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11章 冷血
帝辛的聲音低沉渾厚,富有磁性,雖不疾不徐,卻如同一道驚雷劈下,給了顧瀟然重重一擊,她呼吸一窒,心跳亦狂亂不止,此時此刻她定是逃不過去了。
遂,鬆開緊抿的嘴唇,緩緩抬眸,那抹攝人的暗色身影一瞬間躍入眼帘,搖曳的油燈光亮下,她分明看見那兩片薄涼的唇上溢著一抹淺淡的弧度。
那樣的弧度透著輕蔑,似是嘲諷,顧瀟然看不清帝辛的眼睛,更也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如何處置她,可她卻不滿帝辛此刻那譏誚的表情,更不想在他面前示弱,遂抬起下巴看向帝辛,一雙清亮鳳目不卑不亢,不驕不躁。
帝辛先前的驚訝一掃而空,臉上的笑容越發深邃,遂揚手,寬大衣袂在昏暗的光線中劃出一道優雅的弧度,奉御官與殿內所有差人均紛紛退下。
就連一直跪在地上顫抖不已的辰巳也已被人拖出殿外。
嘉善殿內霎時寂靜如斯,顧瀟然幾乎可以聽到自己狂狷的心臟律動。
帝辛倏的起身,高大挺拔的身型猶如一座宏偉山峰籠罩在顧瀟然眼前,隨著他一步一步的靠近帶著無形的壓迫襲向她,她不免緊張不安。
那張猶如上古神明般精雕玉琢的臉霎時呈現在顧瀟然的眼中,那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稜角分明的冷俊;烏黑深邃的眼眸泛著迷人的色澤;濃密的眉,高挺的鼻,絕美的唇形,無一不在張揚著他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優雅,可唇上那抹溢著譏誚的弧度卻又透著不容親近的疏離之感。
「愛妃真是好技藝。」一道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聲音自顧瀟然上方傳來,她得承認,現在的心跳毫無章法,帝辛的話鋒她不是沒有聽出來,只是不敢做出任何回應,她總不能將今晚的事一五一十告知帝辛,孰輕孰重她還分得清。
見顧瀟然低頭不語,帝辛幽諳的鷹眸微微眯縫了下,繞著顧瀟然緩緩走上一圈,銳利的眸子似是要把她看穿:「孤卻不知,愛妃竟有此等嗜好。」
顧蕭然低頭看看自己的裝扮,抿抿唇,無言以對。
「愛妃覺得孤會如何處置助你欺君之人?」
顧瀟然瞬間瞠大雙眼,怔怔地望著帝辛,見他目光篤定,根本不像是在說笑,遂心下一驚:「陛下,這件事與任何人無關,陛下若要責罰,臣妾甘願受之,還請陛下放過那些無辜的人,他們都被蒙在鼓裡,對臣妾的身份毫不知情。」
「愛妃居然如此設身處地與人著想,孤若是怪你倒顯得斤斤計較了。」
帝辛就這麼輕易地把她放了?
顧瀟然疑惑地仰頭看著帝辛,總覺得事情解決的太過順利,不免試探性地問道:「陛下,那庖屋的應承……」
自帝辛口中吐出的冷冷話語頃刻打斷了顧瀟然即將脫口的話:「愛妃是個聰明的女子,自當明白人不可貪心。」
顧瀟然大驚失色,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來人!」
奉御官從殿外走進來:「陛下!」
「今日犯下欺君之罪的男女即刻處死!」
帝辛話音落,奉御官已轉身出了殿外,顧瀟然再也無法淡定,帝辛說的是一男一女,而她就在這裡,難道他為維護自己帝王的尊嚴竟找人代她受死!
「不,不可以!」
顧瀟然來不及思索便加以阻止,她用力握著帝辛的手臂祈求他收回成命,驀然抬眸,卻見帝辛深諳的鷹眸里燃著一抹冷戾與嗜血,讓她不由得一驚!
她倏的鬆開手,帝辛卻輕笑一聲,長臂伸展,扣緊那盈盈一握的纖腰,將她攬入臂彎,低沉森冷的聲音傳入她的耳,如地獄閻羅的召喚令她不寒而慄:「愛妃今日來此,孤欣喜不已。」
帝辛的臉上溢著絕美的笑,語氣比起方才命人處決罪犯時亦柔和了許多,深邃的鷹眸如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潭緊盯著顧瀟然,全然不再提及方才的事,對於顧瀟然的阻止更是不予理睬。
顧瀟然仰頭看著帝辛,如此近的距離她可以清晰看到他那張俊美不凡的面孔,與那絕世的笑顏,擁有這樣如謫仙一般面孔的男人竟也有著一顆惡魔般的心靈,他的冷漠令她沒來由恐懼。
對呀,他是殷商最至高無上的統領者,主宰生殺的王,那些根本叫不上名字的僕人於他而言與螻蟻無異,殺死他們僅僅是動動唇齒甚至一個眼神般簡單的事情,他怎能體會到她心中此時此刻的動蕩與無助?
「啟稟陛下,犯人已處決!」
聽到這道通稟聲,顧瀟然大腦頃刻空白一片,她怔怔地看著帝辛漠然的臉,對辰巳的最終對話一瞬間飄入她的耳。
「我倒覺得陛下定能喜歡姐姐送來的肴饌,聞上去香噴噴的,就連打翻的那碗也不及這萬分之一!」
「你這小子真是貧嘴。」
「我說的都是實話!」
「記住,在這宮裡當差如同走在懸崖峭壁,一不留神就會丟了性命,方才我在這裡暫可保你,倘若我今日不在,你定要受那劓刑之苦。」
「姐姐教訓的是,辰巳記下了!」
她在又能怎樣?依舊沒能挽回任何事情,辰巳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帝辛竟然真的殺了他,而殺他的理由竟是因為她犯下的欺君之罪。
一瞬間,帝辛漸漸俯身,頃刻擒住顧瀟然因驚愕而微張的唇,後者突然回神,伸手用力推拒他結實的胸膛,而下一刻,後腦被一隻有力的大掌桎梏住,讓她不得不承受他給予的懲罰意味的吻。
這個吻冰冷陰森,毫無溫度可言,游龍一般的舌在她檀口中步步緊逼,輾轉游弋,試圖掌控大局。
空前的窒息感油然而生,顧瀟然只覺得周邊的空氣被帝辛盡數吸去,她欲擺脫他的攻勢,而他卻在她每向後退上一步時又向前一步,直到將她逼向大殿內的石柱。
她瘦弱的背脊與冰涼堅硬的石柱緊密貼合,背部隨著這一動作瞬間僵硬。
而那抹帶著懲罰意味的吻絲毫沒有停歇,攬住她纖腰的大掌將她收的越發緊,無奈,她的後腦被他桎梏,想要擺脫卻只能承受。
顧瀟然用力推拒他結實的胸膛,他的胸膛炙熱如火,險些讓她亂了方寸!
顧瀟然心中悲憤,是一種無以言說的憤怒,她恨帝辛,恨他太過冷血,恨他視人命如糞土,恨他剛剛處決了一個無辜的孩子現在卻又如此好興緻地與她糾纏!
顧瀟然目光一凜,唇齒倏然用力,空曠寂靜的嘉善殿里頃刻響起帝辛的低沉的悶哼,後者遂即放開了她的唇。
再次抬眸,兩行清淚自顧瀟然眼中滾落,她憤怒地看著帝辛那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暗潮洶湧的眼,忽略掉口中的腥鹹味道,無懼他陰諳的眸光,憤狠罵道:「你冷血!」
帝辛輕拭嘴角的血跡,薄涼的唇溢出一抹森冷的弧度,冷寒無比的聲線飄蕩在偌大而昏暗的嘉善殿內:「孤雖冷血卻不及愛妃分毫。」
顧瀟然一驚,遂氣惱地看著帝辛,那雙陰鷙的鷹眸里溢著一抹森冷的目光,就連他唇上那淺淡的弧度竟也冷到極致。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愛妃真是好心腸。」語畢,帝辛眼中那抹森冷流光越積越深,他的話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她耳中爆開,大腦霎時嗡嗡作響。
顧瀟然踉蹌兩步,無力地向後退去,難道是她的錯?是她為了一己之私,間接害死了辰巳與那名無辜的婢女?
就在顧瀟然慌神之際,帝辛長指挑起她若削的下顎,鬼魅般低沉的聲音再度傳入她的耳:「孤不知愛妃想在宮中尋找什麼?可孤既已納你入宮,定會對你寵愛有加,更也不舍殺你。你是個聰明的女子,定當明白此事如若再有下次,受到牽連者不僅僅是這一兩個人。」
顧瀟然秀眉緊鎖,驀然看向帝辛,見他嘴角噙著一抹冰冷的弧度,她呼吸一窒,心臟倏的漏跳了一拍。
如此說來,他定是一早就知曉了她的行蹤!
顧瀟然不禁重新審視起帝辛來,心中激起一股沒來由的恐懼,這個男人太過可怕,雖不露聲色卻已將所有事情掌控於鼓掌之間。
帝辛深深凝了眼顧瀟然,驀然轉身,高大挺拔的身型向案幾踱去,平靜的聲音隨之傳來:「這羹甚好,孤正巧餓了,今晚就由愛妃服侍孤用膳吧。」
說著,帝辛已來到案幾前坐下,一雙銳利的眸子深深注視著仍立在石柱旁面露悲憤,一動不動的顧瀟然。
見她未動,帝辛不惱不怒,而是慢條斯理地說道:「愛妃應當知道如何做一個稱職的妃。」
他這句話雖平靜無波,可顧瀟然卻知道她沒得選擇,她抿抿唇,終是朝他走來。從石柱走到帝辛身邊的短短時間裡不知道把他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多少遍!
無奈,雖有萬分不滿,可她畢竟手無縛雞之力,更何況面前的男人是帝辛,他的殘暴她已然領教過了,遂緩緩跪坐在帝辛身側,服侍他用膳。
「陛下請用。」
帝辛張口接過顧瀟然送來的一匙羹,她敢怒不敢言的樣子讓他微微勾唇:「愛妃竟如此賢惠,這羹味道極好。」
「陛下喜歡這羹,是臣妾的榮幸。」
「孤更喜歡如愛妃這般識時務的女子。」
顧瀟然嘴角抽搐,眼下若她不識時務恐怕就要搭上整個壽仙宮裡所有人的性命,她不識時務能行嗎?
這個男人果真腹黑得可以!
心中雖對帝辛不滿,可顧瀟然嘴上卻不敢再與他針鋒相對,遂微微頜首,道:「臣妾謝陛下垂愛。」
「冀州侯父子已安全抵達冀州,愛妃可放寬心。」
顧瀟然疑惑地望著帝辛,不明白他為何會突然提起蘇護父子倆,可她知道帝辛絕不僅僅是與她嘮家常。
難道他是想藉此提醒她不論想在宮中做什麼,最好不要輕舉妄動,他可以放他們回冀州,定也能再次將他們捉來朝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