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夜 辭根散作九秋蓬
東樓夜騎了快馬,帶著兩個孩子取道豐州趕往位於南北國交界處的青泉城,那裏有淡雲閣的分舵。三天前,他帶著林上雪和林上霆離開茂林山莊不久,淡雲閣總舵的信鷹就捎來了急報。有人在他妻兒的飯菜裏下毒,幸虧發現及時,兩人才保住性命,但是他唯一的兒子——東樓月卻再也無法開口說話。
夜風輕輕吹拂著山路兩旁的槐樹,發出沙沙的聲響。這裏太靜了,好像連蟲鳥都飛絕了一樣。東樓夜這麽想著,低頭看看懷裏已經睡著的林上雪,又緊了緊將林上霆兜在胸前的布條,一磕馬鐙,加快了速度想要盡快翻過這座並不太高的小山,前麵不遠處就是青泉城了。
驀地,林中響起了一聲刺耳的哨聲。東樓夜一驚,猛地一拉馬韁,那馬乖覺地刹住了腳步。這時,四麵八方冒出了許多黑衣人,將東樓夜困在當中。若隻有東樓夜一人,這些黑衣人他對付起來倒是綽綽有餘,但現在他還要保護兩個年幼的孩子,不免捉襟見肘。當下,他果斷摘下腰間掛著的一截竹筒,一拉竹筒垂下的線繩,一道橙紅的火苗從筒裏竄出,推著竹筒飛上天空,伴隨著尖銳的鳴聲,在夜空中炸出了一個金色的“雲”字。黑衣人見他發出了求救信號,知道援兵很快就會趕到,於是互相一遞眼色,撲了上去。
“雪兒,呆在馬上別動!抱好霆兒!”東樓夜對驚醒的林上雪說,翻身下馬將林上霆解下交給林上雪,然後一抖手腕,一條兩指粗的銀鏈就從袖中滑了出來,在月光下宛如一條危險的銀蛇,蓄勢待發。最前麵的黑衣人一劍刺向東樓夜,他的主人告訴過他,東樓夜的鏈長於遠攻,薄於近戰。然而令他驚訝的是,東樓夜竟然沒有躲閃,直麵他的進攻。很快他就明白了為什麽:東樓夜的左手中竟多了一支尺許長的判官筆,此刻,自己的劍正被那支筆的筆尖輕輕點住,動彈不得。而下一刻,冰涼的銀鏈就無聲地繞上了黑衣人的脖頸。
東樓夜絞殺最前麵的黑衣人,前後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後麵的黑衣人都生生止住了前衝的步伐。如此快而狠的殺戮手法,縱然他們為主人出過無數任務也不曾見過。
他們停住了,東樓夜卻沒有。銀鏈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直接襲向處在他正麵的四個黑衣人,四人紛紛亮出兵刃來擋。沒想到,那鏈猛然轉了方向朝右邊飛去,東樓夜借勢向前一縱,掌中鐵筆點出,光影閃爍間,四個黑衣人眉心都出現了一個血洞,鮮血噴湧而出,疼得他們慘叫連連,跌倒在地,片刻間絕氣身亡。餘下幾人正在怔忡之時,銀鏈已然飛到,鋒利的邊緣閃動著嗜血的寒光,直取右方三人的咽喉。三人同時向後疾退幾步,其中一人摸出一柄柳葉飛刀,擲向馬上的林上雪,試圖轉移東樓夜的注意力。不料,東樓夜連看都沒看一眼,判官筆真如索命判官一般直取對手眉心。
再說林上雪,雖隻有九歲,但自三歲起就跟著父母習武,躲過個把暗器還是不在話下。她正抱著小弟焦急地看著東樓夜,忽聽背後有利器破空的聲音,本能地往旁邊一閃,避過飛刀。但她畢竟年幼,還抱著一個孩子,這一閃讓她的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無法保持平衡,從馬上滾了下去。她試圖護住弟弟,卻事與願違,林上霆被摔了出去,滾到了一個人的腳邊,開始哇哇大哭。
林上雪抬頭望去,隻見一個一身褐色錦袍的少年站在那兒,神色複雜。她爬起來,想要去抱起自家弟弟。那少年卻先她一步抱起林上霆,開口:“任務完成,撤!”接著,轉身幾個起落,消失在林中,隻留下林上雪呆呆站在原地。黑衣人見同伴得手,也不戀戰,顧不得同伴的屍體,躲開東樓夜的進攻,遁入了黑暗。
東樓夜走到林上雪身邊:“雪兒,怎麽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順著林上雪沾了泥土的小臉落下:“義父!有個褐色衣服的壞人,他、他把霆兒擄走了!”東樓夜大驚,正在這時,一隊人馬趕到,為首那人滾鞍下馬,單膝跪倒:“閣主!屬下來遲,請閣主責罰!”東樓夜一邊伸手將林上雪攬到懷裏,用衣袖擦幹她的眼淚,一邊厲聲道:“把這幾具屍體帶回去,再派一隊人去追那夥人,記住,莫要傷了他們帶走的小兒!快去!”“是!”那人應了一聲,指揮身後眾人,“青二!你和四、五、六把這些死屍扛走,三、七、八、九隨我去追那些人!青十,護送閣主回分舵!”說罷,飛身上馬,帶著四人朝著褐衣少年消失的方向追了過去。
“雪兒,我們走吧!他們會把霆兒帶回來的,相信我,乖!”東樓夜摸了摸猶自不肯離開地林上雪的頭,將她抱上了馬,幾人向青泉城趕去。
吊影分為千裏雁,辭根散作九秋蓬。
“北厲帝光和三年仲春,南國豪俠東樓夜攜白馬林氏遺孤上雪、上霆夜遁。過城外十裏小滄山,有賊當道,不得行。上霆為賊擄,夜殺其八人,餘者入林中,失其行跡。夜使左右搜於城內外,皆不得,遂止。”
——《青泉城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