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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行之

  第二日一早,李青玉依然做少年遊俠打扮,只是沒有再將臉色塗黃,蒼白無色的臉素麵朝天,不施粉黛。神色漠然,不苟言笑,自有一股戰場多年磨礪而來的肅穆冷凝,冷清清的讓人敬而遠之。

  楚珩終於想起他身負皇命,並沒有親自護送,歉意地命林靖跟著,李青玉微微一笑,並沒有拒絕。

  林靖跟著她,目的不言而喻。李青玉雖和他僅接觸兩回,交談時寥寥數語,卻是暗中忌憚著他。

  只因他那一雙彷彿洞悉一切的眼,看向她時,讓她不由自主心生戒備。

  她並不喜歡與心有城府之人接觸。林靖很明顯地城府極深,稍不留神就會被他看穿一切。

  然而一路上,除了最開始的點頭示意,和到達軍機處府衙時微笑道別,除此之外,他們之間再無任何言語或者眼神上的交流!

  看著那輛載著林靖緩緩匯入人流離去的馬車,李青玉不由鬆了口氣,轉身進了軍機處府衙。

  李青玉取出路引,滴血驗明身份,有人退回去稟報,很快就出來將她引進府衙後院。

  後院的園子里引有一處活水,養了幾尾錦鯉,在水蓮下嘻戲。

  水池旁的石桌兩側,坐著兩位身著官服的大人在焚香品茗,一年長,一壯年。

  李青玉並不認識兩人,跟著引路人稟報時的稱呼,向兩人行禮。

  禮畢,留著花白短須、面容嚴肅的大人僅朝著她點點頭,並未發話。另一虯髯紫面武將打扮的中年大人聲若洪鐘,大加讚賞她年輕有為,是難能可貴的巾幗英雄。

  「穆大人言重,小孩子可禁不起誇,不然怕驕逸起來不知天高地厚,不思進取反而步止於此,再無成就!」嚴肅的年長大人像是一個諄諄教導晚輩的長輩一般,出言擋住穆大人的溢美之詞。

  那穆大人「哈哈」大笑起來,直道「非也非也」,又道:「成大人,治下太嚴反而不美,適當的誇誇這些小傢伙,給予一些鼓勵,他們才會志氣高昂,士氣大漲,盡忠盡責誓死護衛我皇庭千秋萬載。」

  兩人絲毫沒有顧忌她在場,大談御下之法,李青玉並不傻,眼前這兩人不過是在做戲罷了。

  若是一般將士,重傷歸來,難免心有怨氣,若再聽到上級是如何「算計」下屬,只怕會由怨生恨,鬧了起來。

  李青玉完全不為所動,眼觀鼻鼻觀心地垂手靜立,臉上眼中一絲多餘的情緒都奉欠。

  自此,李青玉已經知道兩人的身份,穆大人是軍機處的處長穆如風,而那成大人則是西疆軍務府的西疆大帥成坤。

  穆如風看似爽朗不拘小節,成坤看似嚴肅不好相與,性格完全南轅北轍的兩人竟然能湊在一起,品茗賞魚話天下。

  話不投機半句多,兩人卻一唱一和暢聊許久,就如忘年之交一般,無所隔閡。

  在權利複雜的皇城,每個派系勢力的立場不會一成不變,而是隨著時局瞬息萬變。

  前一刻還是比肩的盟友,下一刻便是互下暗手的敵人。

  那麼眼前這兩人,是敵是友?

  李青玉面上平靜無波,實則在走神猜疑。

  那穆如風大人已將話題帶到西疆的風土人情上,時不時地向她問話,面上興緻盎然,絲毫不介意李青玉三言兩語就把話說完。在這點,李青玉深諳言多必失,因此只是言簡意賅地說著流於表面的官話,絕不主動闡明自己的想法。在涉及軍務的事上她更是三緘其口,絕不深入透露半分。

  隨後坐上兩位大人又開始討論起御下之法及皇庭政務,李青玉自然緊閉著嘴,依舊站著候在一旁。

  她的表現有人暗中點頭,也有人心生不快。

  心中不快的成坤自是看出她心神不屬,早已神遊天外。

  他重重的一哼,見李青玉回過神來,才面色不善地冷聲吩咐:「去軍務府候著!別杵在這裡礙眼!」

  李青玉告退,依言去了隔壁的軍務府。

  按著皇庭的格局,東西南北各疆域軍務府應對應設在皇城的四個方向上,然而西疆軍務府卻是設在皇城東面,與東疆軍務府各居左右將軍機處夾在中間,呈夾圍之勢。

  西疆軍務府就在軍機處左側。

  軍務府里此時當值的官員極少,再次以路引驗明身份后,李青玉被帶進一間耳房裡等候。

  等了約有大半個時辰,期間不見有人上茶,只偶有人來窺探一眼,李青玉不動聲色,規矩地坐著,靜觀其變。

  不多時,成坤才緩步踱來,李青玉站起來垂手而立,她注意到成坤行走間腳步微跛,左側的腿定是受過嚴重的傷。

  成坤眉頭一皺,面色不虞,朝著身後跟著的隨侍道:「西疆軍務府何時這般懈怠,怎連基本的待客之道也忘了,竟連一杯茶水也沒個人來上?」

  他本就面色嚴肅,不怒自威,這口氣重重的責備之下,那隨侍慌忙告罪退出去親自端了茶水來。

  待那隨侍離開,成坤坐下,並沒有讓李青玉也坐下,而是開門見山,直接質問:「送西疆傷員回城的飛舟早已回來,各傷員也已經來府報備,你為何遲遲不見蹤影,耽擱到今日才來?」

  他聲色俱厲,凜不可犯,李青玉正了顏色,恭謹回道:「回稟成帥,末將本該隨飛舟而回。,只因飛舟在伏龍嶺外遭到伏擊時,受到波及傷勢加重,幸得二皇子相救,留在其山莊靜養了幾日。」

  「怎不派人回報軍務府?」

  「末將重傷垂死昏迷不醒,待醒來時就離開山莊準備回城,只是不曾想在山林中又遭遇埋伏,死裡逃生后在山洞藏了幾日,才借了二皇子的人一路護送回來。」

  李青玉並未撒謊,只是隱瞞了其中的要害之處。

  「什麼!?確定是針對你?據我所知,前幾日城外有不少山賊出沒。」成坤豁然站起來,臉上俱是震驚。據他所知,前幾日在城外,金羽營出動,圍剿的是從別處逃竄而來的山賊。

  初知此事,他心中隱隱覺得不對,皇庭對轄下的安全管理極嚴,尤其是皇城內外,那隻山賊竟是如此不長眼,闖到皇城外自尋死路!可聽李青玉之言,讓他心中的懷疑更大。

  李青玉目光泠泠,冷漠道:「末將確實遇到一夥山賊。」她沒有再說下去,證據太少,言多必失。

  「果真如此?」成坤猶有懷疑。

  李青玉垂下眼皮,點頭。

  成坤聞言緩了臉色,才問她傷勢如何。

  「靈根已毀。」在傷勢上,李青玉沒有隱瞞。

  「怎麼這般嚴重?」成坤驚訝,示意她坐下伸出手腕,而後將一絲靈力探入她的筋脈。

  半晌,成坤面色變得凝重,沉吟道:「靈根確實已毀,只是這筋脈,可是有人已給你續接?是何人所接?」

  他語氣已帶急切和激動,李青玉心下詫異卻沒有說話。

  成坤收回手,聲音沉痛:「你該明白,軍中有多少將士同你情況一般,經脈斷裂無法再對敵沙場,終日頹廢鬱鬱寡歡。若是軍中能得此人相助……」

  他停了下來,眼裡帶著殷切和鼓勵,李青玉已聽明白,心中動容,對他的憂國憂民情懷十分敬佩。

  但是他顯然是誤會了,李青玉有些於心不忍,低聲道:「是塑體丹之效。」

  「塑體丹!」成坤頓時泄氣,皓瀾大陸丹藥難尋,對此他實在有心無力。轉念一想,沒想到那二皇子如此大方給她服此丹藥!

  他看著眼前少年遊俠打扮的李青玉,身子瘦削,面色蒼白,氣質清冷,目光堅毅,有玉羅剎之名定當是巾幗不讓鬚眉。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神色中露出一抹悲愴,面容似乎在瞬間變得蒼老幾分。

  李青玉心中一股苦澀歉意油然而生,沉默不語。

  良久,成坤回過神,喟嘆:「罷了,也是他們命該有此一劫,不強求。」

  雖說如此,李青玉卻看出他的不甘和憂慮,寬慰他:「有成帥替他們分憂做主,餘生富足安康亦是好事。」

  據她所知,對重傷歸來的將士,成坤都會好好安置,至少也是衣食無憂。

  她的寬慰顯得笨拙,成坤眼中閃過滿意,卻心有隱憂——二皇子待她有些特殊。

  這般想著,便肅容提點她:「如今陛下雖已暮年,但野心未改,而幾位皇子已然成年,羽翼漸豐,你莫要自掘墳墓、摻和進去!」

  這是在督警她不要參與派系之爭。

  「謹遵成帥教誨!」李青玉聽出成坤話中的關切憐惜,她有些受寵若驚,無所適從,鄭重地應承。

  她本就無意在皇城滯留,至於楚珩的恩情,只要不涉政事,不違她心,她會儘快還上。

  只是此時的她並未想到,朝局變化之快,轉瞬便將她捲入一場驚天密謀中,險些喪命。

  成坤得她保證,才滿意地點頭,問道:「你今後有何打算?」

  「末將修為盡毀,留在軍中已無益處。拜見過教官之後,就回湘郡。」

  「你是湘郡人氏?」

  李青玉點頭。

  成坤有些意外。李青玉的來歷他早已派人詳查,沒想到從她口中得知的祖籍地竟與所查不符,他自是知道軍中有一批人的身份特殊,留于軍機處備案的資料作不得真,沒想到眼前這名女子竟然也是其中一員。

  只是,那批人經過特殊訓練和關照,怎會如此輕易就道出祖籍?哪怕她重傷退伍,亦不應該透露半分!

  成坤心中有了懷疑,面上卻不動聲色。

  「你的教官是何人?現在何處?」

  李青玉抿抿嘴角,猶豫一瞬才緩緩道:「木五辛!」

  「是他!」成坤恍然大悟,怪不得李青玉如此「特殊」,既非那特殊之人,卻有特殊之遇。

  只因木五辛曾是楚皇身邊的龍衛隊隊長,亦曾經是那支特殊隊伍的教練。

  「我知道他,他如今還在湘郡境內。」他忽然想到,作為楚皇身邊曾經的紅人,哪怕因犯錯被流放湘郡,但這流放的時間是否太長?

  近三百年了吧?

  元嬰修士的壽命已達八百歲,木五辛這一流放就是三百年,似乎有點太過苛刻?

  況且皇庭對修士那是求賢若渴,廣招賢能,楚皇竟然一改此態對他如此嚴懲,他當年究竟犯了什麼錯?

  成坤壓下心中的疑惑,看了一眼李青玉,捋須沉吟半刻,才道:「你且先在府衙後院住幾日,待我尋來太醫院的醫修給你看過,若無大礙,再派人護送你回湘郡。」

  李青玉並不想逗留,然而成坤不容她拒絕,一錘定音:「就這麼辦!」

  李青玉只得無奈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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