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美人
此話一出，滿殿嘩然。
賀閎也是沒想到她會直接了當地要求晉位，下意識地問了句：「你想要什麼位份？」
會這樣問，不是真想給她晉位。
單純就是好奇。
阿余也不藏著掖著，大大方方地說：「嬪妾不貪心，晉一個品階即可。」
一個品階，那就是美人。
會提這個要求，並不是阿余又犯了衝動莽撞的老毛病，而是經過思考的。
若想讓她嬪妃的身份成為降妖任務的助力，那她就要爭寵，可爭寵是為了什麼？是為了要晉位，因為只有越走越高，條件才會越來越好，各方面的便利就會越來越多。可如今她還沒想好要怎麼去得到賀閎的寵愛，所以現在有個討賞的好機會，自然要先從晉位上下手。
若賀閎不答應也沒什麼。
心裡不快也無所謂。
反正她現在賀閎心裡也沒什麼好印象，既然一時半會無法扭轉，那再多條罪狀也沒什麼。
更何況她也沒闖禍啊，就是要賞嘛。
而其他人呢，賀閎若不問，殿下的則是看笑話的居多，可他這一問，那些原本嘲笑阿余異想天開的可就有些坐不住了。
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真要給她晉位？
其中最著急的就是薛敏珠，她原本就很介意阿余比自己高一品的事，如今若再給她晉位，可不就高兩品了？
那可不行！
於是薛敏珠急吼吼地開口：「余才人入宮數月，寸功未建不說，還屢屢頂撞聖人，這般德行如何能晉位？」
有這個出頭鳥，蘭貴人立馬接茬：「是呀，余才人也太級急功近利了些。」
這兩個女人……嘴是真欠啊。
阿余惱火得很，卻只能暫且先忍下。
這時候……還是先別樹敵了，繼續裝乖裝慫裝可憐，沒準賀閎一時心軟，就真給她晉位了呢？
於是阿余垂下頭，一改方才的坦蕩，做出一副被她們的話傷到的模樣。
賀閎瞧她那小樣，覺得莫名好笑。
毛氏在他跟前，可不止一次和高位針鋒相對地嗆火了，就在剛剛不還伶牙俐齒呢么？
怎麼此刻這般老實？
在賀閎看來，這女人好像根本就沒什麼怕的，連自己都不怕。
現在卻突然委頓下來……
看樣子，是真的很想要晉位啊。
賀閎故意問：「諸妃說得也有道理。余才人，你有什麼話說？」
一聽賀閎向著那兩個嘴欠的，阿余愈發不痛快，一時沒繃住：「聖人隆恩，可嬪妾身份卑微，饒是您賞了嬪妾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以嬪妾的位份也穿戴不出來，那樣反而糟蹋了您的一番美意。所以聖人問嬪妾想要什麼，嬪妾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就想飯桌上能多個菜、衣櫃里能多兩件衣裳、冬天能多領些炭火，是以才會斗膽一問……」
說著說著，表情愈發委屈起來。
那模樣好像她要得是多麼微不足道的一點賞賜似的……
不過是多個菜、多件衣、多點炭火。
可聽在其他人耳朵里，簡直是氣的想罵人——那可是晉位啊！
尋常嬪妃入宮今年也晉不得一次位，她才入宮幾個月，怎麼還敢自己跟聖人要求晉位呢？
可她偏就敢問！
而聖人……還好像真的思考起來……
賀閎鬆了口問旁邊的陶皇后：「皇后怎麼看？」
后妃晉位，合該問一問皇后的意見。
雖說宮權掌握在薛賢妃手上，可在這種場合，他只能問皇后。
眾妃的目光又都轉移到陶皇后的身上。
陶皇后正邊瞧熱鬧邊喝消食茶呢。
突然被問到，她眉心下意識地蹙起，借垂臉去擱茶盞的空當，將表情舒展開來：「臣妾覺得……余才人也不算寸功未建。」
「怎麼說？」
「她今日哄得父皇龍顏大悅，也算是立了功。」
「那皇后的意思是該晉？」
陶皇后不接茬：「臣妾聽父皇和聖人的。」她才不做這個主。
不過也沒意見就是了。
再看向太上皇，老頭子逗猴逗得正高興，想來也不必問。
既然大家都沒意見，那……就晉唄？
賀閎也不反對，若是毛氏獅子大開口要個高位那就是放肆，可她也不貪，就晉位一級，也不影響什麼。
才人、美人，位份都不高。
在賀閎看來沒什麼區別，就像阿余所哭訴的，不過就是多個菜、多件衣裳的事。
嗯，不過分不過分。
於是賀閎便下了旨：「那就晉余才人為余美人吧。」
薛敏珠脫口就喊：「聖人！」
那聲音又尖又利，刺得賀閎微微攏眉，朝殿下看去：「說話的是誰？」
聽他語氣沉沉似有不悅，薛敏珠嚇得捂住嘴。
可聖人問了，她又不好裝死……
正打算硬著頭皮站起來，就聽薛賢妃笑著道：「薛寶林不要急，你們姊妹之間，想道喜私下裡說就是了。」
她笑得如沐春風，但掃過來的目光卻像是結了冰似的。
扎得薛敏珠渾身僵硬，頭也不敢抬：「……是。」
所幸薛賢妃的目光只在她身上短暫停留了下，就轉而滑向了阿余，似冰的目光登時變成了冰錐子。
阿余渾若看不見，拎著裙擺走到大殿中央跪拜下去。
「嬪妾叩謝聖人隆恩！」
「謝太上皇、謝皇後殿下！」
逐一拜謝，又規規矩矩地行了大禮。
待得賀閎叫起，阿余起身還沒回到坐席上去的時候，薛賢妃才又說：「余才人，恭喜你了。」
阿余迎上她的目光，笑了笑：「謝薛夫人。」
薛賢妃斂回目光，凝固在唇邊的笑容絲毫未變，但一雙素手卻用力壓在案几上。
就這樣晉位了？
毛氏，可真是厲害啊！
阿余低眉順首地回到坐席上坐好，晉位的喜悅一晃而過，接下來便開始思考該如何把這隻神猴給拐走……
她摸了摸鈴鐺，很有些為難。
不大好辦呀……
直至散席，也沒想出個好辦法來。
可誰成想事情發展得出乎想象的順利，阿余在心裡盤算的那些法子一個都沒用上，因為……
無祁自己找上門了。
席散之後，殿下的小嬪妃們站著恭送上位們離開。
這時候，無祁突然掙開了太上皇牽著它的手，手腳並用地從殿上蹦達了下來，它佝僂著身子、重心全在撐地的兩手上，前掌撐地、後腳往前一勾，一撐一勾、一撐一勾地直接來到了阿余跟前。
阿余有些傻眼。
這妖怪……這麼自覺的嗎？
頸間的鈴鐺一直在叮鈴作響，可除了她自己以外，凡人是聽不……
心裡話才說了一半，就見無祁毛手一探，直接攥住了鈴鐺！
叮鈴聲戛然而止。
阿余瞠目，瞪向無祁那雙渾濁的圓眼睛。
四目相對。
無祁突地呲牙一笑，臉上的皮堆出褶皺來。
阿余正納悶呢……
下一瞬，無祁攥著鈴鐺用力往前一拽！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