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奚茂挺直的脊樑罕見地有些彎曲,他單膝跪地,緩緩說道:「陛下,臣本想跟金鯉相認之後再說明這一切的。但是今日,臣覺得不能再忍了。說起來,我鎮西王府的郡主之所以會流落到桐州,都是臣的錯……」
接下來,大家就聽奚茂講述了一場宅斗大戲。鎮西王膝下一子三女,子就是奚浩凌,跟奚有芩一起均為王妃李氏所出,另有兩位庶女均為側妃邢氏所出。但這位郡主奚有芩一生下來就是個痴兒,據一位雲遊至此的大師說此女命格神奇,若是沒有遇到合適的時機,這一輩子就只能這樣痴獃下去,但若是遇上時機,將會一朝清醒,並且立下不世之功。這位大師的批語奚茂從未真的放在心上,他憐惜奚有芩是個痴兒,一直對她格外寵愛,想不到這引起了邢側妃的嫉恨,她嫉恨自己生的兩位蘭心蕙質才貌雙全的女兒還沒一個痴兒受寵,甚至要將這痴兒嫁給她給自己女兒相中的一位青年才俊,就設計叫人綁走了奚有芩。原本打算將奚有芩殺害拋屍荒野,但臨了那賊人不知為何又生出了一絲善意,將奚有芩打暈扔進一個山洞就任她自生自滅了。
邢側妃想著奚有芩反正就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痴兒,扔在山洞裡也活不了多久也就沒再管。但她錯估了奚茂對奚有芩的寵愛程度,在他和奚浩凌的雷霆手段下,不到一月就查清了事實,等他們帶人趕到桐州,發現的只是一個坍塌的山洞。其實,只要他們稍微打聽一下,就能知道這錦鯉洞里真的走出來過一位女子,可惜,極度傷心之下他們選擇了立即回去,因為此時的奚王妃因為愛女走失已經病入膏肓,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耽誤。最終,奚茂和奚浩凌還是將奚有芩「逝去」的消息告訴了奚王妃,用的是奚有芩被天神收回了,如今的她一定在天上看著,希望她的母妃好好活著。在這樣的安慰下,奚王妃一條命是留下了,但從此卻纏綿病榻。
說到後來,奚茂一改過去的殺伐果決,竟紅了眼眶。
良久,銘帝才問:「你怎麼確定這金鯉就是你的女兒奚有芩呢?即便她真的是從那個賊人指認的山洞出來的。」
「臣當然不會只憑這一點。因為臣已經見過金鯉,她的容貌跟我的芩兒一模一樣,我知道人有相似,我還特意看了她的左耳,她的左耳耳洞里有個小肉珠,那也一模一樣。而且,當初那位大師的批語,說芩兒要改變必須是置之死地而後生。如今的金鯉,不正應了這一點嗎?若是陛下還不信,臣還可以說出很多芩兒身上獨有的胎記,不過那涉及女兒家的私密,不便在這裡說。」
「宣金鯉即刻覲見!去賢妃宮裡借幾位嬤嬤候著!」
接到突然要進宮的旨意,金鯉扔下長長的嫁妝單子,有些歡喜。她向傳旨的內侍塞過去一張銀票,問:「是不是我義兄得了狀元?」
內侍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銀票的面額,掙扎了一下,還是說:「金大人去了就知道了。說不得有大造化。」
金鯉立即笑得見牙不見眼:「一定是我義兄高中了!皇上這麼聖明,義兄中了狀元,連我都能進宮看一看!」
等她歡天喜地地來到金鑾殿,才發現站著一大片黑壓壓的人群,封清塵和田馨瑩那位甘公子倒是都站著,但瞧這氣氛跟她想的有些出入。她不由看向顧有榛,發現顧有榛的目光一樣溫暖,但卻有些她看不明白的情緒。
行禮之後,銘帝直接叫人把她帶到了偏殿,幾位嬤嬤拿著一張紙,對金鯉道:「金大人,老奴奉皇上之命,查驗姑娘身上是否有這些胎記。事關姑娘身世,還請大人配合。得罪了……」
半個時辰后,一位嬤嬤出來複命:「陛下,全都對上了!」
一場殿試,從狀元之爭演變到彈劾國師,最終卻以鎮西王認親收場。所有走出金鑾殿的官員,腳步都是虛浮的。不僅僅因為今日實在在殿中站得太久,更因為他們的腦子直到現在都雲里霧裡。
宋彥鵬跟陳昭走在一塊兒,正在竊竊私語:「小鯉姑娘原來真的是鎮西郡主,這下,陛下應該給國師賜婚了吧?」
「我看未必。」陳昭想起自己嫁女兒那種複雜的心情,搖頭,「我看未必,鎮西王好容易找回女兒,哪有這麼快把她嫁出去!」
陳昭猜對了,此刻,留在金鑾殿上的奚茂對銘帝說:「陛下,臣的王妃自從知道女兒還活著,把脖子都盼長了。能不能允許臣帶芩兒回去看看?」
銘帝看了一眼默不作聲的顧有榛,突然起了點逗弄的心思,笑著道:「人之常情,朕允了。」
他隻字未提賜婚的事情,金鯉還不知道剛才金鑾殿上發生過什麼事,就這樣被稀里糊塗地帶著往外走。直到來到宮門外,奚茂和奚浩凌這兩個大男人才發現金鯉不會騎馬,而他們出行,是從來沒有馬車這種玩意兒的。
顧有榛終於找到了存在感,喚來自己的馬車,說:「我送小鯉過去。」
然後,奚茂和奚浩凌就眼睜睜地看著顧有榛帶金鯉鑽進了馬車,上車的時候,還是顧有榛托著金鯉的腰扶上去的。
「弱雞!大男人坐什麼車!」奚浩凌選擇性地忘記了在邊城的時候,顧有榛跟他一起騎著馬視察災情的情形。
奚茂盯著那塊放下的車簾看了一會兒,想起剛剛放在金鯉腰上那隻大手,終於忍不住掀起帘子說:「一人坐一邊,不準太靠近!」
顧有榛:「.…..」
直到馬車啟動,金鯉還在笑個不停——這奚茂父子,也太可愛了。
顧有榛伸手將笑得東倒西歪的金鯉扶正,問:「所以,你真的是鎮西王府的郡主?」
金鯉斂去笑意,答道:「是,也不是。」
只猶豫了那麼幾個呼吸,金鯉就將自己的來歷告訴了顧有榛,顧有榛沒有預想中的驚訝,他攬住金鯉的肩膀,安撫住她的忐忑,說:「所以,你這具肉身應該真的是奚有芩的,只不過你的靈魂,是金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