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節 真凶
沿著火把的山路蜿蜒而上，高湛拉著初雲在陡坡上行走。老秦撐著船離開，這座島就成了孤島，隻聽見那些歌聲越來越大，高湛不喜歡那些歌聲，它們尖利而嘈雜，一點也不像那些普通的誦經聲。
“我們直接去神廟吧。”初雲直接說。他們沿著山路慢慢走，那些火把指引著他們，山下不遠處明亮的地方，許多人聚集在那裏，他們的臉在火把的照耀下變得十分亢奮，個個都是嚴肅神聖，不帶表情。
高湛的腳步快了起來，初雲卻將他一把拉住，兩人蹲在不遠處，高湛疑惑地看著初雲，不知她為何如此緊張。
“怎麽了？”高湛輕聲問，初雲食指噓聲，小聲說：“我總感覺這島上氣氛詭異。你看那些人，怎麽一點表情都沒有？”高湛聽完看向神廟，他仔細瞧著那些人，那些女兒族的人確實沒有表情，感覺不像真的。
“的確有些詭異。那我們怎麽辦？”高湛低聲問，無論怎樣，初雲在這一方麵都是高手。“我們繞過去。”初雲指指旁邊，神廟那邊沒有人，他們可以繞過去看看裏麵的情況。
初雲低著身子走著，她的腳踩在泥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音，高湛跟在她身後，一言不發。他們越過那些齊膝的草木，草木與裙裾摩擦著，也發出沙沙的聲音，這兩種沙沙聲混合著，在外圍這樣靜謐的環境下顯得有些大，但好在那些頌念聲很大，蓋住了他們行走的聲音。
好不容易低身走到圍牆那邊，初雲嫻熟地翻了個身，沿著牆角爬了進去。高湛看著她敏捷的身姿，臉上都是驚訝，隨即又有些難為情，他沒初雲那樣敏捷的身子，翻牆對他來說著實有些困難。
高湛正在思索該以什麽姿勢上牆，卻聽見“吱呀”一聲，那邊的後麵的門開了一個小縫，初雲的腦袋伸出來，像喚小狗一般喚著他。高湛看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人後，依舊低著身子走了過去。
“噓”初雲作噤聲狀，高湛踩著步子跟著初雲，後門暫時沒有人看守，整個後院都是空蕩蕩的。他們還能聽見前麵祭祀的頌念聲，還有明亮的火把光，初雲皺著眉站在後院，不知道在想什麽。
“他們頌念的好似‘離人曲’。”初雲沉思片刻後說，高湛連忙問：“什麽是‘離人曲’？”
初雲此時卻沒有回答，她朝主神殿走去，高湛不離她半步，直到快靠近神殿，她才說：“古時異族有令死人聚魂改命之術，在施術之時，必須令人不斷頌念聚魂之曲，是為‘離人曲’。”
“聽你這樣說，此曲似乎頗為邪惡。”高湛不假思索，他們已逼近神殿，隻見殿內燈火通明，一群身穿千眼羽衣，頭插羽毛的人正跪在一尊碩大的女兒神像前，嘴中正念著那‘離人曲’。
“這裏的情形與外麵也太像了吧。”高湛趴伏在初雲身後，他們挨著殿外的大門，正聽著裏麵的動靜。
初雲不言不語，她心中總覺得詭異，追查了柳柳這麽久，對她的了解卻不多。這柳柳，得天時而成妖，又一路吸食精氣，又何必需要這‘離人曲’。她心中疑問還未完，一個猖狂的女聲卻傳來：“你總算來了。”
高湛一聽這女聲，以為殿內的人發現了他們，他一把跳到初雲前麵，擋著初雲的身體，大義凜然地說：“何方妖孽，本大爺現在就在這。”隻見殿內靜悄悄一片，那群跪倒在女兒神像前頌念的人一動也不動，高湛感覺氣氛詭異，初雲將他擋著自己的手掀開，大步踏入殿中。
“柳柳，快出來，這次你主動引我出來，現在我出來了，你還不快出來。”初雲對著神殿大喊，高湛睜大了眼睛，上前一把拉過初雲，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你瘋了，你這不是打草驚蛇嗎？”
初雲此時卻十分冷靜，她掙脫高湛，衝到跪在神像前頌念的人身後，將其中一人一推。隻見那人隨著初雲推到的方向倒下，高湛看見是一個中年的男人，他的眼睛已經被挖掉，空洞的眼眶四周還殘留著血漿爆裂結成的厚重黑色血跡。
“你看到了吧，這些人早就死了。難道你還沒明白，從長信城到曲丘，不是一直有一股力量在指引我們。現在這裏的人，大概都成了死人，可老秦呢？他為什麽沒死，還將我們送了過來，很明顯，是有人故意留著我們。”初雲一口氣說了一大堆，高湛還有些雲裏霧裏，此時女兒神像卻傳來聲音。
“初雲，好久不見。”一個嫵媚的女聲傳來，高湛心中帶著疑惑，“難道神像說話了？”
“你終於出來了。”初雲氣勢不弱地回答。
她說完這句話，神殿一片沉默，過了沒多久，高湛看見一個女人從神像後慢慢走出來。那個女人萬種風情，渾身散發著一種嫵媚，她五官精致，柳眉，狹長的丹鳳眼，一顰一笑，皆是一幅畫。
高湛不覺此女子是初雲口中的“妖物”，反倒是一個傾城傾國的大美人而已。想到此，他才發覺自己似乎有些想入非非，他看了一眼初雲，此時她如臨大敵，全身的每一處細胞都在武裝著。
“你到底想做什麽？”初雲口氣不善，她看多柳柳妖冶的樣子，對她這副勾人的皮囊沒有其他想法，如果不是疑團在心，她早就與柳柳打了起來。
“慌什麽，你我多年不見，不是應該好好敘敘舊嗎？”柳柳不慌不忙，她踏過那具挖掉眼睛的屍體，臉上有不自覺嫌惡。
“我可沒什麽好說的。”初雲幹脆簡潔，柳柳倒是不怒，臉上依舊帶笑，眼睛掃過初雲，當她看到高湛，她嘴角笑意更甚。
“你沒什麽好說的，你身邊這位總有話說吧。”柳柳臉上帶笑，朝高湛拋了一個媚眼。
高湛指了指自己，感覺有些許驚訝，初雲望著他，抬手拍了高湛後腦勺一巴掌，叉著手瞪眼。高湛麵露疼痛，他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有些無奈地說：“你打我幹嘛？”
柳柳倒是“噗嗤“一笑，一副坐看好戲的樣子。初雲此時正了正色，有些不屑地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柳柳捏著手，瞧著自己手上吐著丹寇的指甲，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既然都到了這個地步，我也就實話實說。”柳柳身體向後一撐，坐在了神壇之上。“穆王府那一百零七人是我殺的，起因事關一人，現在我做的這一切也都是為了她。”
柳柳說的極其輕鬆，仿若殺那一百零七人時，她不過是站在一旁，喝著小茶。高湛此時才覺得這個女魔頭嚇人，果真蛇蠍美人，蛇蠍美人。
“與誰有關？是穆王世子迎娶回去的那個女兒族女子嗎？”高湛一時口快，柳柳臉色立即生變，不過霎時，她平靜如常。
“想不到你們已知到那麽多，果然讓你們的朋友受點小教訓是好的。”柳柳語氣平淡，高湛眉頭一皺，咬著嘴唇。
“你們可知，這神殿裏曾經有一個女子，名叫秀秀，對著跪在這裏的這些道貌岸然的人，苦苦請求留住她情郎的命。”柳柳從台上溜下，她纖長的手指對著跪在地上的人一戳，那個無眼人朝地上一倒，隨即化成粉末。
柳柳清朗的聲音在神殿內飄蕩，接下來高湛與初雲就聽了一個很俗爛的故事。
故事還是要回到南寶七年，浪蕩子穆王世子應召前往曲丘參加安江之戰，在戰爭中受了重傷，下馬落水。昏迷中的穆王世子順著安江而下被衝到了女兒族所在的地方，被女兒族的聖女秀秀所救。接下來的故事就是喜聞樂見的救命恩人與美麗異族女子的愛情故事，秀秀與穆王世子珠胎暗結，最終在妖怪老友柳柳的幫助下逃出了女兒族。卻沒想到，在長信城穆王府待下的孤女秀秀並沒有得到應該有的待遇，反而慘死異鄉。
“所以呢？你就殘殺了穆王府一百零七口，對無辜的人下蠱，將女兒族的人變為行屍以供你作法改運。”初雲聽完這個故事並沒有被秀秀淒慘的命運所打動，她話語直逼柳柳，柳柳卻似沒有聽見，隻是慘然一笑說：“你說人的心怎麽說變就變，還不如妖的心。”
高湛倒有幾分同情，他看著柳柳入魔的神情，倒覺得穆王府那一百零七口死的一點都不冤。
“初雲道長，大局已定，曲丘的那些信徒們，早已喝下我調製的蠱毒，等到三天後，我就要用他們的命來換回秀秀的命。”柳柳此時倒沒有之前那樣盛氣淩人，她臉上的神情倒有幾分像是懇求。
“我知道你想要我做什麽，你需要一個道法高深的人幫你守住陣式，以幫你完成渡法。”初雲此時倒有幾分底氣，她冷眼看著柳柳，嘴上帶著幾分笑意。
“是的，你現在已沒了退路。”柳柳聽初雲說完又恢複了她一貫的表情，高冷又不屑。
“我為什麽沒有？”初雲卻與她玩起了遊戲，一副“我不願意你能把我怎樣”的樣子。
“因為他。”柳柳一指高湛，高湛有些驚訝，初雲立即皺緊眉頭，柳柳見她這樣擔憂的樣子，立即大笑說：“你的心上人的命你總不會不要吧。”
“你別威脅我，我們倆都沒喝你的茶，怎麽會有性命之憂？”初雲還在強嘴，柳柳卻無比嘲諷地說：“初雲道長，你忘記我是什麽妖了嗎？”
柳柳這樣一說完，初雲眼神一變，立即衝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