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我們可以回去【279】
每一次善良都被辜負,有的人,她的心是長著刺的石頭嗎?青鳶忍著悲憤,恨恨掉頭,厲喝道:「傳御醫。」
「惡婦。」冷青氣憤難平,上前拖起了上官薇,揮拳想打。
「不是我,不是的……」上官薇驚恐地瞪大眼睛,啞聲大呼,「我是想看看,想看看……歧」
「看什麼看?看看還想怎麼害我?把公主帶到前面去。」
青鳶一聽,又爆炸了,把小十交給嬤嬤,轉身走回上官薇的面前,憤怒地盯著她。
上官薇慌得眼淚直淌,急欲解釋些什麼,但很快她就不掙扎了,任冷青像拎著她,丟進了前面的空地里。
「殺了四條,不知道還有沒有。」冷衫帶著人匆匆回來,把手中一條蛇尾丟到地上,大聲說:「屬下馬上派人徹底搜查。」
「不必了,這樣搜太慢,也搜不幹凈,讓我來吧。」
青鳶冷靜了一會兒,擺了擺手,竹葉青不好找,往葉片枝頭一藏,眼神再好的人也有可能錯過,今晚會有家眷前來道賀,得趕緊解決此事驁。
她踱了幾步,胸有成竹地交待,「取雄黃過來,府中每一個角落都要灑到。」
「是。」冷衫抱拳,帶著人飛步散開。
「所有人都撤出花園子,前院的人也不要留在屋子裡,都去空地站著。」
青鳶有條不紊地交待完,大步走到了一邊,手指放在唇中,隨著幾聲威風凜凜的鷹嘯之聲,碧空之中出現了一點黑影,漸漸黑影越來越多,越來越近。
「是鷹。」冷青興奮地說。
「你讓人把南彥和小十齣事的地方圍住,一步也不許走開,也不許任何人靠近。再點三十人,把整個園子全部圍住,沒我的話,不許進園子。」青鳶說完,厭惡地看了一眼上官薇,冷冷地說:「來人,把她關起來。」
「是。」冷青轉頭,朝上官薇啐了一口,點了二十人出來,跟著他去辦差。
數十隻鷹從碧空中俯衝而下,領頭的鷹是焱殤養的,頭頂有一點白羽,落在青鳶的肩上,威風凜凜地撲了撲翅膀。
「去,把蛇找出來。」青鳶把它往前一拋,看它看著群鷹飛進了花園。
鷹嘯花海,蝶飛蜂舞,一陣陣悉索聲中,傳來侍衛們驚喜交加的聲音。
「又捉到一條。」
「這裡也有。」
隨著這些驚呼聲響起,青鳶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怎麼會有這麼多蛇呢?有人故意為之嗎?這幾天府中人多,複雜,說不定有人混進來了。
她已冷靜了許多,低眸看向額頭緊抵在地上的上官薇,冷冷地問:「你幾日你出過府?」
「昨晚上她還在廚房裡偷東西。」一名侍衛忍不住指責。
「偷東西?」青鳶才按下去的火氣差點又竄起來了,她忍了忍,低聲問:「你偷什麼?」
「幾個饅頭。」侍衛在她身後說。
青鳶擰眉,偷饅頭?是餓了嗎?府中的丫頭沒給她飯吃?見上官薇一直一動不動,她向侍衛擺擺手,淡淡地說:「給她幾個饅頭,趕出城去。」
「太便宜她了,還給她饅頭吃?」侍衛們義憤填膺地說。
「這裡起碼上百條蛇,她腿腳不好,不可能從府外抱進來。或者有內應,或者此事是他人為之。」青鳶環顧四周,只見遠處有幾個戲班的小丫頭們正朝這邊張望。
「他們昨日進來,行李可檢查過?」青鳶心中一凜,立刻問道。
南月府的侍衛長趕緊上前來,跪下答話,「回娘娘,都檢查過,衣裳都打開看過了,沒見到有蛇。」
青鳶若有所思地盯著那幾個丫頭看了半晌,疑惑地搖了搖頭。
「會不會被府中酒香吸引,從後面的小山裡爬來的?」侍衛長指著將軍府後的小山坡問。
「你家養的蛇愛喝酒?」冷嘯好笑地問。
侍衛長乾咳幾聲,退到一邊,垂手站好。
「老惡婦你裝什麼裝?」拖著上官薇往前走的侍衛突然停下來,上官薇雙腿軟軟地往下滑,撲倒在地上。
「我看看去。」冷嘯大步跑過去,掐著上官薇的臉看了看,立刻怔住,拉起她的手一看,虎口處有兩個清晰的牙印。
「王后,她也被蛇咬了。」侍衛大聲喊道。
青鳶快步走過來,彎下腰看,上官薇的嘴唇成了烏青色,虎口腫脹,有牙印和血絲。她腦子裡閃過小十的話,上官薇拿蛇是什麼意思?拿著蛇去嚇小十?
「管她呢,丟出去算了,這惡婦也是報應。」有侍衛不滿地嚷。
青鳶轉頭看眾人,原來不止她,還有人認出上官薇了!
救不救?
她猶豫了一會兒,輕輕搖頭,小聲說:「丟出去吧,若死了,就好好葬了她。」
冷嘯略一猶豫,低聲說:「我去辦吧。」
青鳶點點頭,轉身走開。她不想再看到上官薇了
,太多的不愉快,讓她沒辦法好人當到底。
冷嘯讓人抱起上官薇,大步往外走去。
「怎麼辦?」侍衛小聲問冷嘯。
冷嘯扭頭看了一眼,壓低聲音,「王后不知真相,但母女相殘實在悲劇,你去稟報王一聲,看王怎麼安排,我把她暫時安頓在對面的客棧里,你快去快回。」
「是。」侍衛飛快地跑開。
冷嘯看向上官薇,當年也曾艷冠群芳,寵冠六院,晚年如此凄慘,還真是報應。他對這老婦人說不上同情,也說不上有多恨,只是覺得人的這一輩子,真的像一場戲,一場夢,多少繁華在你閉上眼睛時,都會灰飛煙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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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鳶匆匆趕到佳煙的房間,南彥的整條右腿腫脹不堪,可怕極了。御醫已經到了,正在給南彥割開傷口,擠出毒血。
「姐姐,怎麼辦?你看小彥,怎麼成了這樣?為什麼不咬我呢?」佳煙靠在青鳶的身上,眼淚直涌。
「沒事,御醫有辦法。」
青鳶也焦急萬分,心中又有愧疚,好像這事就是因為她才發生的,她勉強安慰佳煙,自己的眼睛也紅了。
大門被猛地推開,南月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兒子怎麼樣了?」他直撲榻邊,大聲嚷道。
「相公。」佳煙撲過去,抱住他的腰,難過地大哭,「都是我沒有照顧好小彥。」
「哎呀,現在哭什麼,讓我看看兒子。」南月拉開她,俯在南彥面前,焦急地捧著他的小臉搖,「兒子,聽到爹叫你了嗎?」
「南月,別擋著御醫了。」青鳶拉了拉他,想勸他冷靜。
「怎麼回事?怎麼會有蛇?」南月抹了把發紅的眼睛,轉頭看眾人。
「已經捉了上百條。」南府侍衛長上前來,小聲回話。
「這麼多?我這裡養蛇啊?哪個龜
孫子乾的齷齪勾當,等我抓到他,非把他剁了喂蛇。」南月怒火中燒,一拳砸在桌上,桌子應聲而倒。
「就是王后和夫人帶回來的那名婦人。」侍衛長看了看青鳶,壓低聲音說。
「說你們婦人之仁吧,那惡婦就是天生的毒蠍心腸,自己的女兒都能害,你還三番幾次地救她。她現在在何處,我要活扒了她!」南月怒沖沖地吼道。
「也不一定是她。」青鳶沉吟了一下,輕聲說。
「王后你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你對惡人這麼仁慈,你要當菩薩,乾脆把我們都送給她去喂蛇。」南月氣昏了頭,直接把青鳶嗆得出不了聲。
她本就心存疑惑和愧疚,害怕此事是針對她和小十而,結果連累到南彥。被南月這一頓搶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相公你瘋了。」佳煙一拳打在南月的胸口,大吼道:「什麼時候了,你不先管南彥,你沖我們發脾氣也沒辦法啊。」
「我先出去看小十。」青鳶小聲說完,快步出了房間。
焱殤就在門外站著,南月嗆人的時候,他沒出聲,直到青鳶出來,才伸長手臂抱住她,低聲說:「我讓人把小十送回宮了,你也回去吧。」
「不找到放蛇的人,我不走。」青鳶輕聲說。
「嗯,那我陪你找。」焱殤摸摸她的小臉,低聲說:「看你這樣子,我還以為是你被咬了。」
「不過,上官薇也沒害過傾華呀。」青鳶聳聳肩,故作輕快地說:「上官薇千般壞,萬般毒,但就這一個好處,疼女兒。」
焱殤長眉輕挑,往屋子裡看去。
南月已知說錯了話,這時候心裡又急南彥的事,不肯過來道歉,梗著脖子站在原處不動。
「走吧,我們去園子里看看。」焱殤牽著她的手往外走。
鷹群已經捉到了數十條蛇,都扔在前坪里,冷衫用鐵勾一條條地數。
「呵,晚上烤蛇吃。」冷暮蹲在一邊,拎著一條蛇尾冷笑。
「這麼多蛇,肯定是放在同一個地方,再任由它們亂爬開,昨晚府中人多,你們又喝得大醉,難免下面的人也放鬆警惕,想混進來也不無可能。還有可能買通了府中的人接應。」青鳶捏住鼻子,退了數步,嗡聲嗡氣地說。
這些腥味兒讓她難受,胃裡翻騰想吐。
焱殤扭頭看了她一眼,拿出了帕子,繞到她身後,給她蒙到了鼻上,在腦後輕挽了個活結。
又有鷹飛回來,爪子一松,丟下了一條蛇。
青鳶這才看清,不光有竹葉青,還有鐵頭烙、眼鏡蛇,腹蛇!全是毒蛇。
「要想收集這麼毒蛇,也不容易吧。山上毒蛇千千萬,一天能捉多少呢?南月府要辦酒宴的事,到底是什麼時候傳開的?除了戲班子,還有什麼人知道?」青鳶疑惑地看向南府管家。
南管家堆著滿臉的苦笑,豎著三指說:「三個月前將軍就說要為小公
子辦一次滿月酒,小的就記在心裡,四處打聽戲班子,但是真正訂下來是兩個月前的事。小的派人去請了四大戲班,他們都在五湖四海漂著,必須得提前找到他們。至於酒水和菜品,從一個月前開始準備。燕窩參翅這些,都得提前訂下好的。」
「所以,知道南府要辦酒宴的人只怕有數百。」青鳶揉揉眉心,輕聲說:「誰都有可能。」
「統統抓來審,不信審不出。」南府侍衛長義憤填膺地揮了揮拳頭。
「鬧這麼大動靜幹什麼。」青鳶搖搖頭,伸手接住了一隻被鷹群嚇得逃向她身邊的小鳥,把它護在掌心,輕撫它的羽,小聲問:「小乖乖,看到昨晚誰放蛇了嗎?」
小鳥驚慌失措地搖頭。
「對呀,王后懂得鳥語,人沒看到,鳥總會看到了!」冷青一拍手,興奮地說。
青鳶不語,她剛剛才發現一件奇怪的事,直到有鷹飛來,才嚇到了路過南府上空的鳥,而王府裡面花草成蔭,居然沒有一隻小鳥。
難道是蛇把鳥都嚇走了?
「想什麼呢?」焱殤見她不出聲,沉聲問道:「是不是……」
「小十已經回宮了嗎?」青鳶扭頭看他,輕聲問。
焱殤點頭,「這時候應該快到了,母後會照看她。」
「小十說上官薇拿蛇,難道上官薇看到了什麼?」青鳶猶豫了一下,又拍額頭,她實在是不能再相信上官薇了。
「罷了,我們去南彥和小十齣事的地方看看。」青鳶拉著他的袖子,快步往花園裡走。
滿園怒放鮮花,被這一折騰,花摧枝斷,滿眼凋零。
鷹群不時飛起,又落下。一又一條的蛇被找了出來,連枝上的也沒有放過。
青鳶在侍衛圍住的中心停下腳步,指著被踩倒的一片鮮花說:「南彥就是在這裡被咬的。」
「蛇遊走過的地方會有痕迹,跟著找吧。」焱殤接過冷青遞上的佩劍,把青鳶擋到身後,拔開了花枝,尋著蛇爬過的痕迹慢慢往前。
見青鳶一直不出聲,他扭頭看了看她,溫和地說:「南月的話不要放在心上,他是個火爆脾氣,和我也頂撞。」
「哎,多虧你是明君,放成君鴻鎮那樣的,早剁了他了。」青鳶故作輕快地玩笑。
「看這裡。」他笑笑,蹲下去,用長劍拔開面前的一篷蘭花草,蛇盤踞過的痕迹清晰可見。
青鳶貓著腰,順著痕迹一直往前,小徑一直通向了上官薇住的小屋。
她深深吸氣,扭頭看向了焱殤。
焱殤眸子微斂,用劍推開了小門,不待青鳶驚呼出聲,一條褐色的小蛇從門上跌下,落到了焱殤的左肩上,舌信子吐得滋滋地響,豆子大的眼睛緊盯著他露在髮絲外的耳垂,彷彿看到了什麼美食。
「小心。」青鳶屏住呼吸,心跳快如急鼓。
隔得這麼近,他能快過蛇嗎?
「站遠一點。」焱殤吐字極輕,右臂緩緩上抬,屏聲靜氣,準備一舉掐住小蛇。
「啊……」
此時一聲尖叫聲從不遠處傳來,驚得小蛇猛地往前一射,咬向了焱殤的耳垂。
焱殤臉一偏,頭髮甩來,打到了小蛇。蛇被髮絲甩出去,擦著青鳶的臉,砸到了樹上,一命嗚呼。
「該死的。」侍衛匆匆往尖叫聲傳來的方向跑去。
青鳶飛快地跑到焱殤面前,摸站他的臉,心驚膽戰地問:「你沒事吧?」
「沒事。」焱殤輕舒一口氣,揉了揉耳朵,笑道:「又多了條下酒蛇。」
青鳶長嘆,「今晚是滿蛇宴哪。」
「是戲班子的姑娘在尖叫,有蛇爬進了她們的箱子里,嚇到了。」侍衛們探清前面尖叫的緣由,跑回來回報。
「戲班子的人,每一個都搜仔細了,來龍去脈都要查清楚。」焱殤神情肅然,低聲下旨。
「我看后廚的人也得查,上官薇昨晚去后廚真是偷饅頭嗎?」冷衫狐疑地問。
「去吧。」焱殤點頭,拍了拍蛇盤踞過的肩,走進了房間。
青鳶還有些害怕,蛇那東西,太多了,擠在一起讓人心裡發麻,一陣陣地寒意闖進了每一根血管里,讓人莫名其妙的緊張。
上官薇還只在這裡住了幾日而已,房間里東西少,很整潔。榻上也鋪得利落,和她以往在宮裡的習慣一樣,被子一定要疊好放在右側的角落裡。枕上一定會放一塊手帕。
青鳶留意到手帕上有一根小小的玉石手串,這東西是傾華的,想不到她居然還帶在身上。顛沛流離,山窮水盡時,到底是怎麼保佑下來的?
「只怕不是上官薇。」焱殤在屋子裡轉了一圈,沉聲說。
「這麼肯定。」青鳶轉頭看向他。
「屋子裡太乾淨了,也沒有蛇的腥味,那條蛇是後來爬來的。」焱殤鎮定地說。
「是她發現了蛇,一直跟去了園子里?」青鳶嘴角
輕抽,不屑地說:「她總不會好心到自己願意被蛇咬,也要救我家小十。」
焱殤笑笑,沒解釋。冷嘯已向他稟明了昨晚在廚房發生的事,上官薇一定受了不小的打擊,今日去園子里,想必是想去看看小十的臉,到底像不像小時候的青鳶,像不像她自己。
「到底有什麼瞞著我?」青鳶聞出一絲不尋常的氣息,繞到他的面前,一指挑著她的下巴,小聲問道。
「嗯,倒是有一件。」焱殤沉吟片刻,指著戲台的方向說:「昨晚跳牡丹舞的女子,我這一年多,遇上了三回。」
青鳶楞住,半晌才問:「你是說有個美人追著你走了一年?還是說這是巧合呢?」、
「你說呢。」焱殤挑眉,神秘莫測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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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黃昏時,南彥的情況愈發糟糕了。
南月和佳煙已慌張得沒了主意,佳煙除了抹眼淚,話都說不完整一句。南月一直在榻邊照顧小南彥,七尺漢子也忍不住地一直掉眼淚。
「不然,請浮燈吧。」青鳶想了半天,為難地說。
「浮燈身子極弱,一直卧床,他能不能行啊?」南月沙啞地問。
「試試吧,我去請。」青鳶快步出了房間,直奔浮燈住的小築。
這裡和前院簡直是兩個世界,幽靜的小徑曲折婉延,竹林遮住暮色,兩排琉璃燈發出柔和的光,把小屋籠罩在柔光里。
青鳶是獨自走進來的,快到窗邊時,她猛地頓住了腳步,裡面正傳出低低的囈語聲,「蔓蔓。」
這喚聲再熟悉不過了,隔著千年的時空,像一記拳頭打中了她。
她放緩腳步,走近窗子。
浮燈坐在書案前,面前是一幅完成的畫。畫上女子負著雙手,站在一塊岩石上,身後是大叢怒放的鬱金香。
這是她第一回跟著荀澤出差時,路過鬱金香公園,心血來潮要請老闆進去賞花,而他欣賞應允了。
她盯著浮燈的側面,心情複雜莫名。
浮燈是看到了她的前世嗎?
或者,浮燈就是那個紅眼睛的白無常?你看他穿著白袍,紅著眼睛,多像呀!
「荀澤……」她試探著喚了一聲。
浮燈緩緩抬頭看來,滿眼的迷茫,唇角勾起了一抹柔和的笑意。
「蔓蔓。」他低喚。
青鳶退了兩步,揉了揉耳朵,急聲問:「你到底叫我什麼?」
浮燈一個激靈,猛地醒過神,匆匆收好畫卷,垂頭不語。
「你……你是誰啊?」青鳶跑近窗子,緊盯著他問。
「王后怎麼不認得貧僧了。」浮燈強自鎮定,抬頭看向她,蒼白的臉頰上布滿尷尬的神色。
青鳶死死地盯著他看了會兒,突然一笑,指指他,推門進來,不由分說地奪走他手裡的畫,小聲說:「別裝了,給我說實話,你是那個紅眼睛的臭無常對不對?」
「啊……」浮燈怔了一下。
「死無常,你難道是那個死無常。若不是那死無常,怎麼會知道我叫蔓蔓?」青鳶繞著他走了幾圈,冷笑連連,「我越看就越像,穿著白袍子,紅著眼睛……」
浮燈苦笑,趕緊解釋,「王后誤會了,我是能看到王后的前世今生。我方才也沒有叫什麼蔓蔓,而是在吟詩……路漫漫而修遠兮……」
他站得太急,差點又摔下去。
「騙子。」青鳶把畫丟下,扶了他一把,小聲說:「我和你開玩笑呢,你這臭和尚,叫我一聲蔓蔓,我差點以為是那個狠毒沒良心的貨。」
浮燈顫了顫,緩緩轉頭看她。
「不過,你怎麼可能是他呢,他這時候應該坐擁美人,享盡富貴了。」青鳶聳聳肩,小聲說:
「南彥被蛇咬了,情況很不妙,想請你過去看看。不過看你站都站不穩,只怕也不行啊。」
「蛇?什麼蛇?」浮燈輕聲問。
「竹葉青。」
「走吧,去看看。」浮燈撐著桌子,又要站起來。
「你可以嗎?」青鳶猶豫了一下,小聲問。
浮燈緩緩點頭,「可以,走吧。」
「我讓他們抬轎子來。」青鳶摁他坐下,跑出去叫人。
不一會兒,一頂小輦匆匆抬到了小筑前面,浮燈坐上小輦,扭頭看了她一眼,唇角噙笑。
「我還要去戲班子看看,等會兒見。」青鳶沖他揮揮手,讓人抬著他先走。
看著小輦去遠了,她馬上回到了房間,飛快地打開了浮燈裝畫的盒子,裡面大大小小有十幅畫,展開看,全是陸蔓!
還有一些疊得整齊的紙,全是詩詞,是這裡不可能看到的詩詞。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說得好像真的有多喜歡陸蔓
一樣。」
她把詩詞放回盒子里,茫然地看向那些畫。剛剛她沒有挑穿浮燈的話,什麼能看穿前世今生的鬼話,是她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把浮燈踹出去,還是應該裝成不知道。
還有,是她一直忽略了一件事,浮燈和荀澤都有一個習慣,就是說話的時候,眉角都喜歡微微挑一下。
她一直看浮燈親切,不是因為他是浮燈,而是因為這個人和她來自同一個地方,這個人曾經和她有過親
密關係,有著同一種吸引力。
這些畫上的一切她都很熟悉,不僅有鬱金香,有旋轉木馬,有二人去過的街頭咖啡座,汽車電影院……
他浪漫的時候很浪漫,對她好的時候很好,就連最後一刻到來時,她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靠在他的懷裡,甜甜地憧憬著他未來會給的婚禮。
這麼多畫,他是成夜成夜地在這裡坐著畫嗎?
青鳶完全被這發現給震住了,她怎麼都想不通,這個人是怎麼來的?是因為遭遇了報應,被白無常抓來了?還是因為心懷歉疚,跟著一起殉情了?哈,真好笑。能剜了她的心給未婚妻的男人,怎麼可能為她殉情呢?
不過,她不是應該特別特別恨荀澤的嗎?
那剖心背棄的恨呢,為什麼一點都感覺不到?是因為當時沒有感覺到疼嗎?還是因為現在有愛填平了她的痛苦?
現在她要怎麼面對浮燈?問個清楚,還是像剛才一樣繼續裝糊塗?
既然他也能來,是不是代表就有機會回去。
她要不要回去?媽媽一個人在家裡,無依無靠,晚年孤苦,真的很可憐。
她枯坐在書案前,盯著那些畫發獃。
「阿九,你在幹什麼?」焱殤的聲音傳了進來。
青鳶趕緊把畫放回去,抬頭看焱殤,小聲說:「浮燈好像不太好了。」
「你在幹什麼呢?」焱殤向她伸手。
青鳶猶豫了一會兒,把盒子合上,輕輕地說:「這是浮燈的秘密,你不要看了吧。」
「畫的你?」焱殤眉頭微鎖。
「不是。」青鳶搖頭,這不是她,這是陸蔓,而陸蔓早早地就死了。
「出來吧。」焱殤沒有逼問她,下了台階等她。
青鳶整理了一下心情,才快步出去,換了副笑臉問,「那姑娘可找來問過話了?」
「戲班子的人說她是老人,換過幾個戲班子,沒什麼異樣。」焱殤看了看窗口,向她伸出手,「走吧,先看南彥,今晚若熬過去,這小子就活了。」
「南彥很堅強,會撐過去的。」青鳶心一揪,加快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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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人回到佳煙的房間,才滿月的小公子正在哇哇大哭,而佳煙因為這一緊張恐懼,居然沒奶
水了。
臨時找的奶
媽不合小公子的心意,他怎麼也不肯吃,餓得哭個不停。
浮燈正在給南彥的穴位下針,要把毒血放出來。
南彥小小的身子全都發青了,尤其是腿,腫得有兩個粗,皮膚烏青發亮,傷口流著烏黑腥臭的血。
浮燈的情況也不太好,他只能坐著,衣背已被汗水浸濕。婢女不得不隨時幫他擦去糊住眼睛的汗水。
扎針這種事,要高度集中精神,只要錯一點,就會毀了南彥。
青鳶看了一會兒,只覺得堵得慌,索性走去窗邊看月亮,理清腦子裡亂成一團的思緒。
焱殤一直在觀察她,她今日看浮燈的眼神很奇怪,好像有些厭惡,有些慌張,有些不知所措,還有些……他看不懂的東西。
那些畫真的不是她嗎?
焱殤有剋制不住的沖
動,想弄個明白。
「把這些葯熬好,每隔半柱香給他擦一次傷口,再喂一次。」浮燈終於扎完最後一根針,長長地舒了口氣。
「浮燈主持,快歇會兒吧。」南彥扶他坐下,啞聲說。
青鳶忍不住轉過頭看他,和浮燈的視線對上之後,臉上都不知道應該掛個什麼樣的表情。隔著千年,到了異時空,和舊
愛撞上——
多麼不可思議的現實!
浮燈看著她的神情,心猛地一沉,明白青鳶已經發現了真相。他楞楞地看著青鳶,也挪不開眼神。
兩個人隔著五步的距離,就這樣對望著,心情複雜莫名。
「阿九?」焱殤終於看不下去了,手在桌上敲了敲。
「啊。」青鳶匆匆收回視線,有些茫然的看向焱殤。
「浮燈主持臉上有什麼嗎?」焱殤有些惱火地看向浮燈。
「哦,我看浮燈主持臉色不太好。」青鳶胡亂應道。
「回宮。」焱殤一甩袖,大步出去。
青鳶聳了聳肩,快步追出去。從浮燈面前走過時,她腳步緩了緩
,隨即不再停頓,一溜小跑追上了焱殤。
浮燈的視線一直追著青鳶,直到夫妻二人的身影淹於一片燈影之中,才輕嘆著垂下了長睫。
冷嘯在一邊觀察了好半天了,忍不住上前去,小聲說:「主持,有些心思動不得啊。」
浮燈豎起手掌,輕輕點頭,「阿彌陀佛,一切皆為虛幻,大悲無淚,大悟無言,大笑無聲……」
「就在這裡躺著歇歇吧,辛苦浮燈主持了。」佳煙讓婢女抱了褥子,搬了一張躺榻過來,靠窗放著,讓浮燈可以歇歇。
浮燈搖搖頭,靜坐椅上,低頭念經。
南月府的滿月宴,被這些蛇給攪和了,戲班子被人團團圍住,每個人都要接受盤查,一個個叫苦不迭,這麼晚了也還都沒睡,集中在前坪坐著,等著人再次搜查他們的行李和馬車。
四姑娘坐在人群里,抱著琵琶,手指輕輕勾動,弦音就如一聲聲美人的嗚咽……
小八托腮看著她,眼神複雜莫名,滿是欲言又止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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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趕回宮,小十還在哭鬧著要找南彥,不肯睡。
青鳶和焱殤哄了好半天,她才抱著傾心太后給她做的小布獅子睡著。青鳶疲憊地坐在梳妝鏡前,散開了盤發,取下發簪。銅鏡里的臉熟悉又陌生,又和陸蔓的臉漸漸重合。
這兩張臉還有點點像的,尤其是眼睛……是不是這個聯繫,才讓她成了顧阿九?
「到底怎麼回事?」焱殤走近來,從銅鏡里看她。
「什麼?」青鳶抓起梳子,一下下地梳。
「你還問我?」焱殤在她身邊坐下,眉頭微皺,盯著她的臉看。
「我怕你覺得我們是妖怪。」青鳶咬咬唇,小聲笑。
「你還笑,還不說實話。」焱殤不悅地奪過梳子,往她額上打了一下。
青鳶捂著額頭,朝他看了會兒,小聲說:「他好像是荀澤。」
「誰?」焱殤楞了一下,突然反應過來,這丫頭以前在夢裡叫過的名字!
荀澤!她的心上人荀澤!
「你確定?」他咬牙切齒地問,難怪兩個人看得含情脈脈,眼神撕都撕不開的。
「好像是,又好像很奇怪,他怎麼會來的呢。」青鳶又拿了把桃木梳出來,眉頭輕鎖,自言自語道。
「我看你是欣喜若狂了吧。」焱殤把梳子一丟,氣惱地走開。
「小氣鬼。」青鳶瞪了他一眼,把兩把梳子收好,小聲說:「若他也能來,說明我有機會回去,我娘一個人在家裡孤苦無依,很可憐。」
「你回哪裡?」焱殤猛地扭頭,死死盯住了她。
「家啊,我也有家。」青鳶站起來,仰頭看向月亮。
看到上官薇對傾華那樣的挂念,她就能想像到媽媽是如何一個人在喪女之痛里掙扎痛苦的。只要想想,就難過得心如刀絞。她和媽媽相依為命,她卻因為愛了不該愛的人,丟下媽媽一個人在世上受盡煎熬。
「你想走?」、
焱殤記得她說過的她的家,雖然離奇,但她說得那樣認真,說不定是真的呢?隔著什麼時空,什麼異世,什麼國家……那就是永生永世不能再相見!
「也不是,就是想我媽。」青鳶轉頭看他,小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