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 無影無蹤
初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過去,自腰間抽出劍,柳柳卻連避也不避,神情淡漠地看著她,仿若初雲的動作在她眼中隻是耍耍招式,並沒有半點殺傷力。
高湛站在一旁倒吸了一口氣,從場外看,他便知道初雲隻是試試身手,並沒有要和柳柳拚個你死我活。
高湛看著劍尖直指柳柳,她卻避也不避,連眉頭也不皺一下,便知道了這場試探的結果。初雲大概也知道,她的劍尖停留在離柳柳脖子的半尺遠,那一刻,時間仿佛停止,這兩個女人就那樣相互看著。
柳柳看著初雲這張漂亮的臉,腦海中突然想起秀秀那張清秀的總帶著一點害羞的臉,她苦笑了一聲,繼而大笑起來,初雲與高湛不解地看著她,不知她到底為何癡狂。
柳柳瘋狂的笑聲響徹神殿,她仰著脖子,待瘋狂從她喉嚨處完全跑光,她才又看著初雲,可眼神中卻帶著一絲淒涼與絕望,還未等初雲與高湛反應過來,那劍身已帶著血跡。
初雲的瞳孔微縮,她條件反射地抽出劍,血跡瞬間隨著劍身有弧度地撒到地上與神像上,那神像手心的眼睛沾了血倒顯得越發妖豔。
“哈哈哈……”柳柳再一次大笑起來,她脖子上被劍刺出了一個小口,讓她的笑“咕咕”的,就像有無數血泡在往上湧。
高湛看著眼前這個美麗又瘋狂的女人,有一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的都是真的,他看了一眼初雲,隻見她緊盯著柳柳,滿臉震驚。
“我真是活的妖不像妖,人不像人。”瘋狂的笑聲過後,柳柳臉上帶著一抹淡笑,她脖子上的傷口消失,隻剩下一點小小的痕跡提醒初雲與高湛剛才的所發生的事。
“你殺不死我的。”柳柳又恢複到最初盛氣淩人的表情,初雲嘴角一動,心中都是震驚。
沒有想到這些年沒見,柳柳的妖力已經強到這個地步,到現在為止,初雲心中已完全沒了勝算。
“別害怕,我需要你,不會讓你死的。”柳柳說的輕鬆,她慢慢走近初雲,睜著她大大的眼睛,仔仔細細地看著。
“如果沒有其他意外,說不定我還會放你心上人一命。”柳柳妖豔一下,衣擺在初雲身邊劃過一個弧形,轉身向前走
“還不過來,難道你想看著他死。”柳柳頭也不回地說,高湛看著她妖豔地背影,一把抓住初雲說:“別去,求你了。”
初雲看著高湛,淒婉一笑:“阿湛,你不該遇見我。”說完,初雲朝高湛的眉心一點,高湛頓覺腦袋沉重,昏在了地上。
待高湛醒來,他隻聽見木槳劃過江水的厚重嘩啦聲。高湛睜開厚重的眼皮,隻見夜色濃重,在船舷的那頭,老秦伴著孤燈慢慢劃著槳在這濃墨的夜色中滑行。
“老秦,初雲呢?”高湛努力動著身體,卻感覺沒有一絲力氣。
老秦不言語,厚重地水聲在船的四周回蕩,高湛還在掙紮著坐起,卻還是沒能坐起來。
“那年打仗真的是很慘。”老秦突然發話,高湛躺在那裏,靜靜聽著他說話。
“秀秀作為聖女幫了我很多,要不是她我也不會留在這裏。”老秦繼續說,語氣有些著了魔。
“可惜她愛錯了人,不然也不會死的那麽慘。”老秦語氣悲涼,高湛想起那個老太所說,腦海中不自覺地顯現一副妙齡女子被剝皮倒掛在梁上的情景。
“那時還是我幫她逃的,柳柳姑娘也幫了許多,雖然她是妖,可卻比人要好的多。”老秦記得自己幫秀秀藏起柳柳以逃避初雲道長的追捕,他對秀秀的感激之情無以複加,讓他幫什麽都可以。
“可是這個傻孩子為什麽要懷孩子呢?女兒族的聖女從小以身養蠱,一旦懷孕生出的孩子根本就不是正常的。”老秦的聲音中帶著哭腔,高湛記起那個嬰孩,大概是穆王世子很想要吧。
“柳柳姑娘帶她回來的時候,我看著她們兩個傷橫累累的樣子,實在是心疼。再後來,秀秀就成了柳柳,柳柳姑娘就睡在了那裏。”
老秦不再說話,船停了下來。木槳在水中震蕩地波紋四散而開,船悠悠蕩了一下,最後停了下來。
濃墨一樣的夜色漸漸包裹而來,高湛想著老秦最後一句話的意思,“秀秀成了柳柳,柳柳睡在了那裏。”
昏黃的燈光被湖風吹的閃爍不定,高湛躺在那裏,心中不禁想著初雲,“她去了哪裏?”
“高公子,你的身子一個時辰之後就會恢複,你回去後記得告訴我妻子,說我老秦去深山修行了,恐怕要過許久才回。”老秦聲帶淒涼,高湛心裏一驚,奮力掙紮著起來,隻聽船頭一陣水聲,蕩起的波紋在擴散,船身搖動。
高湛終於坐起,微弱的燈光照進他的眼睛,有些刺眼。他看著空蕩蕩的船頭,心裏也空蕩蕩的,高湛感覺自己像墜入了一個黑暗深淵,這裏隻有他,沒有其他人。
不知過了多久,高湛終於可以自由活動身體,夜深露重,他身上的衣服有些濕。他扶著船欄站起來,身體還有些微麻木。
高湛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裏,他在黑暗之中辨別著方向,卻怎樣也看不到小島的輪廓,四周靜悄悄的,高湛隻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伴著水紋在湖麵上漫延開去。
直到東方初白,高湛才發現自己在靠近前寨的水域上漂浮,他站起身搖著槳,想前往中殿,可他怎麽也想不起路來,想來想去,高湛決定先回前寨找人,再去中殿。
他搖著槳靠近前寨,昨日發生的事仿若虛無,高湛甚至懷疑起自己到底有沒有遇見初雲,也許這一切都隻是自己的一場夢,是自己心中的魔障。
前寨的碼頭上荒無人煙,發灰的木板顯得越發荒涼,高湛將小船停好,沿著來時的路走去。
一走近前寨,隻聽見前方似乎有人在說話,卻沒有看見人。高湛尋著聲音而去,卻看見一堆老弱病殘聚在一起,阿離站在她們前麵,正仔細清點著人數。
她們都帶著行李,年輕一點的替老一點的背著行李,老一點麵色戚戚然,有人還在落淚,老秦的妻子並不在此,高湛走上前,那些人看著他,背對著他的阿離也轉過身,一臉驚喜。
“你們回來了,初雲姐姐呢?”阿離走過來,向高湛的身後望去,卻什麽都沒看見。
“發生什麽事了?”高湛指著那些人,昨天過後他就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現在看著一群要走的人,更不知為何。
“初雲姐姐到底去哪裏了?昨日晚間我睡在床上突然感覺一陣響動,跑到碼頭邊才發覺是從中殿傳來的震動,後來老秦就開船去接你們了,等到剛才,神殿那邊才傳來消息說要前寨中的人搬離,去曲丘生活。”阿離快速說著,他心中對中殿的消息感到疑惑,卻也隻能遵從。
“搬離?誰來傳的消息?”高湛一把抓住阿離的胳膊,神色緊張。
“是青鳥。青鳥是我們女兒族的神鳥,它所傳的消息我們族人都不可違抗。”
“那你們不去中殿嗎?”高湛繼續問,阿離搖搖頭。
“為什麽?”
“去中殿的路除了老秦無人可知,這是族中為了保證中殿的安全性而設的規矩。”
高湛聽完,怔了片刻,他心中隱約有些感覺,恐怕他與初雲又要等五年才能見麵。
阿離後來說的話高湛什麽都沒聽見,他就在那裏站了一個時辰,直到阿離似乎明白了什麽而哭了出來。
再後來,高湛像一具行屍一樣與阿離他們離開了前寨,前往曲丘。
他回到客棧,那個古怪的店小二還是那樣熱情,他問他:“高公子,您的夫人呢?”
高湛沒有回答,他就坐在那裏哭了起來,像個小孩子一樣,隻不過這次比上次還傷心,失而複得又失去,命運真的對他們開了個玩笑。
高湛沒有立即回長信城,他留在了曲丘,借助曲丘府尹的力量前往那片湖泊,繼續搜尋中殿的那片小島,可那一切都像沒有存在一樣,隻有阿離他們的存在,才讓高湛感覺自己經曆的不是一場夢。
之後的一個月,羅源從長信城寫信來,說陳棋的怪病漸漸好了,問他什麽時候和初雲回來,高湛看著信上羅源娟秀的字體,哭了笑,笑了哭。
他所心愛的女人,五年前離他而去,現在好不容易回來了,卻又是不知所蹤。
高湛又開始追尋初雲離開的腳步,除了得到一點“男人也可以生孩子”這樣的奇怪傳說以外,他什麽也沒得到。
陳棋的身體漸漸恢複,不過他並沒有來找高湛,隻寫了幾封信給他。信中大致提到他決定留在長信城,不再回青城山,末了,陳棋隻說了一句:“早日回來,帶著初雲。”
高湛看到此處,感覺眼睛有些刺痛,他想起陳棋與他在一起的那些時光,那些痛快的日子。也許這都是命運,遇見初雲,離開青城山,前往長信城,再次遇見初雲,來到曲丘,又再次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