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天大熱鬧

  待得坤平灰溜溜地退下,他又道,「尚食局走水時,阿瑣在哪兒?」

  滿堂明白主子的意思,坤平公主住的玉陽殿,離尚食局可不近,又才下過雨,她怎麼會那麼及時地跑過去瞧熱鬧呢?他方才悄然退下,其一是遣人去傳旨,其二就是弄清楚這件事。

  所以此時賀閎問起,他自然應對自自如,「回大家,尚食局走水時,貴主正和禧貴嬪聊天說話。」

  「禧貴嬪。」賀閎眉尖一攏,又是她。

  肖氏愛瞧熱鬧,這是從潛邸時就有的毛病,進了宮以後也沒改,二十五歲的人了,偏和個孩子一拍即合,兩人整日玩在一處,哪有熱鬧就往哪湊。

  果然,這回驚雷引起尚食局走水,又嗆暈了一個去偷食吃的家人子,這樣的熱鬧肯定少不了她。只是這回,她竟攛掇阿瑣去這麼危險的地方,這可就……

  滿堂眼珠微轉,目光自賀閎臉上掃過。

  這是遷怒禧貴嬪了。

  他收回目光,垂眸補充:「不過這回的事,卻是怪不得貴嬪娘娘。貴主是巳時初去的歡喜殿,趕上疾雨便在那用了午食,用罷午食正和貴嬪娘娘說話呢,就聽娘娘身邊的珠玉說起了尚食局走水的事,貴主一聽便起了興緻要去看,貴嬪娘娘沒攔住,便遣了不少人跟著。」

  「她沒去看?」

  「這……貴主走後沒多久,娘娘想是不放心,也跟了去。」

  真是不放心?

  還是沒忍住也跟去瞧熱鬧?

  賀閎無奈地搖頭,「這個禧貴嬪……罷了,遞話給薛賢妃,讓她找機會敲打一二。」

  「是。」滿堂躬身,既說到了薛賢妃,那就得再多問一句,「那毛娘子該如何安置?還請大家示下。」

  他若不問,這就是後宮事,自然交由皇后和薛賢妃處理。

  他既問了,那這件事就得先看看他的意思。

  賀閎略做沉吟。

  他的本意是想送回母家,不必再參選。但後來一聽是靖西候的女兒,就又改變了主意。

  毛家世代忠良,靖西候又是開國名將、封疆大吏,既然是他的嫡女,那不免要多留幾分面子,畢竟這樣返還給母家,對日後的婚配也有礙。

  「遣一個司醫去瞧瞧,其餘的,交由薛賢妃安排罷。」遣了司醫過去,就已表明了他的態度,薛賢妃自然心中有數。

  >>>

  承明殿外,薛賢妃的宮婢寶音將禧貴嬪送出來。

  禧貴嬪笑道:「勞煩相送,多謝。」

  寶音退開半步,恭敬道:「婢子哪當得起娘娘的謝,娘娘好走。」

  禧貴嬪笑了笑,扶著宮婢的手轉身離去。

  寶音又站了片刻,這才旋身回去。

  走出去一段距離之後,禧貴嬪身邊的宮婢榮春小聲說,「娘娘真是無妄之災呢。」

  禧貴嬪只是一嘆。

  她天生得一雙月牙眸,總是未語先笑,再加上一張微圓的臉兒,看起來總是一團和氣,喜氣盈盈。

  這樣的面容,饒是攏上愁緒,也瞧不出凌厲之色來。

  而她也的確沒有什麼憤怒,就是略有些懊惱,惱得也不是別人,是自己。

  「不冤枉。本宮這毛病真是……明知道聖人不喜歡,卻又管不住自己。」秀眉微蹙,月牙般的彎眸也垂了下來,「你說有什麼好瞧的呢?」寬袖下的手,輕捶了下腿,「哎呀!」

  雖說此番是坤平公主自己非要去的,她攔也攔了,就是沒攔住。

  但沒什麼好抱屈的。

  要不是她愛湊熱鬧,坤平公主也不會喜歡來找她。

  若不來找她,也就不會知道尚食局走水的事。

  而且這也不是她倆第一遭組團湊熱鬧了……所以不冤枉,真不冤枉。

  榮春見主子惱得不行,忙勸:「也是珠玉的不是,什麼時候說不好,偏當著坤平公主的面兒說。」

  禧貴嬪擺了擺手。

  誰也不怨。

  就怨她自己太八卦。

  自我檢討了一路,禧貴嬪再次下定決心,「以後什麼熱鬧都不瞧了!一定不瞧了!本宮就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誰的熱鬧都不看。」

  只要改掉愛看熱鬧這個毛病,多好呀。

  她是喜國來的郡主,上面的主子待她寬厚、下面的妃嬪對她尊重,聖人雖說不上多寵愛她,但每個月都會來她這幾回,最重要的是她還生了二皇子,真算得上是百事無憂、萬事順遂了。

  可偏偏就這個毛病……聖人已經不止一次敲打她了,禧貴嬪怕自己要是再改不掉,萬一真惹怒了聖人,以後再也不理她了可怎麼辦。所以管住這顆八卦之心,真是勢在必行、迫在眉睫啊!

  回到歡喜殿,跨進殿門檻時。

  禧貴嬪還在側頭囑咐榮春,「你監督本宮,再有下次,就罰……」

  話還沒說完,就見珠玉跑了過來。

  「娘娘您可回來了!」

  她的臉,因興奮而微微發紅,「群芳殿那邊傳出消息,毛娘子醒啦!」

  禧貴嬪的臉卻白了下來。

  剛下定決心不看熱鬧,就又掉下來個熱鬧砸到頭上。

  毛娘子醒了?

  去尚食局偷吃的毛娘子醒了?

  去尚食局偷吃還被雷給劈暈的毛娘子醒了?

  這麼個驚天大熱鬧……

  她卻不能去看?!

  >>>

  承明殿里,薛賢妃也得到了這個消息。

  她正歪在榻上喝參湯呢。

  臨近中秋,宮裡有太多的事要安排,剛剛又和禧貴嬪說了半晌的話,身子便有些吃力了。

  薛賢妃抬手,便有宮婢將她手中的湯碗接了過去。

  她閉著眼問:「她這是……昏迷了有四天?」

  女婢榮秀正給她揉太陽穴,輕聲回應間,手下的力度也沒有絲毫的變化,「到今天,是第五天了。」

  薛賢妃嗯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榮秀緩緩地幫她按摩。

  另一個宮婢正跪坐在榻前幫她捶腿。

  窗前的炕桌上,還坐著一個,正在用香箸,輕輕撥弄香爐內雪樣的霜灰。

  換上新的香餅之後,百合新香的味道徐徐逸出。

  在一片靜謐中,薛賢妃再度開口,「這個時候,聖人該是在長生殿罷?讓富忠走一趟,就說毛娘子醒了,穩妥起見,本宮想煩周司醫再走一趟。」

  榮秀應是。

  華燕捧著小香爐走過來,「夫人何必對一個家人子這樣上心呢?也值得叫周司醫跑兩回?」

  薛賢妃輕笑著搖頭。

  立在她身後的榮秀替她開口:「你懂什麼,聖人覺得值得,那自然就是值得的。」

  第一回的司醫是皇上的意思。

  那麼第二回的司醫,也必然得是皇上的意思。

  華燕還是沒太明白,但卻也不敢再說,只舉起香爐在榻前輕輕搖晃,幫主子驅掉參湯的味道。

  薛賢妃抬手按了按榮秀的手,表示不必再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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