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紅顏禍水
北偌回到屋裏，隨手叫退一眾宮娥，坐在榻上沉思了片刻，心上憂愁卻始終無法緩解，她煩躁地撓了撓頭，幹脆取了衣服去房中的浴池內沐浴，也好借此放鬆一下。
浴池內整日都有溫泉熱水備著，水中又兌有上等藥材，鬆弛神經安定心神的功效十分顯著。
過慣了風餐露宿的生活，對於向來都是揀個路邊的溪水河流隨便洗洗的她來說，如今能這樣安心又舒服地洗個澡，她已經覺得很享受了。
她隨意撩撥水麵的花瓣，看著朦朧水汽中自己的手，突然意識到，她也是個女孩子啊，為什麽一定要過這種生活呢？
這雙手，不曾穿過針引過線，不曾碰過鍋掌過勺，一直一直的，都是舞刀弄劍，受傷流血！
說實話，她潛意識很享受東辰對她的體貼和溫柔，但她知道，她北偌永遠不可能過上一個女孩該有的平凡生活，她注定是一生漂泊，刀光劍影，因此她也早早有了覺悟。
她拒絕東辰，不僅是因為她知道自己無法愛上他，她也怕自己給他辛苦爭來的王朝帶來災難，她必須離開。
從前在青木域，她毀了在羌岩鎮盛名已久的陳家與白府，差點給不應門引來滅頂之災，而後是煥金域的金族，又是因她掀起一場血雨腥風。
猶記得那個少女雀央說過，司徒泊給她看過命理，說她一生血色滔天，是他都沒有見過的極凶之星！如今看來果然是如此，她走到哪兒，災難就到哪兒。
苦笑一聲，北偌自水中起身，披著單薄的睡袍走出屏風。
正對著月亮擦拭長發，她倏然皺起眉，轉身在房中環顧一番，眸光最終定在遠處的香爐上。
幽暗的燈光裏，香爐獸嘴中正緩緩吞吐著陣陣薄色的安息香，安寧的氣息將房中染得一片祥和寧靜。
北偌赤腳走近，才移動了幾寸便猛地後退，並以袖子遮住口鼻，素手一揮，一道勁風狠狠掃去，香霧瞬間停止騰出。
不敢怠慢，她立刻跑去開窗，一道黑影卻在眼前閃現當即擋住了她的去路。
“感知還真是敏銳啊！已經幾乎是無色無味了，沒想到還是發現了！”鄧堇破整個人隱在黑暗裏，僅剩一雙狠毒如蛇的眼睛閃爍著寒冷的光，他右臂上兩點瑩綠則是貨真價實的蛇眼散發的眸光。
北偌連連後退，整個人提至最高戒備狀態：“你想怎樣！”
鄧堇破嗬嗬一笑：“你放心，如今你可是殿下的心頭肉，我哪敢對你怎樣。隻是呢原本以為你是對殿下有些利用價值，殿下才對你百般嗬護，如今看來，他是真的對你上心了。哎呀，情之一字可是極要人命的，真是紅顏禍水啊。”
他語氣輕鬆無奈，似的確不想對北偌動手，她卻絲毫不敢放鬆警惕，死死盯住他，但凡他有可疑舉動，她都會第一時間出手。
但即使如此，北偌也知道麵對鄧堇破，她根本不可能有什麽勝算。
不久，身體開始出現異樣，她竟莫名燥熱起來，不僅是口幹舌燥，心跳還莫名加速，有什麽奇怪的感覺在全身上下極不安分地竄動著。
她捂住心口，竭力平撫莫名躁動的心緒。
鄧堇破邪魅一笑：“啊，開始起作用了。”
“你給我下了什麽！”北偌開始喘氣，整個臉熱得發燙。
“這可是絕好的東西，能讓你享受世間極致歡樂的好東西！”他走向房門，最後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可要好好珍惜啊，哈哈！”
待他一走，北偌立刻癱坐在地上氣喘籲籲，這麽一會兒便是香汗淋漓。
整個腦子脹得不行，意識漸漸被膨脹的欲望侵占，她甚至感覺不到身體的存在，整個人頹靡得仿佛化成了一灘爛泥。
恍惚中似有人急急忙忙地推門進來，誰在耳邊喚她的名字，她聽得不真切，此刻也顧不上這些，隻一心想尋個清涼的地方解解發熱的身體。
“小北！小北！”
曖昧的聲音自脖頸深處傳來，一片混沌的腦子裏不知怎的就浮現木南穹的臉，耳畔響起他性感低沉的嗓音。
不，不是他……
這個想法猶如驚雷般猛地炸開，她恍惚地清醒一些，迷迷糊糊地睜開眼，驚愕發現自己竟不知何時倒在了床上，東辰正瘋狂地舔吻她的耳畔她的脖頸。
北偌似頓遭五雷轟頂，下意識便爆出靈力，狠狠將東辰震了開去，而後無助又害怕地縮到床榻角落，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受傷與恐懼。
東辰自地上爬起來，也顧不上擦拭嘴邊的血，眼中隻有滿臉害怕與戒備的北偌，心疼得猶如刀絞：“小北，對不起！你中了露情散，隻能以……”
“夠了，你給我出去！”她死死抱著自己，眸中淚光點點。
“小北，你會死的！”
“不準這樣叫我！”她張手化出輪回劍，抵在脖頸上毅然決然道，“你不走，我便立刻自刎！”
她可從來不是個會開玩笑的人！東辰當下驚道：“你別衝動，我走就是了。你……你好自為之，我就在外麵！”
“走！”她又怒吼一聲，東辰這才低頭跑出房去。
關門聲後，北偌當即靠著牆大哭起來，淚水攪著重重的羞辱，淌過臉頰流進緊抿的嘴裏，化成無比苦澀的味道。
突然想到什麽，她邊抹淚邊提著輪回劍跌跌撞撞跑進浴池，整個人浸在涼透的水裏，這點溫度卻根本無法緩解露情散催生的情欲。
當即她在水中盤腿坐起，手中掐個劍訣，控製著輪回劍在空中不停揮舞，隔空施展的正是四季輪回劍法最後一篇冬寒鬼劍。
這篇劍法施展條件苛刻，這個房間自然是不符合的，化出的寒劍鋒利程度幾乎沒有什麽提升，但帶來的寒氣卻足以起到降溫的作用。
隻見金色的劍光一點點化成寒冷的銀白色，劍氣遍布整個浴池上空，組成一道極寒的冷風。
隨著時間推移，風中開始出現片片霜雪，周圍的溫度又有了明顯下降，岸上甚至開始有白雪堆積，接著池水開始結冰，不一會兒，置身於風雪中心的北偌整個人都被雪覆蓋，成了一個十足的雪人。
她再沒有透出絲毫氣息，好似死去了一般，但空中製造風雪的輪回劍卻自始至終沒有停止的跡象。
不知過了多久，北偌的靈力終於消耗殆盡，輪回劍才收斂劍光，化作一道金光回到她體內。
冰雪開始一點點消融，露出浴池原本的模樣。
烏發的少女漸漸出現在尚浮著冰塊的水麵上，臉色慘白得不見一絲血色。
她拖著幾近虛脫的身子，強撐著一寸寸朝池邊挪去，好不容易半個身子攀上岸，眼前一黑，瞬間失去了意識。
待她醒來，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床榻上，四肢無力，虛弱不堪。
她隻能嚐試轉動頭部，發現床邊竟臥了一名男子，嚇得登時跳起，帶來的後遺症就是眼前一陣犯暈，當即又栽了下去。
東辰被驚醒，起身想扶她躺好，北偌卻趕忙扭頭躲開。
他痛苦地歎息說：“小……北偌，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以後你不願意的事我絕對不會逼你。昨晚是我的錯，我真是一個十足十的混球，我保證這種事絕對不會再發生了。我也已經狠狠處置過鄧堇破，你若想親身懲治他都沒問題!”他的聲音愈發悲涼，帶著濃濃的懇求，“北偌，你能不能原諒我?我做什麽你才能原諒我?”
東辰真的很怕惹北偌一點不高興，叫她討厭，對他而言更是極可怕的事，因此他自降身段也迫切想要求她一個原諒。
半晌，北偌緩緩道：“我沒有怪你。”
他喜出望外：“真的！?”
她微微點頭，沉默片刻又道：“東辰，你看我，眉宇間全是血色，這是魔化的前兆，你應該知道我的下場是什麽。你又何必在我身上白花心思呢。”
他趕緊問：“是不是因為金族的追殺才逼得你如此?”其實他一直想問，但又怕觸及北偌心傷才沒有提及。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凜冽殘忍，那個冷漠無情的太子終於又回來了：“聽說那金萬齊一年多前練功走火入魔死了，如今金族的力量也大不如前，我早便想將其鏟除了！”
北偌搖頭：“事情有些複雜，與金族沒有什麽關係。我已無藥可救，最後都會變成一個魔修，傷害無辜的人，所以我遲早是要走的。東辰，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了，好好找個賢良淑德的皇後，將熠朝掌治得國泰民安才是要緊的。”
東辰當即拉著她冰涼的手說：“我做一切隻為能掌握與你齊肩的力量，隻為能讓自己配得上你，如今你卻叫我不要惦記你，去娶旁的女子，你且教教我如何才能忘記你啊！”
她閉眼一歎。
是啊，她自己都無法做到忘情，又如何有資格叫其他人忘記?
東辰將她扶起躺好，伸手細細為她梳理鋪散在玉枕上的潑墨長發，最後在她耳畔低聲說：“你好好休息吧。”
他一走，北偌又沉沉睡去。
睡夢中似有人握著她的手吻在唇間，滾燙的淚水沾濕她的指間，沾濕那人的唇瓣。
她迷迷糊糊地知道是東辰，但她太累了，期間竟沒有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