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夜 二十四橋明月夜

  月到中天，城中流過的小河似一道銀緞，光華流轉。河上有一架古老的石橋，據說這橋是數代之前淡雲閣的創立者東樓晨風出資在此修建的，不，應當說這座興雲城都是他修建的，街道樓台呈拱衛之勢將淡雲閣總舵和東樓府護在正中。現在正是深夜，橋上卻站了一個人，一頭白發如月光一般泛著清冷的微光披在身後，他的麵容卻格外年輕，隻有二十出頭的樣子。如果這時有江湖人經過，一定會驚訝為什麽一向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明月上人白麗飛會出現在淡雲閣的地界。


  白麗飛站在那裏望向東樓府的方向，一動不動，如同白玉雕成的神像一樣。他本是當今南國皇帝白宴最小的弟弟，尊貴的覆春王，天生神算，頗具仙緣，因而從小被送往鍾靈山修道，如今已將近三十年。他一向行蹤不定，就連他的長兄白宴要找他也難於登天。前幾日，他算到循規蹈矩運行的天地萬象中出了變數，七殺、破軍、貪狼三星形成了大劫之象，兩星在北，一星居南。他尋南星而來，一切跡象表明，南星正是貪狼，沒在興雲城中。


  淡雲閣與鍾靈山百年前不知為何事交惡，數次爭鬥之後雙方定下約定：互不幹涉對方事務，互不踏足對方領地，違約者自斷一臂。如今白麗飛進入興雲城，早已驚動淡雲閣暗探，上報給了東樓夜。


  白麗飛正凝望著東樓府，忽然聽到了細微的衣料摩擦聲，轉頭看去，橋頭柳樹下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分明是仲春的季節，那人卻披了一領落雪時才穿的墨綠大氅，戴著兜帽，一半的臉都籠罩在黑暗中，隻露出消瘦的下巴，年紀看上去不過三十左右。見白麗飛望了過來，那人輕笑一聲道：“覆春十九叔，好久不見。”白麗飛認真打量他一番，表情迷茫：“你是誰？”那人一愣，很快反應過來自己裹得太嚴，即便是朝夕相對的人也不一定能認出來：“小侄白楠，家嚴留玉王諱守。”“是……四兄？”白麗飛努力回憶自己那一大家族的成員。白楠壓了壓心中鬱氣，這才開口：“王叔貴人多忘事，家嚴排行第六。”白麗飛默默仰頭望向天空，不再說話。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白楠說話了：“十九叔此番來到興雲城可是有事？不知小侄能否幫上忙？”白麗飛想了想道：“勞你轉告大家，他從災星手中得了一劫，若不加以挽救，則國難不遠矣。”語畢，轉身欲走。


  藍影閃爍，白麗飛警覺地停住了腳步，定睛看去。他的麵前站了一個湖藍衣衫的少年，正是雲陽。雲陽身後立著七八個淺藍衣衫的護衛，衣襟上都繡了一朵祥雲，那是淡雲閣的標誌。雲陽恭敬地衝白麗飛一拱手：“淡雲閣雲陽見過白前輩。敝閣閣主俗事纏身，無法遠迎，望前輩恕罪。”白麗飛還禮：“雲少俠多禮了，白某實不敢當。”雲陽忽地斂了笑容：“隻不知前輩是以何等身份前來興雲城？南國覆春王爺，抑或是鍾靈山明月上人？”白麗飛歎氣：“是白某違約在先，白某甘願自斷一臂向貴閣賠禮。”說罷，伸手抽出腰間佩劍斬向左臂，雲陽出手如電，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前輩不必如此。想來前輩既有通天徹地之神算，必定不是有意違背約定，雲某又怎能讓前輩斷臂謝罪？不過，前輩可願幫敝閣一個小忙？”“雲少俠請講，白某定當全力而為。”白麗飛也不推辭，幹脆地應了下來。


  雲陽笑笑，說：“說來前輩也不必為難，不過想請您為一個人卜卦罷了。現在天色已晚，就委屈前輩在客棧將就一晚，明日雲某再將人領去，可好？”白麗飛點頭，又對白楠說：“你先回去吧。務必把孤的話帶到，這不僅關係到南國國運，也關係著你的命運。”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雲陽知道白楠的身份，衝他匆匆行了一禮，快步追了過去。


  “南國國運？嗬。”白楠冷笑一聲，“那與吾何關？吾要的，是這天下。”冷月如霜，三星在天，風雲聚散。


  “昔者，有鍾靈山明月上人白麗飛，頗具神通。夜卜於高台，知‘殺破狼’三星有變，二星在北，一星在南，遂覓南星至興雲城。興雲城久為淡雲閣據，而淡雲閣素與鍾靈山不睦，閣主東樓夜遣人問之，以麗飛神算故留其宿，後作驚世之語。”


  ——《尋仙錄·明月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