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九族的喜事
郭寶林肉眼可見地精神起來,但郭玲這幾日卻愈發委頓下去。
已經是臘月了,天一日冷過一日,可她卻像身處炎夏似的,心裡燥熱得厲害,胃口很是不佳,尤其是見到葷腥就膩得想吐。
這一日在漫音閣里。
宮人給她和阿余上了茶和點心,也不知那點心是哪裡不對口味,郭玲只吃一口就吐了出來。
旁邊的阿余擦了擦唇角的點心渣。
心想矯情也是會傳染的嗎?這才來幾日,郭玲就跟她妹妹一樣病懨懨了?
而那一邊,郭寶林則是立刻警惕了起來。
「姐姐這是怎麼了?」她緊盯著郭玲的臉,彷彿對面坐著的並不是一個身體不適的女人,而是手拿屠刀的惡棍,「這點心我和余姐姐都吃了,我們……」
她該不會是想借題發揮,說自己是在點心上動手腳了吧?
見郭寶林急忙撇清,郭玲不加掩飾地翻了個白眼,「我近日胃口不好,和你的點心沒關係。」
她悄悄鬆口氣,小心地笑:「我也是……也是擔心姐姐的身子。」
郭玲有氣無力:「行吧。」說完又喝了口茶漱漱口,再然後便站起身,「我身子不適,就不久坐了。」
郭寶林巴不得她趕緊走呢,見狀忙走上前:「也好,姐姐回去休息吧。」說完側過頭,「芯兒,送送姐姐。」
郭玲看了眼坐在原處的阿余:「你走不走?」
阿余端著茶盞瞧她:「這點心我喜歡,吃完再走。」
郭玲冷哼,轉頭離去。
而阿余呢,說吃完再走就吃完再走,全程都只悶頭吃點心,一句話都不和郭寶林說。
吃完,拍拍手走人。
郭寶林起身想送,正想張口,卻見對方看都不看她一眼,兀自離去。
她一句話憋在喉間,硬生生地咽下去,委屈又怨恨地咕噥:「她……得意什麼呢?」
趙嬤嬤扶她坐回去。
「娘子,與她相比,您更應該提防的是郭才人。」
「奶嬤不是說這些日子我可以放心嗎?」
「娘子方才沒瞧出來?」
「什麼?」
趙嬤嬤壓低了聲音:「郭才人她……有孕了。」
「啊?!」郭寶林猛地起身,但因為一時沒站穩,又咚的一聲跌回去。
「哎喲,娘子小心,仔細肚子里的孩子!」
郭寶林捂著肚子,眉頭擰得緊緊的,「奶嬤確定?她……她真的……」
趙嬤嬤攥著她的手,一臉凝重:「老奴一把年紀,這個還是有把握的,瞧她那樣子,月份怕是不淺了。」
「怎麼會?」郭寶林倉皇地挪開目光,「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巧?」
倉皇之中,漸漸地鑽出怨恨。
怎麼會這麼巧?
自己有孕,她也要有孕,偏要搶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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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閣里,郭玲不慎砸了手裡的茶盞。
她這幾天都脾胃不和,本以為養一養就能好,結果卻日漸嚴重,所以今天從漫音閣回來之後,就請了女醫來把脈。
診脈時,那股燥熱感又升上來。
於是待女醫撤了手,郭玲便趕緊喝了口茶,想壓一壓嘔吐感。
結果茶喝到一半,女醫便道:「恭喜娘子,您有孕了。」
郭玲一愣:「你說什麼?」
女醫笑吟吟的,「恭喜娘子,您有身孕了,從脈象來看已有月余。」
下一瞬,郭玲手裡的茶盞便噹啷落地。
海棠還以為自家娘子是歡喜傻了,忙掏了賞錢給女醫:「有勞女醫,還請……」
「女醫!」郭玲突然起身,幾步上前攬住女醫的手,「還請女醫暫時不要聲張。」
女醫有些為難:「這……」
郭玲笑了笑,但笑容卻有些僵硬:「我想等胎像穩固,三個月以後再稟報上去。」
低位嬪妃有孕不敢聲張也正常。
只是有郭寶林隱瞞不報差點落胎的事情在前,女醫一時也不敢應下。
郭玲見狀,忙將手上水頭極佳的玉鐲褪她的腕上:「女醫放心,我自有分寸,不會給你找麻煩的。」
女醫收了玉鐲,這才答應下來。
送走女醫以後,郭玲笑容驟然一收,接著腿軟地跌坐到椅子上。
海棠很是不解:「有孕是好事,娘子怎麼……」
「不可能。」郭玲俏臉慘白,「不可能的啊。」
「娘子?」
「我……我不可能有孕的。」
海棠一驚:「娘子怎麼這樣說?聖人正好是月余之前來的百花閣,細算一下的話,日子應該沒問題。」
郭玲輕喘著搖頭:「不,你不知道。」
聖人的確在月余之前,也就是被余美人咬傷的那一天,曾在百花閣留宿過一晚。
可那一晚,他什麼都沒做。
海棠聽罷差點軟倒:「那是不是女醫診錯了脈?要不婢子去……」
「別去!」郭玲猜出海棠要做什麼,忙攔下她,「你細想想,我近日的種種不適,是不是正是有孕的癥狀?」
海棠點點頭,緩緩地蹲到她跟前。
郭玲的手有些不受控地發抖,「若是女醫再次診脈,仍然確認是喜脈的話,咱們此舉怕是會弄巧成拙。」
「娘、娘子,您是不是記錯了?那晚……」
「這種事,我會記錯了嗎?」
「那……怎麼可能……」她看了眼郭玲。
郭玲擰眉:「你那是什麼眼神?懷疑我和別人有染?」
海棠頭要成撥浪鼓,「不不不,婢子不敢!」
「算了,換我我也得這麼想。」郭玲一擺手,稍稍有了些力氣,「沒有男人,那怎麼會懷孕呢?」
這也太離奇了。
郭玲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裡冒出個毛骨悚然的念頭來——難道見鬼了?
「娘子,要不咱們去求求皇後殿下吧?」
「這種事,誰肯幫我?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咱們實話實說……」
「誰會相信我平白無故就大了肚子?」
連她自己都不信。
郭玲現在就是既覺得恐懼,又感到一種不真實感。
怎麼會呢?
她很確定那晚聖人沒有臨幸她,也很確定自己沒有和別人有染。
難么……是不是現在她在做夢啊?
郭玲抬手掐了自己一下。
然後疼的嘶了聲。
海棠看了看她被掐紅的臉蛋:「娘子,那現在該怎麼辦?」
郭玲搖頭,無力道:「咱們還有兩個月的時間。」
胎滿三個月,這事就瞞不住了。
海棠提議:「要不您想法子請聖人過來,再……到時咱們給女醫一些錢財,讓她少說幾個月……「
「閉嘴!」郭玲臉色驟變,厲聲呵斥,「不許起這種歪心思!且不說混淆皇室血脈是多大的罪過,就說我現在腹中懷的是個什麼東西都還不清楚,真要生出個怪物來,你以為我活得了?」
海棠跪下:「婢子知錯,再不敢說這話渾話了!」
郭玲運了運氣,「你起來吧,這件事不許叫任何人知道,也不必告訴梧桐。」
梧桐不是她的陪嫁丫頭,是入宮以後內侍省調來的。
所以不比海棠值得信任。
海棠自知這件事的嚴重性,自然不敢亂說話:「是。」
交代之後,郭玲便沉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