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戰
荊燕城那破落的西城區,很少有看見車輛,更多的是狂飆的摩托和麻木的行人。
然而王虎今天終於又重新體驗了一回坐車的感覺。
絡腮鬍開出一輛斑駁的麵包車,在亨通酒吧載了王虎和劉猴子兩人後,卻沒有直接開往目的地,而是兜轉著載人上車。
這些新上車的「乘客」大多瘦弱,身上的衣衫破爛,因為寒冷凍白了臉,生著寒瘡,僵硬的手腳上滿是骯髒的污垢,疹子和發膿的創口隨處可見。
他們很少有持槍的,在破爛的褲衩旁用麻繩吊著兩三個燃-燒-瓶,用瘦弱的手握著磨尖的鋼筋或一截磨尖的水管,這便是他們所有的武器,所有的準備。
「鬍子叔,只要活下來,就有十五塊錢拿么?」有人如同神經質般,自上車以來反覆著詢問著,彷彿這十五塊錢便是世間最為貴重之物,以至於超過自己的生命。
購買沒加工過的綠果,生嚼著吃,大概能夠在這殘酷的城市中再活兩個月吧。
王虎明智地閉上自己的嘴,沒有告訴他們自己能拿多少錢,只是沉默不語。
「閉嘴!」絡腮鬍罵罵咧咧地扭了一下方向盤,喝罵著那個反覆詢問的人:「老子還管了你幾頓飯,你夠值錢的了!」
在清晨行駛的車輛時不時會碾過一具帶著刀創槍傷,或是餓得浮腫的屍體,有的「屍體」還會喘氣,甚至在車輪的碾壓下還會發出痛嚎,但絡腮鬍卻依舊平穩地開著吃,趕到目的地比注意這種事要重要得多。
當他們失去了站起來的能力,又沒有其他人把他們救起來時,碾死他們便一點麻煩也不會有,他們從倒下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經是他人眼中的屍體了。
荊燕城裡的人命從來便是那麼常見而又廉價的,轟隆隆的汽車反而是貴重的玩意。
「到了!」絡腮鬍在宏興社團一處名為「旺氣」的賭場的停車場停下這寶貝玩意,當車門打開時,新鮮的空氣撲鼻而來,王虎嗅了嗅,似乎其中有血腥的味道。
「想活下來拿錢的人,跟著我走!前面就是封鎖線了,但封鎖線外也未必安全!出到門外,每個人都留點神!」絡腮鬍咬了咬牙,帶著一個親信,一隻猴,還有一隊乞丐走出這安全的地方。
走出旺氣賭場的大門,離開門口持槍成員的保護后,王虎望見街道上到處都是緊鎖著的、或是被打爛了的門窗,有些房屋上還殘留著新鮮的血跡,街道上散落著只剩下白骨的屍體,上邊還殘留著密密麻麻、卻又細小的牙印。
依照在荊燕城內生活的經驗,王虎大體可以猜想到,那些緊鎖著門窗的房屋屬於逃難的居民,那些被打爛門窗的房屋,屬於逃難后被人入室開寶箱的不幸居民。
可那些新鮮的血跡,那些街道上的骨骸是……
「呲呲呲……」密密麻麻的磨牙聲響起,那些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中亮起忽然綠光,隨後此起彼伏地竄出一隻又一隻的「老鼠」。
老實說,這個世界上的老鼠,跟這個世界上的其他事情一樣,都出乎王虎的意料。
它們的體型普遍有成年的貓一般大,眼睛會發出鬼火一般的綠光,鋒利而又細長的爪子在陽光下反射著光澤。
回想起那些白骨上密密麻麻、深刻入骨的牙印,儘管它們還閉著嘴,但王虎卻也已知道了它們的牙齒不會比爪子差勁多少,甚至更加鋒利。
當這些傢伙密密麻麻地聚在一起時,它們的膽子就會變得很大,匯聚成一條吞噬血肉的洪流。
心跳聲像鼓聲一般密集地、清晰地響起,王虎感覺自己的左臂在抖,可依舊將手中的獵槍舉起,對準這些饑渴的鼠群扣動扳機!
包含著大量鋼珠的霰彈噴射而出,散布開來,貫穿著一隻又一隻螢火鼠,貫穿著它們脆弱的皮肉和臟腑,讓它們眼瞳里的綠光隨著生命一同消逝,只留下骯髒的血漬和抽搐瀕死的殘軀。
后坐力使槍口一抬,震麻感一路傳到王虎的膀子上,但他卻本能地向下一壓,然後再扣動扳機,這是他在訓練中耗費了幾十顆子彈后所練出的本能,此時相當地有用。
霰彈再次打擊了迎面而來的鼠群,此時鮮血都快要濺到了王虎的褲腿——這些螢火鼠相當地矮,槍口稍微抬起便會射偏,令子彈高高地躍過去。
如果這一槍因后坐力導致的抬槍而打偏,在如此近的距離下,王虎的命運可想而知。
屢遭重創的鼠群稀疏了起來,這些零星的鼠輩是不敢挑戰面前的龐然大物的,發出一聲聲的滋滋聲后便四散而開。
王虎卻緊張地繼續對著奔逃的鼠群,扣動扳機,但只聽見一聲擊錘晃動,擊錘撞了個空,因為槍膛里已沒有子彈了。
這雙管獵槍,王虎訓練了一周有餘,在面對龍興的威脅時仍舊清晰地記得自己膛內有兩發子彈,可在這真正地生死相搏當中,大腦幾乎是一片空白的他,連這個簡單的數目都不記得了。
王虎喘出一口寒氣,用有些僵硬的右手打開膛室,將其中的廢殼退出,隨後往彈藥袋中抓起兩顆新彈放入。
四周嘈雜的聲音傳入王虎的耳中,槍鳴聲,燃燒聲,絡腮鬍的喝罵聲,鼠群的怪叫,人群中的尖叫乃至哭喊聲……但他卻充耳不聞,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將兩顆子彈填入自己的槍膛上。
甚至連腰間的燃-燒-瓶,他此刻都沒有想起來,本能佔據著他此時大腦九成的區域,剩下的一成則是對安全急切的渴望。
當把子彈裝入膛中,他才回過神來,周圍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啊啊啊嗚啊啊啊……」慘叫聲劃過天際,一個被絡腮鬍雇傭來的貧民被鼠群覆蓋住了全身,在此起彼伏地撕咬下,哀嚎著癱軟在地。
其他人迅速地遠離了他,而幾個方向的鼠群都匯聚在他的身旁,比起捕食那些危險的獵物,它們更希望在這已經不能動彈了的獵物上分一杯羹。
王虎回過頭來,用槍口對準著,他知道那個貧民沒救了,他知道此時開槍才是最正確的事。
但他扣動不了扳機。
一聲槍響,絡腮鬍毫不猶豫地開了槍,那個貧民再也發不出痛叫聲了。
王虎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