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芳心暗許
第二天方曼還是起了個大早。她想看看那家古著店在不在,心中也蠢蠢欲動地想去試試那件旗袍。還有那個店主,她好像不是現代人一樣,就像是穿著那身旗袍,從民國穿越而來。
方曼依舊如昨天那樣,買了兩個包子拿著,走到小巷時,她猶猶豫豫,看起來鬼鬼祟祟的,好似特務一般。方曼在心中暗自覺得自己過於緊張,現在大清早的,外麵又都是人,自己害怕什麽呢?況且那條小巷又不偏,隨時可能會有人經過,一旦有危險,自己隻要大喊幾聲就夠了。想到這,方曼吸了一口氣,朝小巷走去。
小巷還是如昨日那樣冷冷清清,沒有人氣。方曼注意到昨天經過的幾幢房子門窗緊閉,今日卻都開著。雖然那黑黢黢的窗子裏,看不出有沒有人在,但她的心已經放鬆,至少這個地方確實有人,隻是現在太早了,他們都沒起床而已。她在心中安慰自己,便朝著巷子的中部走去,她期待能在前麵看見什麽人。但是沒有,前麵的路上空空蕩蕩,連一隻貓都沒有。
又走了兩步,方曼停下了腳步,她看見了大紅色的門店,上麵的招牌寫著:“何日君再來”。
“是店名嗎?”方曼心中疑惑,她朝前繼續走,才發現今天店門居然開著,而那位美麗的店主就站在門外,擺弄著幾盆花。
店主顯然也發現了她,她放下手中的剪刀,整個人熱情而歡樂地朝方曼走去:“小姐,又是你啊。”她的眼睛笑成月牙,嘴角有兩個酒窩,看起來十分舒服。
那位店主還是穿著昨天的那身月白色旗袍,方曼此時才注意到她的發型,頭發微卷,盤於腦後,又帶著一點細碎的劉海,與方曼在曆史書上看到的那些民國女子的發型如出一轍。她有些驚訝,不禁懷疑起這個店主到底是不是人了?
“小姐怎麽稱呼?今天來是想看昨天看的那件旗袍嗎?”店主微微躬身,看著方曼。
“方曼。我…..”方曼正要說自己確實想看昨日的那件旗袍,又覺得自己看了好像也沒用,那件旗袍看著做工精美,自己肯定買不起。
“方小姐要是想穿那件旗袍,現在就可以去穿。小店有規矩,若是那旗袍與小姐有緣,分文不取,讓您拿回去。”店主笑著說完,方曼一愣,懷疑自己聽錯。
“我沒聽錯吧,旗袍不要錢?”方曼著重地問。
店主點點頭,似乎不是開玩笑。現在方曼倒是糾結了,如果這家店不是黑店的話,那為什麽衣服不要錢?
店主似乎看出她的疑惑,接著說:“小姐可知道每一件匯聚人心血的東西,都是有靈氣的。”
方曼搖搖頭,她還是頭一次聽說有這樣的理論。若是這樣,那她的那些教材還有資料,恐怕早就成精了。
店主微微一笑,依舊很認真地說:“古有‘玉石通靈性’的說法,所以玉石的擁有者,必須終日佩戴玉石,以達成‘養玉’的目的。《紅樓夢》中,賈寶玉生下來所攜帶的那塊玉嗎,便是他的命根子,因為上麵沾附了他的靈氣。但其實每一件匯聚了人心血的東西,都是有靈氣的。這些東西會找到自己最適合的主人,從而完成自己的使命。”
“使命?”方曼不解。
“前世今生,前因後果。小店的東西都有一段故事,小姐哪天有時間?可以來小店坐坐,我可以給你講講這些故事。”店主沒有強求與推銷,而是故弄玄虛地說要講故事,令方曼更是好奇。
“方小姐上學快遲到了吧。”店主好心提醒。
方曼一看表,離上早自習還有十五分鍾。她向店主道了一聲謝,狂跑著地朝巷尾衝去。
店小二端上兩籠灌湯包與醋,便下去忙自己的。顧曼看著放在自己麵前簡簡單單的早點,不禁一笑。
“你笑什麽?”方之生問她。
顧曼拿起筷子:“我笑你原來早點隻吃兩籠灌湯包,我還以為你與你表哥一樣,都喜歡點一大堆東西。”
方之生聽出裏麵的嘲諷,但是他也不生氣,而是耐心地解釋說:“我表哥他確實十分浪費,我也與他說過幾次,不過他改不了。我們方家的家風一向崇尚節儉,所以我很少早點吃的浪費。”
顧曼點點頭,她夾了一個灌湯包,輕輕咬一口,汁液滿溢,濃香飄鼻。
“好吃。”顧曼吃過後說。方之生笑了笑,為她又夾了一個。
顧曼端著方之生為她夾的那個灌湯包笑,還是頭一次有男人這樣紳士而禮貌地對她。在歡場待久了,顧曼原本單純的性格變為“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來百樂門的那些人,大多數都是來尋歡作樂的,就連周漢海也不例外,倒是像方之生這樣的愣頭青,還是很少見的。
他們吃過早飯,方之生要送顧曼回家,顧曼卻不是很願意。顧曼的家住在和平裏,裏麵縱橫交錯,雖然看著幹淨,但是顧曼一家都擠在一個小小的亭子間裏,看著卻十分雜亂。
顧曼心裏是很惶恐的,像方之生這樣的少爺,怕是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住的地方。其實顧曼的工資還不錯,但是父親的債,還有弟弟的學費她都要顧及,一個月刨開水電費與柴米油鹽的錢,顧曼所剩無幾。她不敢搬離那個地方,也不敢有什麽奢侈性地消費,生活壓迫著她,讓她沒了尊嚴。
“你真的不要我送嗎?”方之生又問了一遍。
顧曼點點頭,她想方之生與她之間的交集還是不要太深,兩個人身份懸殊,到最後也是沒有結果。
“那好吧,我過幾日有假,到時候我可以約你嗎?”方之生詢問顧曼,顧曼看著他的臉,突然覺得老天爺真是殘忍。
如果父親沒有破產,如果她可以早點遇到方之生,如果她沒有在百樂門工作,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有千萬種可能。顧曼想哭,她一眼就能看到與方之生的未來,他們的未來,就是不可能。
但是她還是點點頭,她拒絕不了方之生那樣誠懇的笑容,也拒絕不了自己內心的渴望。
與方之生分手回家,顧曼又過起了聲色犬馬的生活。她每日晚出早歸,與那些客人打打鬧鬧,可是方之生的臉時不時會跳出來,提醒著她,她真的是愛上他了。
又過了幾日,顧曼在家中吃了晚飯,拿著手提包出門坐車,剛出弄堂,一個人熟悉的人影就閃到了她麵前。方之生笑嘻嘻地看著她,幾日不見他似乎瘦了,眼睛的輪廓更加明顯,眸子亮亮的,看著十分精神。
“上班嗎?”方之生問。
顧曼點點頭,她疑惑地問:“你怎麽來了?”
“我找表哥要你家的住址,他說不知道,後來是表哥問了Mary才知道的。”方之生十分高興,像個孩子。
顧曼朝前走了兩步,她頭上戴了一頂墨綠色的圓形帽,就像所有在上海生活的時髦女郎一樣。“你來找我做什麽?你放假了?”顧曼不想在自己家附近停留太久,如果被鄰裏看見了,又不免在背後嚼舌根。他們知道她是做什麽的,顧曼心裏不在乎,既然出來做了這一行,還在乎什麽臉麵呢!但是方之生不同,在顧曼心中,他還很單純,顧曼不想聽別人說方之生的壞話。
“沒有,但是我想見你。”方之生坦誠地說。
顧曼驚訝地看著他,方之生這句話算是告白嗎?這麽直白與坦誠,就像是他與她在一起多年。
“對不起,是我輕浮了。”方之生見顧曼不說話,以為是自己太唐突,略帶歉意地說。
“你是不是對很多女孩子都這樣說過?”顧曼裝作生氣地問。
方之生搖搖頭,這時有一輛黃包車過來攬客,顧曼扶著車門,準備上車。
“你明天有時間嗎?我們去湖心公園劃船吧。”方之生有些焦急,他覺得顧曼是真的生氣了。
顧曼不說話,她盯著方之生,突然湊過去,輕浮地在他耳邊說:“好啊。”
顧曼軟糯而嬌氣的聲音在方之生耳邊響起,她的這個招數在歡場上屢試不爽,她想自己真是太下作了,居然這樣對方之生。方之生的耳根漸漸變紅,他腦子一片混沌,耳根的紅色如爆裂的鮮血,在他臉上炸裂開來。
“那好,那我明天來接你。”方之生傻傻地一笑,與他那精致的麵容相比,竟有幾分不協調。
顧曼妖嬈地坐上車,旗袍的開衩處露出她潔白而細膩的小腿。方之生瞟了一眼,立即收回目光,顧曼笑了笑,立即輕輕拉了拉衣服,催促著黃包車,朝百樂門走去。
“你說的是真的?”放學後周安怡與方曼走在回家的路上,兩人手上拿著在校門口買的烤肉串,邊走邊說。
“嗯。”方曼咬下一塊肉,鄭重地點點頭。
“那明天下午不上課,我陪你去看看吧。”周安怡提議,方曼想了想,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