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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兩個紅果

  八、兩個紅果

  我醒來的時候,覺得周遭氣息有些不對,正打算觀察一番,立刻發現,我身處的竟然不是日夜包裹我的紅果花苞,而是……而是哪裡我並不知曉。

  這是一個陰冷潮濕的周遭——

  不,豈止潮濕,分明就是完全浸沒在水中。四周一片黑暗,除了汩汩的水流,我聽不見別的聲音,看不到任何事物。

  我在哪兒?

  泉底?溪流里?還是別的什麼地方?

  我一動也不能動,絲微的移動也無法施展,我像是被凝固在一起,成了一粒如假包換的珠子。

  我想喊,竟然發現我發不出任何聲音。

  自打有意識開始我便天生會心語術,無論半隻妖在哪裡,只要是巫界以內,我都能叫他聽見。

  天庭回來之後半隻妖教會我傳音入密,天上地下我都能告知於他。

  可是如今我竟施展不出半分法術,發不出絲毫音信。

  我在哪?我怎麼了?誰做的?為什麼?他如何了?

  ……

  一連串的問題,我一個也解不了。掙扎了半晌,未能移動一絲一毫,我知道我被徹底制服了。

  就算是化身大劫有了差池,也不至於能夠回到花骨朵,卻又在失去意識的時候自己把自己變幻成珠子藏到水裡。我只是一粒小小的胎珠,還未學會禍害別人,為何有人先手制住我?

  能夠將我如此禁錮在水下,將我灰飛煙滅也不過是翻掌之間,為何只是讓我不能動不能言,卻不除掉我?

  我本性屬水,卻將我禁錮在水底,是不明我底細誤打誤撞保全了我?還是太知我底細,卻不想傷我?

  這麼做,有什麼好處?為我?還是為誰?

  如此想來想去,不想取我性命卻能制服我的,天大地大我只認識一個人,一個日夜守在我身邊的人。

  可是他現在也是生死未卜,捨命助我歷劫,卻這麼做到底為什麼?

  不可能,絕不可能是他。

  那他此刻,是否會因為不見了我,焦急萬分?我可是個動也不會動的稚嫩小草,還沒成人便忽然不翼而飛,他會找我嗎?

  我知道慌亂不能救我,我學著靜下心來,摒除雜念,試試看自己還能做些什麼。

  片刻之後我就發現除了水流之外,只要我想聽,我可以聽見水面之外的任何聲音,只是我已經沒有辦法施展法力,只能靠凝神術排除水聲,辨別附近的聲音。

  我能聽到風過樹林的聲音,我能聽到魚躍山泉的聲音,我能聽到每天熟悉的那幾種蟲兒定時的鳴唱。從聲音傳來的方向辨認,我料定我就被困在樹林旁的小溪里。

  ——這些信息,在我能靜心凝聽的最初,就得出了結論,然而此後聽了一整個朝夕,依然只有這些。

  我消失了十幾個時辰,他並未想要找我……

  原來我於他,也不過如此。

  心上若有所失,也若有所釋。

  一朝一夕的變故就將我搞得心困神乏,我不管不顧的睡去,一無所有,無所畏懼。

  我被一陣腳步聲驚醒,那腳步似是一群人,徑直向溪邊走來——這裡素來只有一位天神和一株紅果妖,為何今日會有一群人?

  難道他早在我被制住的那一天就已遭不測?

  我害怕這個念頭。

  可是如果他都不在了,留我這一粒不由自主的紅果做甚?還大費周章把我埋沒在溪水裡?

  如果藏我是出於忌憚,那多半他還是生龍活虎的。

  「少主,擎山大戰之後妖王和少主同時失蹤,全族上下遍尋不得。如今少主既然無恙,為何流連巫族,遲遲不回族中?族母因少主失蹤,數月不食不眠;族長帶領我們遍尋三界。若不是前幾日天宮傳來消息有妖族天神盜取蟾晶,屬下在南天門外意外發現少主的痕迹尋至巫族,我等至今還不知何處找尋少主下落。」這個慢條斯理的男子的口中所說的少主,就是盜取蟾晶的火神雋翮嗎?如此說來,此刻半隻妖哥哥還在與他安然對話,自是安全的。

  「盜取蟾晶,乃療傷所用,不得已而為之。若非重傷未愈,我又怎會留下行跡。」我從未聽過他如此冰冷高高在上的語氣,彷彿和日日與我和聲暖語說話的,並不是同一人。

  「少主既已取得蟾晶,可曾治療痊癒?屬下願意即刻護送少主回到族中,請列位長老助少主恢復。」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他是毛犢族的少主,司火之神,怎會為我終日混跡於深山?

  想過無數種別離,卻未曾想,這一天會是在我口不能言,甚至無法多看他一眼的時候,便悄然而至。

  也好,不見,便不念。

  「我在此處還有事務未了,你們將我的金羽交予母神,轉告她我一切安好。」

  「少主,恕屬下多言,闔族上下尚不知少主下落,如今我帶著少主金羽回去,族母若問起少主歸期……」

  「還不走!」他不願多言的語氣冷的嚇人,連我這溪底偷聽的都被凍了一哆嗦。

  周遭果然沒了言語,一陣破風之聲,溪邊安靜了下來。

  只是,他並沒有移動一步,就站在離我很近的溪邊。

  「半隻妖哥哥!」

  「果兒,你怎麼來了?」

  這片刻間兩句短短的對話,竟似千年寒冰,將整個小溪連同我都瞬間凝凍住了!

  這是誰?

  她是果兒?

  那我是誰?

  「半隻妖哥哥,你為何一個人在溪邊?」

  「這裡景緻好,今日隨便走走,便不經意走來看看。」

  「可是我方才好像聽到你和誰在這裡說話,為何我跑過來,卻不見有旁人?」

  「傻丫頭,這裡從前今後,都只有你我二人,何來旁人?」

  傻丫頭……

  這三個字,今日聽來竟如此逆耳。

  悵然中似有一些不太明白的事,卻又不知是什麼。

  他不該如此叫別人嗎?

  為何不該呢?

  好像也無甚要緊。

  忽覺倦乏,想是化身內耗太大,我還是冥神息心,保命要緊。

  我在溪水裡,浸著無限疑惑,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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