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情困難解
北偌自浴池中起身，溫池水帶著花瓣的清香滑過她凹凸有致的身軀，一頭烏發緊貼在背後，自後望去如同畫中走出一般，胴體妙曼如畫，性感魅惑。
她擦淨身子，隨意披了件黑色中衣走到屏風外，對室內富麗堂皇的裝潢視若無睹。
十名宮娥早已等候多時，手上托盤放著的錦緞華服，件件精美得叫人移不開目光。
北偌卻隻是瞟了一眼，而後自錦囊中取出自己的衣衫穿上，依舊是一襲暗紅色的長袍，倒極襯她妖冶的氣質，尤其額間一朵花田似的符文，簡直勾魂攝魄。
宮娥們對北偌的選擇不敢多言，一名地位高些的嬤嬤道：“北姑娘，太子殿下請您到微炎閣。”
北偌點頭：“帶路吧。”
在一眾宮娥的帶領下，北偌走過一座花園。
彼時正值初冬時節，春夏季的芳華豔景早已不在，但這花園裏特意選種了一種在冬季盛放生長的珍貴花木。
一叢叢的白色小花簇擁在碧綠枝頭，放眼望去仿若一夜吹來的白雪，靠近還能聞見淡淡的花香。
北偌不覺停下腳步，小心翼翼捧起一團白花，玉白手指竟比花瓣還要嬌嫩動人。
她輕輕將它們摘下，枝上的晨露隨著枝條的晃動四濺而起，甩了她一臉。她卻混不在意，隻低頭細細看手上的花束，愈發覺得它們可愛。
突然一方絲帕撫上臉頰，似是要為她擦拭臉上的露水。北偌下意識一躲，抬頭看見東辰溫柔如水的眼，他身後是麵無表情的鄧堇破。
“參見太子殿下，參見鄧大人。”
後麵一眾宮娥立刻跪地。
東辰卻不理他們，視線不離北偌，癡癡地讚歎道：“北偌，你真是越來越美了！”他又趕緊說，“你若喜歡這些花，我便叫人全種到你院裏去。”
北偌搖搖頭：“不必了，隻是覺得小小的挺可愛的。”她隨手將花放在灌木叢上。
東辰引她朝前走，拐個彎來到一座別致的閣樓前，匾額上書的“微炎閣”三字瀉如流水，娟秀優美。
隻北偌與東辰兩人上三樓，窗邊已設了一桌酒菜，窗外一條玉帶似的小河緩緩流淌，向外可俯瞰幾乎整個煜施城，視野甚是開闊。
但無論那些飛簷翹角的樓閣民舍組成的龐大帝都有多恢弘多大氣，北偌隻是出神地盯著東方那一輪漸漸升起的朝陽。
淺金的朝陽綻放出的萬丈光芒，宛若她慣用的輪回劍的劍鋒，但她知道她戀的不是這美麗的初陽，亦不是輪回劍，而是那個陪她看了記憶裏第一場日出的少年。
她還記得他安靜看日出的樣子，那場景比日出美了不知多少，然後他讚美日出，不正經地調侃她，得意洋洋地看她的臉羞紅到耳根。
南穹，南穹……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每次想起來心卻都會疼到無法自已，甚至堪比新月之夜的痛苦!
“北偌!”
一聲低吼將她瞬間拉回現實，她下意識轉頭，見東辰正直勾勾看著她，眼底有死死藏匿的怒火。
“怎麽?”她不解。
他緩了緩，又勾唇笑道：“這兒的日出如何?”
“很美。”她漫不經心地回答。
“平時我最愛在這裏看日出了。看太陽從天際緩緩升起，一點點照亮煜施每個角落，我的心情都會隨之激動起來。自煥金域回來那天起，我就暗暗發誓，一定要將這個王朝掌握手中，然後帶它走上巔峰走上輝煌，就像這冉冉升起的朝陽一樣!”他說著將大手一張，寬大的金色廣袖嘩啦展開，很是霸氣豪邁。
北偌望著他不再瘦削怯懦的背影道：“你做到了，雖然你變得不像你了。”
“你會討厭這樣的我嗎？”他略帶害怕地問。
她抿嘴：“強者之路本就是血腥殘酷的，想不傷害任何人不沾一點汙穢鮮血就成功是不現實的。隻是，不論追求什麽，都需要有個底線，不是一定能不擇手段，什麽都能違背的。”
東辰聞言不語，聰穎如他，怎麽聽不出北偌的話外音？
“北偌，你知道我為什麽想要變強嗎？”
“將苦痛原數奉還給所有欺你辱你的人，掌握最高的權力與力量，站在世界的最巔峰。”
這幾乎是每個自逆境崛起之人的心聲與畢生的追求，但這條道路注定坎坷輾轉，荊棘遍野，他們必須承受難以想象的痛苦與折磨。
北偌答得自信滿滿，東辰卻幽幽道：“這隻是很小的一個原因，若說我不恨從前那些欺壓我的人那是撒謊，我也有怨恨，我也想報複。但這並不是支撐我走到現在的動力。那些人，在我回來那日起，便已經一個個被我鏟除了。”
一段黑暗可怕的曆史，他望著朝陽，語氣輕描淡寫。
“那是什麽?”北偌好奇心被提起。
東辰望著北偌，雙目含情脈脈，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他一步步逼近，她不得不隨之後退：“北偌，你知道我對你的第一印象是什麽嗎？強大，霸氣，冷豔!當我知道你是女孩時，我便無可救藥地愛上你了！但我那時是那樣弱小，處處還要靠你保護，我這樣的人，如何才能與你站在一起，如何才能配得上你?
“從小我在修煉上顯得極為愚鈍，在周圍人的冷眼中，我不知何時開始自暴自棄，對餘生再無希冀。但就是在葬魔鬼地與你相識，讓我重新振作，遇上你，真的是上天賜給我的最大的財富!
“在鬼地時，我便在心裏發誓，我要變得足夠強大，強大到即使麵對千軍萬馬，也能從容不迫地將你護在身後，強大到就算是鬼地的獸潮來襲，我也能獨自為你擋下!這微炎閣我從未帶任何一名女子上來過，北偌，這樣的景色，我隻想與你一起看!”
最後他將北偌逼至角落，欺身上前就要親吻她。
北偌不願傷害他，但更不願勉強自己，隻能推開他道：“別這樣，東辰。”
東辰卻以為她是一時羞澀，被拒絕也不惱，反而喜滋滋地說：“對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用餐時幾乎都是東辰在說，北偌隻隨意搭幾句。雖然東辰在極力營造歡樂的氣氛，但終究是有什麽橫在他們之間，北偌不知道這衝突與矛盾何時會爆發。
剩下一天的時間，東辰帶著北偌在皇宮之中遊玩。他知道北偌身為修士感興趣的是什麽，甚至帶她進隻允許皇室成員踏足的藏書閣，百萬卷秘笈藏書任她挑選觀看。而向來隻有曆代皇帝進入過的寶庫更是當店鋪似地隨她觀賞，其中上千珍品皆是熠朝百年傳承積澱下的財富，幸好北偌不是什麽貪婪之輩，換做別人置身如此龐大的寶庫，非要想方設法順上幾件不可!
這麽一晃，待自寶庫之中出來，夜幕竟已降臨，一日便要這麽過去。
用過晚膳，東辰卻沒有與北偌分別自行回房的意思，而是帶她到西院中，那裏擺了一方戲台，隔著一條碧水的賞戲廊子下，早有宮娥太監置好桌椅等候，瓜果茶水一應俱全。
今晚夜空星辰寥寥，月亮也掩在雲後不見了月色，長廊中卻燈火通明，廊簷下彩燈斑斕如星。
東辰與北偌坐在主位上，不一會兒，鑼鼓聲響，幾名身披白衫的戲子輪番上台，不論什麽角色皆戴著一麵白色的麵具，隻是各人臉頰上的花紋不同。
北偌一見他們臉上的麵具胸口便是莫名發悶，演的什麽戲也根本看不進去，後麵的宮娥與太監卻輪番拍手叫好。
不知過了多久，漆黑不見一粒星辰的天空突然有彩光綻放，緊接著一陣陣的爆鳴，竟是絢爛的煙火。
耳邊掌聲更甚，北偌的腦袋卻開始發脹，她麵不改色，語氣卻是無精打采的：“我有些累，先回去了。”
“等等。”
東辰忙追上去，北偌卻不停，他終於忍無可忍，在拐角處快步超過她，憤憤地將她去路擋住。
遙遠的天空中，煙火還在樂此不疲地進行絢爛的自我毀滅，戲台上的戲子不敢停下，繼續他們的劇本，所有這些的主人卻已沒有欣賞的興致。
可笑他費盡心思弄了這麽一台戲，又準備了上好的煙火隻為博她一笑，到頭來佳人卻是先離去，留一群看客拍手叫好麽!
東辰眼中難掩憤怒，北偌隻是疲憊地撫額：“東辰，謝謝你，但是真的夠了。”
“為什麽？我隻是想讓你高興。”
“你不應該用異瞳窺視我的內心和記憶。”
什麽日出，什麽麵具，什麽煙火，根本都不重要，她能牢牢記得這些，隻是因為裏麵都有個木南穹罷了。
東辰悲傷地說：“我隻是想讓你知道，他為你做的，我也可以，而且我可以比他做得更好!而且我不會離開你，我會永遠在你身邊疼你愛你!”
北偌胸口漸漸燃起一團怒火，她不願衝別人發脾氣，隻能強忍著說：“我與他早已不可能，你又何必提他?”
東辰旋即反駁：“那你為什麽還想著他!你和我在一起的每時每刻，我的異瞳看見你心裏滿滿都是他!既然不可能在一起，你為什麽還記著他，你為什麽還在等他!”
“夠了！”北偌終於無可遏製地大吼出聲，一向冰冷如寒劍出鞘的眼眸中竟罕見地噙滿了淚水，“我沒有在等他，我隻是忘不了他!東辰，我不想傷害你，但是我真的不可能再接受其他人，對不起!”
暗紅色的身影幾乎是眨眼間消失在黑暗中，頭頂上彩色煙火還在盛放，東辰卻隻是望著她離去的方向，眼底盡是灰色，身影落寞得仿佛從前那個東辰又回來了一般。
鄧堇破在角落裏聽完整個過程，唇角忽然勾起一抹邪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