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

  這是個信奉鬼神的年代,所以不管是銘帝、奚茂還是今日聽到此事的百官,都對那位大師的話深信不疑,認為奚有芩真的是經歷了一番變故,從痴兒變成了解憂閣的閣主。現在聽金鯉說起她是穿越的,顧有榛也接受得很快,但借屍還魂這種事,往好的方面想就如奚茂說的是神女下凡,但往壞的方面想就是鬼怪附體。所以,他十分鄭重地告誡:「小鯉,從此以後,你就是奚有芩,今日跟我說的,不準再向別人提起!」

  金鯉知道此事的厲害,立即就應了。她將腦袋輕輕靠在顧有榛胳膊上,一顆心漸漸安定下來——看起來,奚茂和奚浩凌,對奚有芩都十分疼愛的樣子,那位王妃因愛女失蹤染病,想必也是個慈愛的母親,這一家子人不難相處,她可以考慮一下真的接受奚有芩的身份,為真的奚有芩儘儘孝心,就當報答這位郡主給了她這具肉身。真正的奚有芩,被人扔在山洞裡,一個毫無自理能力的痴兒,真的如邢側妃預料的那般香消玉殞了,可能判官也看不下去她這悲慘的命運,所以安排自己穿到她身上的吧?

  金鯉胡亂想著,不知不覺間,馬車就停在了鎮西王府門口。

  奚茂這次想得很周到,立即喚來小廝找來一頂軟轎,誰知金鯉擺著手拒絕了:「我沒那麼弱!剛好,我一路走著參觀一下!」

  「不愧是我妹妹!就是跟那些軟不啦幾的女人不一樣!來,哥哥帶路!」奚浩凌極其自然地牽起金鯉的手往裡走。他步子邁得極大,金鯉幾乎被帶著小跑起來,顧有榛大步向前將金鯉「搶回來」:「奚將軍走慢些,小鯉是女孩子。」

  奚浩凌盯著顧有榛攬在金鯉腰上的手,說:「既然你知道她是女孩子,就把你那爪子拿開!」

  ……

  奚茂早早叫人傳了口信回來,所以等他們一邁進二門,一群丫鬟僕婦就簇擁著一位臉色蒼白的中年美婦迎了上來。

  「芩兒……」中年美婦也就是鎮西王妃全身顫抖,似乎隨時都要暈過去。

  奚茂一把上前扶住她:「回屋去說!你出來幹嘛?」

  鎮西王妃用近乎貪婪的目光看著金鯉,那雙淚盈盈的美目里裝滿思念、欣喜,還有那麼明顯的忐忑。金鯉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她濃烈的情感,她想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沖她笑了笑。

  誰知就是這個笑容,讓鎮西王妃的眼淚流得更凶了:「我的芩兒回來了,芩兒對我笑了……」她衝上來抱住金鯉,哭得毫無形象,奚茂和一邊的丫鬟僕婦們也跟著抹眼淚,連奚浩凌也跟著紅了眼眶。

  抱住自己的人身上帶著股葯香,即使隔著衣服,也能感覺出來環住自己的手臂瘦得幾乎只剩骨頭,但抱得那麼緊,似乎害怕懷裡的人下一刻就消失不見。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讓金鯉一下子有些無所適從,她習慣性地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在場的最熟悉的顧有榛。

  顧有榛上前,也沒見他碰到鎮西王妃,就把她輕輕推到了奚茂懷裡。拍了拍金鯉的肩膀以示安撫,顧有榛開口:「我們還是先進去吧!」

  鎮西王妃這才注意到顧有榛,她打量了一下,發現這是位她以前從來沒見過的氣度不凡、清俊出塵的男子,有些疑惑:「這位是……」

  奚浩凌剛想說「這是當朝國師」,顧有榛自己已經開口了:「在下顧有榛,乃芩兒的未婚夫婿!」

  一時之間,奚茂和奚浩凌看向顧有榛的目光都變了。奚茂想:「原本想著等芩兒回府安頓好之後就去向皇上求賜婚的,沒想到這小子這麼猴急沉不住氣,那就再等等!」奚浩凌則在心裡想著是不是得把顧有榛拉出去揍一頓。

  兩人心裡無論如何百轉千回,鎮西王妃已經瞪大了雙眼:「啊?芩兒都已經許人了?許的還是國師?是那位帶兵打敗羌戎、一則文章值千金、每年提出新政被萬民稱頌的國師?」

  顧有榛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為自己過去這些年立下的盛名而驕傲,他沖鎮西王妃深深行了一禮:「母妃謬讚!」

  這回不僅是奚浩凌連奚茂都起了將顧有榛揪出去揍一頓的心思——麻蛋,這小子也太得寸進尺了!她的芩兒都沒叫過「母妃」,他倒喊上了,問過他這位父王了嗎?

  「來來來,我們進去說!」鎮西王妃顯然很喜歡顧有榛,一手牽著金鯉,一手拉著顧有榛帶頭走在了前面。

  被顧有榛這麼一打岔,鎮西王妃倒平靜了下來,看著眼神清明,笑容和煦的金鯉,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我就知道,我的芩兒是個不凡的,我懷孕的時候,隔三差五就夢到一條金色的鯉魚往我懷裡鑽。生你的那一日,彩霞滿天,據下人說,連天上的雲彩都是鯉魚的形狀。你小時候雖然不會說話,但每次你一哭,只要把你抱到魚池邊你就立馬安靜了……」

  「哦?那真是奇了,我現在的名字就叫金鯉呢!」

  鎮西王妃的回憶引起了金鯉的興趣,也打消了她剛才的無所適從,十分自然地說起話來。

  「這就是緣分哪!雖然你渾渾噩噩,但你卻從不如一般的痴兒那般讓人操心,不會把自己弄得亂七八糟,總是乾乾淨淨安安穩穩的,省心得很。而且啊,有了你之後,我們鎮西王府運氣一直很好,你父王和大哥就沒打過敗仗。唯一一次鬧出兇險被人下了毒也是有驚無險。就是那次,我們還以為邊城要失守了,結果國師大人來了,倒把羌戎人打得再也無力反擊。」

  「母妃,叫我有榛就好。」顧有榛答得恭敬,鎮西王妃更加開心,「這麼多年,芩兒還沒叫過我一聲母妃,倒是你先叫上了。」

  顧有榛笑著看向金鯉,金鯉明白他的意思,沒有太多猶豫,她拎起裙擺跪倒在奚茂和鎮西王妃面前:「芩兒拜見父王和母妃!」

  這回哭得不成樣子的是奚茂,他和鎮西王妃將金鯉扶起,嘴裡只會說一個「好」字,看向顧有榛的目光也友善了不少——看在他讓芩兒開口叫他父王的份上,就把進宮求賜婚的日子提前兩天,不,三天好了。就三天,不能再多了…..

  這一聲「父王」和「母妃」一開口,從此金鯉就成了真正的奚有芩,既然老天安排她要替這個女孩活下去,那麼對這群真心相待的家人,她也必將報以善意。她轉身對奚浩凌也行了個禮:「大哥!」

  奚浩凌已經笑得像個傻子,微黑的臉上只見一口白牙,忙不迭地應了,又斜眼看向顧有榛。

  顧有榛會意,深深一揖:「大哥!」

  奚浩凌:還是想揍他一頓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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