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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夜 雨腳如麻未斷絕

  林上雪率人一路追至蕙京南門,卻見城門緊閉,並無異樣,叫了守城主將詢問,他卻表示並不曾見有可疑之人。上雪心中憂慮,叮囑了守將幾句,撥轉馬頭,直奔皇宮方向。


  白檀等人已經接到上雪派出的人傳來的的消息,是以上雪剛一下馬,就有等候多時的內侍引了她直奔南皇議事用的無極殿。林上雪行過禮後,又將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詳細匯報了一遍,眾人臉色慢慢凝重起來。


  “某有一事不明,為何這穆文斐有時間布置下替身,卻沒有時間及時脫逃,反倒滯留城中,被某撞個正著,還失了一條臂膀。”林上雪兩道好看的遠山眉擰在一起,滿臉不解。


  東樓月垂眸思索片刻,緩緩開口:“也許,他安排替身本來就不是為了逃跑做準備。畢竟穆文斐最是詭計多端,這一次連某都被他騙了,所以不存在他未來得及逃跑被雪兒發現的情況。”


  “阿兄的意思是,他是故意被兒發現的?”林上雪不悅地抿了抿唇。


  “正是。不過被你廢掉一條胳膊想必並不在他的計劃之中,所以他才會如此倉皇逃竄。至於你說,南門沒有發現可疑人等,別忘了,他可是做了時間不短的南國宰相,在城中修建個把暗道,想來還是沒有問題的。”


  “可惡!”林上雪憤怒地一拳砸在身邊的幾案上。


  東樓月連忙安撫道:“雪兒莫氣,此事原也是某思慮不周,怪不得你。當務之急,是弄清楚這一段時間裏穆文斐在城中做了什麽。子義兄,煩請速速派人去城中四處巡察,看是否有火油等易燃之物囤積,某恐怕這穆文斐有放火燒城之意。”見他麵色凝肅,成仁也不敢耽擱,當下就叫了馮龍等將官帶大批步兵和輕騎兵四散搜查城中各處。林上雪再也坐不住,起身朝著白檀行了個禮,道:“大王,事態緊急,末將不能高坐此處,袖手旁觀,故此先行告退,帶將士們再四處巡邏一番。”白檀頷首:“有勞林卿。”林上雪轉身要走,忽然腰間掉下一物,落在地磚上,發出一聲脆響。不等她彎腰去撿,一隻骨節分明,修長白 皙的手先她一步撿起了那物。“千金令……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東樓月捏著千金令的手微微顫抖,聲音激動不已。


  “阿兄?”“先生?”林上雪和白檀異口同聲地問道。東樓月直起了腰,將千金令交還林上雪,他則閉目深吸了一口氣,冷靜了一下,方才開口:“穆文斐要找的,是成家的‘君子書’!”


  “嘶。就是那個和林家千金令並稱的可以號令成家舊部的‘君子書’麽?!”林上雪倒吸一口涼氣。


  “不錯。雪兒想必知道,成家當年一分為二,君子書也隨之分作兩半,一半被子義兄的祖父交給北國皇室以示投誠之意,另一半則被成訓這一支保管,隨著成訓身死棠鴻城,那半冊君子書也不知下落。”東樓月在原地踱了幾步,語帶焦慮。


  “難道那君子書——在蕙京城不成?”一直沉默的白檀突然發聲。


  “恐怕是的,”東樓月點頭,“多半是成訓——”


  “他怎麽了?”成仁一腳門裏一腳門外,恰巧聽到成訓的名字,不由疑惑地問。


  “他從歸田之地重回沙場的時候,想來早有準備,暗地派人將君子書送到蕙京,以備萬一。”東樓月顧自說了下去。


  成仁皺眉:“怎麽又扯到君子書那麻煩物事了?”


  東樓月歎氣:“北地阿柴虜大規模侵擾北國邊境,穆文斐必有耳聞,可是北國大軍如今所剩寥寥,還要顧忌南麵的我方人馬,正是急需用兵的時候,招兵顯然來不及,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得到完整的君子書,召集成家舊部,起兵禦敵。如此一來,北國兵力必定大增,重成我等心腹大患。”


  “老賊!”成仁忿忿地罵了一句,“那我們接下來該當如何?”


  “追殺。決不能讓他平安到達北國宜都!”東樓月語氣決然,“雪兒。”


  “兒知道了。”兩人相知多年,一句話,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要說什麽,此刻,東樓月不過叫了上雪一聲,她立刻就明白了東樓月的想法。


  “大郎打算讓阿妹去追殺穆文斐嗎?”成仁想了一下,也明白了東樓月的意思。


  “會不會太冒險了?”見東樓月當真點了點頭,白檀有些擔心地站了起來,“林卿重傷初愈,恐怕……”


  林上雪哈哈一笑:“大王放心,兒已將養了這許久,穆文斐又失了一條胳膊,必不是兒敵手,阿兄應當也想過這一層,覺得無妨才會提出讓兒前往,大王便安心等兒的喜信即可。”白檀看一眼東樓月,見他麵色已經恢複平靜,半信半疑地又叮嚀了幾句,這才讓她下去準備一下,等馮龍等人一傳來消息就立即出發。內侍領著林上雪去了禦花園,東樓月又在無極殿站了一會兒,向白檀告了罪,悄悄尾隨上雪而來。


  “你先退下吧,某知道怎麽走,辛苦了。”走著走著,林上雪忽而頓住了腳步,和聲謝過領路的內侍。內侍雖然奇怪,但是畢竟浸 淫宮廷多年,深諳少說多做的道理,向林上雪恭敬行禮後,倒退了幾步,然後緩緩轉身離去。“阿兄,莫躲了,早就發現你了。”林上雪強忍笑意站在原地,頭也不回道。“從過去起,不管我怎麽躲你都能發現我。”東樓月笑著從樹叢後繞了出來,走到上雪近前,抬手輕輕點了點她的腦門。“疼!”林上雪怒瞪他,抬腳不輕不重踢了他的小 腿一下。他眼中笑意更盛,順手捏了一把她的臉頰:“好了好了,是我不對,別生氣,嗯?”“去,懶得跟你貧嘴!”上雪沒好氣地拍掉他的手,“阿兄哪裏學的這樣輕浮,原來你可不是這個樣子的!”“沒辦法,自從耶娘定下了咱們的親事,就總是忍不住想和你更親近一些。雪兒啊,真想快些替嶽丈嶽母報了仇,然後咱們就找個僻靜的地方住下來,再把耶娘接來,一家人和和美美地過日子。”東樓月頗為苦惱地揉了揉額角,麵有倦色。


  秋風瑟瑟,吹動簷角風鈴玎玲作響,兩人立於中庭,相對沉默良久,東樓月一聲歎息,拉過林上雪的手,把一隻錦囊放在了她手心。


  “這不是——”


  “上次你護送平和公主回鶴觀就把它還給了我,後來想想,你數次遇險,莫不是因為沒有帶著它的緣故?”


  “噗,阿兄多慮了吧?從前兒也不曾帶過它呀!”林上雪笑了,眼睛彎成了兩彎新月。東樓月猝不及防被她的笑晃花了眼,一手扶額,一手擋住她的臉:“雪兒,你別突然對我這麽笑。”“阿兄,你流鼻血了!”她驚呼一聲,見東樓月手忙腳亂伸手去摸手帕,哈哈笑著大步走開。此刻,東樓月怎麽還會不明白上雪在逗他?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見她還是收下了裝有護身符的錦囊,終於稍稍放心,袖手而立,注視著她的背影,直到她轉過了一叢叢花木,隱於沉沉暮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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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驟雨傾盆,黑暗中數匹快馬穿林而過,馬蹄聲被雨聲掩蓋,蓑衣也浸透了雨水,沉甸甸地隨著馬背的起伏甩開一串串雨珠。當先之人頭戴竹笠,背負長弓,昏暗夜色卻掩不住一雙閃亮的眼眸,正是江湖之中,廟堂之上,四方聞名的“紫衣神弓”林上雪。


  酉時,馮龍在軍中畜養的細犬的引領下在城西南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一處地道,入口處還殘留著星星點點的血跡,立刻確定了這裏就是穆文斐潛逃的通道。破開入口處的封石,馮龍沿著地道一路走去,最後來到了天曉峰腳下,離大營也不過一裏地的地方,他心中暗驚,馬不停蹄地回城稟報。林上雪聞訊即刻動身,帶了那識得氣味的細犬和精心挑選出的四五親衛前往追趕穆文斐。方一出宮城,豆大的雨點就劈頭蓋臉砸了下來,幾人匆忙裹了蓑衣就走,倒是可憐了那細犬,拚盡全力捕捉空氣中殘存的一點穆文斐的氣息,眾人爭分奪秒地趕路,生怕雨越下越大,最後將所有痕跡抹去。


  穆文斐一路奔走,中途自道旁邸店買了一匹馬,也不敢走官道,沿著小路艱難地前行,饒是如此,還是讓林上雪等人一路猛追,終於在定江之流宸江畔被林上雪追上了。彼時,他已經登上了手下蟻人早已備好的船隻,正要揚帆起航,林上雪何等的眼力,一眼就鎖定了目標,雙腳脫了馬鐙,騰身躍起,如大鵬展翅一般撲向穆文斐的船。“放箭!!”穆文斐斷喝一聲,蟻人們早有準備,彎弓搭箭,直射林上雪。“保護將軍!”親衛們互相招呼一聲,紛紛拔刀,搶在林上雪之前將流矢一一擊落。林上雪就這樣暢通無阻地輕輕躍上了船尾,在蟻人們還未回神之時,寶劍出鞘,隻見半空中劃過一道血線,方才幾個射箭之人人頭隨之紛紛落地。林上雪凝眸看去,剛剛還站在船頭的穆文斐此刻已不見了蹤影,宸江之上,有三隻快船朝著三個不同的方向疾駛而去,風狂雨驟,縱是林上雪也難以確定哪一隻船上坐著穆文斐。


  “險獠!”林上雪怒罵一句,恰見有親衛在岸邊漁家借來了幾艘小船,遂兩人一船,乘風破浪,直追了過去。


  “林娘子,某今去也,何須遠送!”遠遠地,穆文斐的笑聲朗朗傳來,直恨得林上雪咬碎銀牙。不過也正是這一聲,讓耳力極佳的林上雪瞬間確定了他的位置,朝著那個方向一指,冷聲道:“那邊,追!”一旁劃船的親衛覷見她森寒的麵色,悄悄打了個冷戰,手下加快了搖櫓的速度,小船劃過波瀾起伏的江麵,漸漸接近了前麵的敵船。


  他們接近了穆文斐所在的船,但是對方的船已然接近江岸,電光火石間,兩艘船上同時有身影暴起,一道衝向江岸,另一道緊追其後,於是引出一場惡鬥,直到多年以後林上雪再輕描淡寫地提起,還令聞者膽寒。


  “上雪雨夜追亡,過宸江,為賊阻。上雪以劍斬其半,遂渡宸江。及岸賊走,逐之。戰於野,《南國書》未載其狀,甚惜之。經年,偶聞上雪子女言及,無有不嘖嘖稱奇者也。”


  ——《野聞拾遺·宸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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