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 水煮魚片

  沈周以做出評價之後，觀眾席發出一陣陣嗡嗡聲。

  很多人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杜長海可是「淮揚廚幫」出身的特級廚師！九品之上的特級廚師！

  他做出來的松鼠鱖魚，居然才被沈周以評價為「九分火候」！

  「嘶……九分火候？不可能吧！」

  「簡直不可思議，杜長海可是』淮揚廚幫』的特級廚師，松鼠鱖魚又是淮揚名菜，他應該很擅長做這道菜吧，怎麼可能才只有九分火候？」

  「我只想知道十分火候的松鼠鱖魚，是什麼神仙味道！」

  「怕是得特級之上才能做出來吧？」

  「嘶……特級之上？你是說……麟廚師！」

  觀眾們先是覺得震驚，隨即又覺得理所當然。

  能比特級廚師還要厲害的，可不就得是麟廚師嗎？

  一般人沒機會吃麟廚師做的菜，可沈周以的身份不一樣，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廚決協會」委員。

  特級廚師喜歡廚決解決問題，麟廚師也是一樣！

  有廚藝，就是這麼任性！

  沈周以吃了幾口，放下了筷子。

  用清水漱了漱口，清潔口腔，保持舌頭味覺的敏感。

  他喜歡吃魚，卻更在乎自己的職責。

  飽腹感會影響他的判斷。

  在沒有嘗過林放做出的菜，給出評判結果之前，他不會再吃松鼠鱖魚。

  「這就不吃了？」

  「好浪費啊！」

  「我也好想加入』廚決協會』啊！那樣的話，我就可以免費吃到很多很多特級廚師的作品，想吃什麼就吃什麼！這是我的夢想！」

  「夢想和痴心妄想是有區別的！就你那豬食都能吃的香噴噴的糟糕味覺，你一輩子也別想了！」

  「要是能分著吃一下就好了，太香了……」

  觀眾席聞著沈周以面前的松鼠鱖魚飄來的香味，不自覺的咽起了口水。

  滋啦啦！

  就在觀眾對著那道松鼠鱖魚大流口水的時候，林放已經完成了最後一步：把滾油澆到干辣椒、花椒、花椒粉、辣椒粉上面。

  一瞬間，辣椒和花椒被滾油激發出的香氣在整個酒樓里瀰漫。

  前一秒還被松鼠鱖魚勾的大流口水的觀眾，一下子就移情別戀。

  「嘶……嘶……好香啊，這味道真是太香了吧！」

  「咳咳！哪裡香了？分明是很嗆人好嗎？我的天啊，那紅彤彤的是辣椒嗎？還有另一種奇奇怪怪的味道是什麼東西啊？這是要毒死人嗎？」

  「我去！這道菜看起來就不是一般人能吃的，看起來就很危險！」

  「好香！好香！加了這麼多辣椒，一看就很好吃！」

  「不要被這道菜的辣椒外表給欺騙了，能和特級廚師對決的，一定得是特級廚師！你們想想，特級廚師做的菜，會不好吃嗎？」

  「有道理！雖然看起來很危險，可是我也好想嘗嘗啊！」

  觀眾席亂成一團，有人覺得林放這道菜看起來就很嚇人，不敢嘗試，有人卻覺得林放這道菜暗藏著玄機，還有人相信林放至少有著杜長海的實力，想要冒險嘗試。

  不管觀眾席亂成什麼樣，林放端著水煮魚片一臉平靜的放到了沈周以面前。

  「嘖嘖！」沈周以看了一眼面前的水煮魚片，「林廚，你這道菜是不是有些過於大膽了？要是我不能吃辣的話，很可能會給你低分，判你輸掉的！」

  「沒有人可以抗拒水煮魚片的魅力，無論能不能吃辣。」林放淡淡一笑，「沈老先生應該聽過拚死吃河豚的典故。為了美味，冒點險是值得的。」

  「哈哈哈……有趣！有趣！」沈周以摸了一把光頭，「不過，你這道菜放了這麼多辣椒，這麼多花椒，為什麼不叫麻辣魚片，卻叫水煮魚片，這名字太有欺騙性了，有點蒙人吧？」

  「從做法上來看，這魚片確實是用水煮的。」林放微微一笑，「另外，這道菜也不是很麻、很辣，叫麻辣魚片才是蒙人。叫什麼不重要，好吃才是最重要的。」

  「說的沒錯！」沈周以含笑點頭，「好吃才是最重要的。林廚我欣賞你這樣的年輕人！不過，我可不會因為欣賞你就放低對你的要求！」

  「公正就好。請品嘗！」

  「好！」

  沈周以撥開面上的辣椒，夾起一片魚片，正要往嘴裡塞，卻被林放阻止。

  「老先生！」林放指了指盆里滿滿的紅油，「魚片最好在紅油里涮一涮再吃，這樣會更加美味。」

  沈周以：「……」

  你特么是想辣死我吧？

  紅彤彤的辣油是辣椒和花椒的精華，可想而知那得有多辣，有多麻。

  沈周以略一遲疑，最終還是選擇聽取林放的意見，硬著頭皮把魚片在紅油里涮了一下。

  他把魚片塞進嘴裡的時候，已經做好了口腔爆炸的準備。

  可魚片入口，第一感覺不是麻，也不是辣，而是鮮！

  出人意料的鮮，讓沈周以情不自禁的用力咀嚼了一下。

  接踵而來的嫩滑更是讓他猝不及防。

  鮮、嫩之後，才是一絲絲微麻，這種微麻讓人生不出絲毫的厭煩，因為它竟像是專門提升味覺敏感度似的，沈周以驚訝的發現，口腔里殘留的些許魚肉居然變的更加鮮美。

  為了印證自己的發現，沈周以迅速又夾了一片魚肉，又在紅油里涮了一下塞進嘴裡。

  果然！

  更鮮、更嫩的滋味，讓沈周以情不自禁的大叫了一聲：「真好吃！」

  又是接連幾片魚肉下肚，這時候魚肉里的微辣才像是積攢到了一定火候似的，刺痛口腔。

  可因為辣，原本已經對魚肉有點喪失新鮮感，想要暫時停一下的沈周以情不自禁的又夾了一片魚片放進嘴裡。

  「咦？」

  這一刻，沈周以像是發現了新世界似的。

  積聚的辣刺痛口腔的同時，卻又讓魚片有了更豐富的滋味。

  然後，沈周以就再也停不下來。

  越吃越辣，越來越吃！

  接下來，沈周以一邊雪雪的呼氣，一邊大口大口吃魚。

  觀眾席全都看呆了。

  「這……這怎麼可能？我眼睛沒看錯吧？沈委員居然一直沒停筷子！」

  「不是吧？看起來就很辣的這道菜真有這麼好吃？」

  「雖然這道水煮魚片看起來很辣，可是我也好想試試……」

  「我勒個去，你們難道沒注意嗎？沈委員都快把那道什麼水煮魚片給吃完了！」

  觀眾都是看熱鬧的，哪怕再怎麼驚呼，頂多也就是想嘗嘗水煮魚片是什麼滋味。

  陳貴在下面卻滿臉恐慌，恨不得撒腿就跑。

  「陳爺，情況好像對你有些不利啊……」

  「豈止是不利！沈委員都快把那道什麼水煮魚給吃完了，我看杜特廚這是要輸啊！」

  啪！

  陳貴狠狠給了提到「輸」字的手下一巴掌，怒罵道：「輸你媽！沈老爺子還沒宣布結果呢，你特么就說什麼輸輸輸，簡直是給在皺老子輸，老子找晦氣！你特么給我滾！」

  挨打的手下捂著臉，滿是委屈，「陳爺，我說的是杜特廚，沒說你……」

  啪！

  陳貴又抽了手下一巴掌，這次打的更狠，打耳光他還不解氣，乾脆把人給推到在地，對著他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說你媽！」陳貴暴跳如雷，「你特么就是故意的！我杜師弟是替我比賽，他贏了是幫我出氣，他輸了我特么卻要掉胳膊！你說杜師弟還不就是在咒我？」

  挨打的手下抱頭蜷縮成一團，滿心委屈之餘，忍不住暗自發狠。

  該！

  「呼……」

  沈周以幾乎把一盆水煮魚片給吃了個乾淨，這才戀戀不捨的放下筷子。

  口腔辣的難受，他下意識的端起旁邊的茶盞，撇開茶葉，輕啜了一口頓時沒忍住，給吐了出來。

  剛吃過辣，喝不了熱水。

  他要是喝杯子里的清水還好，那是冷水，為的就是清潔口腔。

  可這會兒他卻完全是用一個美食家享受的態度，吃完魚片打算喝上一口熱茶，為自己收個尾。

  沒想到卻刺激了口腔，重新感受到熾熱的辣的滋味。

  幸好沈周以這一口喝的茶水不多，只是輕輕的啜飲了一口，要不然怕是整個口腔都要爆炸。

  「老先生，這時候喝上一杯冰牛奶會更舒服一點。」

  「你這小傢伙……」

  沈周以哭笑不得，他指著林放，滿臉無奈，「你怎麼不早說？小二，趕緊給我來杯冰牛乳！」

  「來了！來了！」

  萬里酒樓的小二不愧是大酒樓的服務人員，極為機敏，很快就端了一杯冰牛奶上來。

  「哈！」

  沈周以一口氣喝了半杯，果然感覺渾身舒坦。

  剩下半杯，他沒有再繼續喝，「人老了，得注意保養。才吃了辣的，就喝冰的，對腸胃不好，我還是少喝一點比較好。」

  沈周以咂著嘴，點頭道：「別說，吃完水煮魚片喝上一杯冰牛乳，感覺還真是舒坦。你這道水煮魚片，我給十二分！」

  「杜特廚……」沈周以望向杜長海，「這次廚決，我認為，勝出者是這位林放廚師，你可有異議？」

  「沒有。」杜長海搖了搖頭，「不過，我想嘗嘗林廚做的水煮魚片。」

  「呃……」沈周以有些尷尬的看了看眼前幾乎快變成空盆的水煮魚片，「你撈一下看看還剩多少，我吃的太舒坦，一時間沒注意留下一點。」

  「無妨。」杜長海一點也不介意，他重新拿了一雙筷子，在盆里撥了兩下，找到半塊魚頭，索性夾了一些魚臉肉下來，在紅油裡面涮了涮塞進嘴裡。

  鮮嫩的滋味在杜長海口腔里爆炸，只一瞬間，他就品嘗到了魚肉可以到達的極致。

  杜長海愣了好一會兒，才又夾了一塊自己做的松鼠鱖魚放進嘴裡嘗了嘗。

  味同嚼蠟！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杜長海對自己的廚藝很自負，漫說是外面的無名小輩，就算是同樣廚幫里的廚藝高手，他瞧得上眼的也沒幾個。

  尤其是做魚，杜長海穩居前三。

  他從來都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覺得自己做的菜無法下咽。

  可現在，他就有了這樣的感覺。

  杜長海勉強咽下魚肉，再夾了一筷子水煮魚片。

  微麻的刺激，讓魚肉變的更鮮、更嫩。

  尤其是在吃過酸甜口卻讓人毫無食慾的松鼠鱖魚，這時候再吃水煮魚片，杜長海感覺嘴裡的魚肉像是有種無法形容的魔力，讓他忍不住想要吃上更多。

  哪怕沒有魚肉，吃點下面的蔬菜也好。

  杜長海夾了一筷子萵筍尖，這個又被稱之為鳳尾的蔬菜，被紅油浸泡之後，變的益發的清香。

  尤其是咀嚼之後，蔬菜汁在口腔里爆開，又被麻辣的味道刺激，益發的清香爽口。

  好吃！

  真不是一般的好吃！

  「哎……」

  咽下嘴裡的萵筍尖，杜長海閉上眼睛長長的嘆了口氣，「佩服，佩服！我從來都不知道，魚肉還可以這麼做，而且做出來居然還這麼好吃！」

  杜長海好一會兒才睜開眼，放下筷子對林放抱拳表示敬意，「林廚，在下心服口服。你創作的這道水煮魚片堪稱絕妙！我相信一旦它的做法流傳出去，一定會成為川菜招牌，載入史冊！」

  喲，有眼光！

  後世，水煮魚片可不就是載入史冊，成為川菜的經典名菜了嗎？

  林放看了杜長海一眼，「杜特廚，既然我贏了，那我是不是可以收取我的戰利品了？」

  「當然！」杜長海臉色一沉，「廚決就是廚決，林廚放心，我』淮揚廚幫』從來不會賴賬，請稍等，我馬上就把師兄的胳膊拿給你！」

  呃……

  林放微微挑了挑眉，杜長海的口氣讓他有些不適應。

  這種卸人胳膊好像是拿零食一般的口氣，讓林放意識到，這個世界「廚決」是常態，人命是草芥。

  陳貴察覺不好就想逃跑，可哪裡逃的了？

  萬里酒樓門外早就有「淮揚廚幫」的人手在看守，既是在防止林放逃跑，何嘗不是防止陳貴逃跑？

  他和兩個手下全都被抓住綁了起來。

  杜長海來到門外，陳貴立刻就跪地求饒：「杜師弟，饒命啊！你放我走，放我走行不行？我給你錢，我把我存下來的大洋全都給你！求你不要砍我的胳膊！」

  「師兄，廚決不是兒戲。你挑起的，你得負責。給我砍！」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