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 村莊篝火
穿過樹林沿著小溪向前走,初雲與高湛終於看見一個小小的寨子。寨門並不高大,僅夠兩個成人通過,構築寨門的材料並不是高湛平常所見的磚牆,而是堅硬繁複的黑色藤蔓,上麵塗著一種亮晶晶的透明物質,在太陽的照射下閃閃發亮。
此時寨門緊閉,初雲上前先重重敲了三下,然後輕敲三下,最後又重重敲了三下。過了片刻,寨門緩緩打開,一個瘦高個男人探出頭來,一臉嚴肅地看著他們。他的眼睛掃過高湛,高湛感覺身體不太舒服,待他看到初雲,他的臉上浮現出笑容,興奮地從門後跳出。
“初雲。”他興奮地想上前抱著初雲,高湛眉頭一皺,搶先站在初雲身前,如臨大敵。
“阿離。”初雲反而不理會高湛的警戒,將他一把推開,與那個叫阿離的瘦高個男人抱在了一起。站在一旁的高湛此時內心在滴血,他還記得剛才在樹林裏初雲高興地答應與他成婚,現在卻當著他的麵與其他男人摟摟抱抱。
“胡大哥一家還好嗎?”興奮過後,初雲放開阿離。阿離此時臉上卻欲言又止的樣子,初雲一看感覺事情不妙,阿離撓著後腦勺,支支吾吾地說:“你們先進來吧,進來再說。”高湛與初雲互看一眼,隨後點點頭。
他們隨阿離走入寨中,寨子裏並沒有像初雲離開時所看到的那樣,戶戶外麵都站著或坐著人,那些人或做著手工活,或聊天說著悄悄話。現在的寨子裏,除了一些老人,似乎沒有往日的生機。
“阿離,這是什麽情況?寨中的其他人呢?”初雲在阿離家坐下便問,她心中疑惑重重。
“你們先喝茶吧。”阿離拿出兩隻陶土杯,給初雲與高湛倒上茶。高湛接過水杯,看著這個藤木搭成的小房子,突然覺得十分神奇。房子是類似蘑菇一般的形狀,房梁像一把打傘撐開在他們的頭頂,在外圍看,房子是一個環形的小蘑菇。他們從方方的小門裏走進“小蘑菇”,正對著房門,有一個小房間,大概是臥室,臥室的門緊閉著。高湛與初雲此時正在外廳的飯桌旁坐著喝茶,而阿離卻在不停走動著,為他們端上一些小點心,高湛看著門後掛著的一件白色千眼紗衣,與曲丘的那些女子一樣,對這個阿離的身份有了一絲懷疑。他看了一眼初雲,初雲似乎有些焦慮,但她看阿離的眼神卻沒有一絲懷疑。待阿離將家中能吃的東西都端上桌後,他才坐下與初雲好好說話。
“中廟那邊出了一些事情,我們寨子裏年輕的人都過去了。”阿離隻簡短地說了這一句話,初雲連忙追問:“胡大哥一家也去了嗎?”她心中想著中廟那邊是發生了什麽事,能讓前寨的大多數人都趕了過去。
阿離點點頭。“那你知道發生什麽事了嗎?”初雲繼續問,她想現在去中廟的話,過一下就不可能回曲丘了。“我也不知道。兩天前中廟那邊突然派一名聖女過來,通知寨主讓寨中年輕的族人,不論男女,前往中廟祭祀。”阿離心中也是十分疑惑,按道理來說,每年的祭祀應該是在春末夏初之時,這一次中廟那邊卻突然傳來消息,要提前舉行祭祀,實在有些反常。
“你們沒問為什麽嗎?”初雲倒是了解這些事情,她覺得中廟那些祭司倒不至於違反女兒族這麽久的規定,提前舉行祭祀。
阿離搖搖頭。他知道的並不多,在這寨中,他隻是一個剛成年的孤兒,受到寨主的關照,做了守門人這一職,寨中其他的機密事物,他一概不知。
“你到底知道些什麽?”坐在一旁,從剛才就憋著氣的高湛,此時終於找到一個缺口。“我知道什麽與你有何幹?”阿離也毫不示弱地反擊,他從剛才就一直很不滿這個文文弱弱的男人,長相倒是俊美,隻是從無數的故事中總結出來,這樣長相的男人通常沒有一個好東西。阿離不知道初雲為什麽和這樣的男人在一起,也許是逼不得已吧,畢竟當年他也很渴望和她一起走,隻是她沒有同意。
“你們倆別吵了。”初雲抱著肩,臉色陰沉。高湛與阿離立即不再說話,“小蘑菇”中出現令人難以忍受的沉默。
“阿湛,今晚我們不回去,直接去中廟。”過了許久,初雲終於說話。三日後便是柳柳宣稱的女兒神“顯靈”的日子,可他們還不知道柳柳要做什麽,如果女兒神顯靈的事情與中廟祭祀有關的話,現在時間就是金錢。
“好。”高湛幹脆地答應,既然初雲已答應與他成親,那麽天涯海角,前途凶險,他也願意追隨。
“那我們走吧。”初雲起身,一直被他們忽略的阿離此時也站起身,一臉委屈的樣子。“我也去。”他小聲控訴,可看初雲臉上的表情,大概是不會讓他去。果然,初雲連看都沒有看他,直接走到門口:“你不能去。”她直接拒絕,阿離此時小孩子的脾氣卻湧了上來,大聲說:“初雲,你這次也要拋棄我嗎?”初雲身子一頓,高湛能聽出阿離語氣中的難過,他想起自己,忽然有些同情他。
初雲扶著門把手,高湛知道她大概是想與他解釋,他連忙走上前,在初雲的耳邊小聲說:“別解釋了,他現在小孩氣,不會聽的。”初雲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直接推門而出。高湛轉頭看了一眼阿離,他撅著嘴巴,滿臉不高興。高湛對他一笑,追著初雲而去。
他們穿過那些“小蘑菇”,偶爾有在“小蘑菇”旁曬太陽的老人看見初雲就對她點點頭,打個招呼。阿離並沒有追上來,初雲倒是走得很急,高湛追著她問:“他剛才說你拋棄他,是真的嗎?”
“當初我離開寨子的時候,他想和我一起走,因為他是孤兒,對女兒族的族規有寬餘,可是我拒絕了。”初雲腳步未停,他們正朝著寨子後麵走去,高湛這才發現這個寨子很小,大概也隻住了二十幾戶人家。
“哦。”高湛此時臉上浮現出一個戲謔的笑容,初雲停下腳步,感覺有些不好地看著他。“你笑什麽?”她玩味地看著高湛,不知他為何笑。
“有人和我一樣。”高湛一挑眉,看著初雲略帶愧疚的表情,步伐輕鬆地走到前麵。等他走遠了一點,初雲才喊:“你走錯路了,這邊。”她抬手指向左邊,翻了個白眼繼續走去。
他們走向寨子後麵,通過後門的守門人,一個黑胖的女人,初雲稱她為秦嫂。跨過一片小溪與河流,才找到前往中廟的碼頭。安江錯綜複雜,內陸支流眾多,小型的環湖也多,擺渡的老秦與守門的秦嫂是一對夫妻,老秦黑瘦黑瘦,是女兒族不多的漢人。
高湛與初雲坐上小船時,也是日頭西斜,湖水很清,陽光灑在湖麵上波光粼粼。老秦劃著雙槳,黑黑的臉龐上始終帶著笑。
“老秦,你知道中廟那邊為什麽這麽早舉行祭祀嗎?”初雲的頭發被湖風吹起,她此時臉色淡定,倒像是來遊覽湖光山色的。
“初雲姑娘許久沒回,大概也不知道這件事。”老秦慢悠悠搖著槳,初雲與高湛的注意力被他吸引,抬著頭靜聽著他說。“一個月前,神廟那邊晚上總是發出奇怪的聲音,剛開始大家還沒注意,直到有天晚上守夜的聖女被發現暈倒在神像旁,祭司們才覺得此事重大。”船行至湖心,湖水漸漸變為墨綠,初雲出神地看著掛在湖水那邊的夕陽,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
“祭司們調查了一番,才發現在神廟之中的聖水池遭到了汙染,喝了遭受汙染的聖水,人會漸漸陷入昏睡,而身體也會漸漸消瘦,直到死亡。”高湛想起他們在那個湖中神廟裏喝的黑色聖水,這兩種水會不會是一樣的呢?
“後來有天夜裏,兩個巡夜的聖女發現立於神堂的女兒神像居然開了眼,她們宣稱女兒神顯靈,所有人將受到審判。廟中的普通民眾心生恐慌,祭司連夜召開會議,將那兩個聖女囚禁起來,才稍微平息了幾分恐慌。”老秦說完歎了一口氣,他在女兒族是外人,當年也是因為戰亂逃荒而來。剛開始族長並不能接受他這樣一個外族人加入族中,隻是待久了,他們也漸漸接受了。
“那為什麽提前舉行祭祀?”高湛此時問,湖風有些涼,太陽已經完全沉了下去,像糖心雞蛋裏的蛋黃,帶著一些紅色,映著湖水發紅。
“那些事情發生後,原本平靜的族中生活也被打破,開始有人散播謠言,說這些事情是女兒神來懲罰並不誠心的祭司們。為此,祭司們決定提前舉行祭祀,以恢複族中往日的平靜。”老秦搖槳的速度慢下來,高湛看著漸漸清晰的湖岸碼頭,心中的謎團越來越多。碼頭被火把所照耀,沿著碼頭而去的路上,一條由火把所開創的道路在暮色漸沉的黃昏中,顯得十分溫暖,高湛聽見斷斷續續的歌謠聲,那些聲音盤旋在這片土地之上,帶著一些神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