裳已被割裂。朱於淵一瞥之間,卻見那人肩上皮肉中,竟紋著大片大片詭異的花紋,觀其形狀,隱為半人半魚的奇獸之形。
他腦中「轟」地一聲,恍然大悟:「這四人並非摧風堂門下!他們,是諱天的人!」
他一面奮力格擋,一面飛快轉念:「諱天的人為何會跟在殷寄梅身畔?殷寄梅為何要在約戰之日,暗中指揮諱天勢力潛入天台山?她到底是甚麼身份?」
耳旁又聽到殷寄梅的叱喝聲:「給我全力拚殺!讓這些人統統死在面前!」
那句「死在面前」一出,朱於淵頓如被雷霆擊中:「原來如此!」顧游心似亦有所察,怒喝一聲:「賤人,是你!」
那一天的半夜,神樂觀中,白澤宿處,他與一有家室的神秘女子拉扯糾葛的往事,瞬間在朱於淵腦海里浮起。
那女子的音色、語調,分明就是眼前的殷寄梅!
朱於淵又驚又悔,滿腔惱怒,霎時化作刀意,滾滾而出。那被割衫露肉的諱天教徒抵當不過,哀號一聲,率先踣倒在刀下。
另三人奮力撲上,朱於淵雙眼通紅,瞧准了三人身法,又是一招「月有死生」劈出。
這一招本取自《孫子兵法.虛實》,筆劃雖簡單,但虛虛實實,蓄著極剛勁的力量。那三人武功雖高,卻不敢硬接。其中一人忽然回頭,朝身後打了個唿哨。
身後頓有冒牌天台派弟子湧上。顧游心召喚來的天台派弟子一見此勢,立時奔前迎接,兩撥服飾相同之人立時交上了手。
朱於淵定睛一望,卻暗暗叫苦。只見那些假冒弟子個個武功不凡,想來都是諱天部眾。而己方的天台派弟子平時所練的大多是基礎武功,雖平實,卻不出彩,此時此刻,萬萬不是他們對手。雙方甫一交接,天台派便立顯劣勢,招數一多,轉眼便朝山上節節敗退。
朱於淵眼見顧游心與所率弟子力弱難支,憑他一己之力,就算暫時獨擋一面,也絕不能持久。焦急之下,他抬眼朝旁邊樹叢一望,卻瞧見朱雲離正盯著自己,面有猶豫之色,他身上的披風不斷顫動,似乎正自心潮澎湃。
朱於淵喝道:「爹爹!」
朱雲離聞聲一震,躊躇之意更濃。朱於淵一面揮刀格擋住諱天眾人攻勢,一面喚道:「幫幫我!」
眼角瞥見朱雲離衣衫一晃,不知是否將要迎上。朱於淵大聲道:「爹爹,幫我!記住!您與我的約定,絕不更改!」
分神間,諱天部眾的兵刃猛地刺到。朱於淵運起乘龍步,險險劈開,一柄吳鉤差點刺中左眼。忽聽朱雲離叱道:「離我兒子遠點!」勁風激蕩,他已閃身欺上。朱於淵心中一暖,又叫了一聲:「爹爹!」
朱雲離喝道:「閉嘴,專心打!」朱於淵大聲道:「是!」
他父子二人當路而立,守勢頓比先前牢靠不少。諱天部眾共約二三十人,一時之間,竟成僵局。
顧游心在殷寄梅的長劍逼迫下左閃右挪,她幾度探手入懷,想釋放信號通知其他人,卻又怕驚擾華頂台上的穆青霖,萬般無奈下,只得強行忍住。殷寄梅卻越戰越勇,一雙俏目中,竟蓄著滿滿殺意。
刀槍相擊,叮叮噹噹。其聲雖不能傳到華頂台上,但其情其勢,卻已將遠峰中的看客們驚住了。
江湖看客們的視線,本都盡數投在華頂台,只見穆青霖與白澤交談一番,白澤忽然動手。眾人心情一盪,卻又見白澤只與穆青露對了幾招,便搶入亭中奪畫。穆青露又不知作了些甚麼,光芒閃處,白澤竟兀自呆立亭中不出。
大夥正在低聲議論,卻有一道幽幽森森,又尖又銳的聲音,從人群一角飄飄忽忽傳出:
「看呀!天台派和天台派打起來了!」
眾人吃了一驚,循聲瞧去,卻遍尋不見那發聲之人。再低頭一望,果然見兩股穿著天台派服色的弟子在山道上打成一團,當中還夾雜著幾名摧風堂部眾。
疑惑之間,那幽森的聲音卻又神不知鬼不覺響起:
「天台派內部爭權奪利,早晚都要分裂。這一次只怕真要被滅門嘍……」
守峰的天台派弟子疾叱道:「甚麼人胡說八道!」那聲音冷笑了幾下,驟然消失。巡山者數度盤查,竟完全無法尋出是誰在發聲。
對面山道的打鬥更激烈。負責鎮守各峰的天台派弟子也自呆住了。他們想分身去救,卻遲遲不見顧游心發出總信號指令,一時之間,頓如熱鍋上的螞蟻,是去是留,躊躇難決。
江湖看客眼見此景,不知對面的葫蘆里賣的甚麼葯,一時議論紛紛,更有好事者,徑自押起了賭注。
朱於淵將刀一橫,又擊退幾名敵人。轉眼一瞧,顧游心那邊已應接不暇。朱雲離雖將自己與兒子所在處封得嚴嚴實實,卻對顧游心的安危渾然不理。而殷寄梅正帶著好幾名諱天部眾圍攻顧游心,已幾乎將她逼到絕境。
朱於淵正欲抽身去救,但此番形勢已是進退兩難:倘若救了顧游心,雖然立即便能發出總信號,以調集別處山峰中的援兵,但自己這邊的防守就會出現缺口,勢必被一批假冒天台派弟子趁隙攻上山。援兵趕到之前,對方必能攻上華頂台,後果當真無法可想。
但若不救顧游心,危機更是迫在眉睫。朱於淵無奈之下,瞧了一眼朱雲離,卻見他彷彿打定主意,只顧及自己與兒子的安危,卻絕不肯理會顧游心的境況,更不肯對諱天部眾全力施出殺手。此時又有幾名諱天部眾逼上,一鉤、一刺、一棍同時攻到。朱於淵舉刀一擋,以強勁內力硬將三人震開。他暗嘆一聲,心道:
「唯今之計,只能先救游心,發出總信號,再一路追趕去華頂台。」
剛要收刀回身,卻猛然聽到遠遠的華頂之巔,傳來一記清厲破雲的長嘯聲!(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