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太多
幾日後,阿余揣著幾片葉子去了長秋殿。
她還和昨兒一樣。
沒什麼儀態地坐在那,藏在寬袖裡的小手捏著片五味葉把玩,黑白分明的眼兒,逐一從殿中的女人身上劃過,琢磨該給誰先嘗嘗鮮比較好。
蘭貴人自然是要找茬的。
但阿餘一概不理。
蘭貴人說了幾回得不到回應也著實無趣,但又不甘心就這樣坐著。
眼瞧著戚美人與薛賢妃越走越近,她心裡急得很。
可昨天她去承明殿請安,又被拒之門外,所以總要做點什麼得到薛賢妃的認可才行……
思及請安,便想起一事來。
蘭貴人安分不過兩刻,就又說:「郭寶林今兒又沒來呢。」
「皇後殿下特許郭寶林不必來請安的。」梁才人和和氣氣地笑,「蘭姐姐忘記了嗎?」
她是個老好人,總是希望大家和平相處。
所以本心裡是挺不待見蘭貴人這種屢屢沒事找事的,之前她和余美人針鋒相對的,自己插不上嘴,如今見她又要瞄上膽小安分的郭寶林,便有些看不過眼。
之前她就總和郭寶林過不去。
上回把人家嚇得差點跪下呢,梁才人瞧著都不忍心。
「殿下的旨意,嬪妾哪能忘呢?」
蘭貴人搖了搖紈扇:「只不過殿下是看她體弱才特許不必來請安,可要是她身體恢復好,那按道理講還是要來的,哪怕不能天天來,但隔幾日來一遭總是可以的吧?像如今這樣自打懷了孕就連面都不露,難免有些輕狂。」
郭寶林有孕,其他人多少都是有些妒忌的。
而且她平素又不愛與人親近,所以這時候也就沒人替她說話。
默了默之後,還是她的嫡姐郭才人開口:「貴人如今都會醫術了?連郭寶林身子恢復了都知道。」
蘭貴人巴不得她接話呢。
因為今兒針對的就是她,「我雖不會醫術,可卻是個有眼睛的,昨兒分明瞧見郭寶林從景福殿里出來呢。」
郭才人心裡嘆息。
她這個庶妹難得登門,果然是帶不來什麼好事。
「昭儀娘娘喜歡清凈,平日里也不愛招人去,所以這郭寶林能是去瞧誰的?」
郭才人似笑非笑:「貴人何必明知故問?郭寶林是去找我的。」
「你肯認了就好。」
「妃嬪之間見一面罷了,何談認不認的?貴人這口吻怎麼這麼像審訊呢?」
「審訊我可不敢,我只是奇怪,若是郭寶林的身體虛弱到都不能來給殿下請安,那她又哪來的力氣去見郭才人?
只有兩個可能,要麼是郭寶林有孕輕狂,假借懷孕不適不來給殿下請安,要麼呢,就是郭才人枉顧殿下的旨意,明知郭寶林身體不適,還強叫她去說話。
這往嚴重了些,可是不把皇嗣放在眼裡呢。」
郭才人噗嗤一下笑出聲來:「貴人可真是托生錯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貴人要是托生成男子,就算去不成大理寺,那做個提刑官也是綽綽有餘呀,這官司段得真不錯。」
蘭貴人不理會郭才人的冷嘲熱諷,咄咄逼人地說:「請問郭才人,這到底是郭寶林猖狂,還是你犯上?」
和她的一本正經相比,郭才人就像個看熱鬧的。
她還是在笑:「就沒有第三種可能?」
「你覺得呢?」
「我覺得有,這第三種呢,就是……」郭才人漸漸地收斂了笑意,「你無中生有。」
「郭寶林去過景福殿,這可不只有我一人看見。」
「她去了景福殿又如何?」
「你該不會是想反口說郭寶林是去給慶昭儀請安的吧?」
「我沒那麼蠢。」
「好,那你就說,是郭寶林自己去請安的,還是你傳郭寶林去的?」
自己去請安,就是有孕猖狂。
她傳郭寶林,就是枉顧上意。
蘭貴人這就是咬死了這件事不鬆口啊,翻來覆去就是這兩句。
阿余聽著都煩。
這蘭貴人就跟條狗似的,咬上骨頭就不撒手。
把五味葉給她都算浪費。
應該找個法器直接封了她的嘴才好呢,比薛敏珠還煩。
薛敏珠蠢,但蠢得毫無邏輯,懟人的話就跟開玩笑似的,還總把自己給繞進去。
可這蘭貴人呢,稍稍比薛敏珠聰明點,但是自以為是、強詞奪理,總是給自己的話強行賦予一個邏輯,然後翻來覆去地掰扯。
郭才人也是煩得很。
事實上是郭寶林自己登門的。
可她能說嗎?
說了是她自己的登門,免不了就要說她為什麼登門。
昨兒郭寶林第三次去到百花閣,已經是把來意說明白了——就是想換個殿居住,想遠離屢屢難為她的蘭貴人。
這個事就更不能說了。
郭寶林那唯唯諾諾的性子,杵在那什麼都不做都能得罪人。
如今蘭貴人已是恨上了她。
若是自己再說明實情,蘭貴人與郭寶林的梁子就算結死了。
到時就算能分殿別居……
可同為六宮妃嬪,別人想害你,不住在一個殿里也能害你。
郭寶林那麼蠢,肯定招架不住。
郭才人真是煩透了。
她怎麼會有那麼蠢的一個妹妹?
「是我傳郭寶林去的。」她最終還是沒說實話。
蘭貴人嗤笑:「所以你叫郭寶林去做什麼?連皇後殿下都特許郭寶林不必來,你又為什麼折騰人?」
「家中送了家書來,我叫郭寶林來同看不行?」
「家書不能叫婢女來取?」
「本是叫婢女來的,可郭寶林孕中多思,想來和我說說話,讓我開解開解她,不行嗎?」
「你們關係素來不好,她為什麼找你開解?」
郭才人都被氣笑了:「那你說說,郭寶林和誰關係好?」
蘭貴人啞住。
郭才人:「她性格內向,從不與任何人走得近,和我的關係再淡,到底也是一府里出來的,有事情了不找我,難道找你嗎?
說到這裡,我倒要問一問蘭貴人了,你口口聲聲指責我折騰一個有孕之人,那想來是十分關心郭寶林?你們又同住傾香殿,可怎麼如今郭寶林有了心事,不就近和你聊聊呢?」
蘭貴人哽了哽:「你不是說請她去看家書?她自然順便……」
郭才人不耐煩地搶過話茬:「蘭貴人既然承認我請郭寶林是來看家書的,那還廢什麼話!」
「你!」蘭貴人被她嗆得愣了愣,「你出言不遜!」
郭才人雖然平時慣愛做個笑面虎,可其實本性卻很是有些潑辣的。
她平時一直藏著。
如今被蘭貴人激怒,就有些摟不住脾氣。
可失口后,很快就恢復了理智,但也不願意再搭理蘭貴人,轉而起身對皇后請罪。
「嬪妾失態了,請殿下恕罪。」
方才她們爭執的時候,陶如意一直沒說話。
如今動了動手:「起來吧。」
「謝殿下。」
「這事也不怪你。」陶皇后將手裡的小玉如意輕輕擱到案上。
嗒的一聲響。
「本宮也覺得,蘭貴人話太多了。」
蘭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