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章 欲

  最終，江祈年還是殺死了十一，十一對此倒是毫無所謂，畢竟這個世界上總歸有許多無視死亡的人。

  也許十一已經被洗腦了，也許十一擁有自己的信仰與理想，哪怕為之付出生命也無所謂，但總歸他是死了，連帶著那個掙扎求生的孩子。

  江祈年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可他沒得選，十一併非是真的想要救那個孩子，而是利用某種契約將路伊航的生命與他自己的生命綁定在了一起。

  只要十一被殺死，那麼路伊航就必須。

  除非林南枝親自出手，興許能打破那位存在的詛咒，否則光靠江祈年就算是24小時不間斷的為路伊航灌輸時間之力，也很難保住其性命。

  名為「惡」的執念，代表的是江祈年的惡行。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在很早之前江祈年就看到過一個問題，列車的前方有兩條軌道，一條軌道上綁著五人，一條軌道上綁著一人，而你是負責操縱擋桿的人，那麼你是選擇讓列車撞向五個人，還是讓列車撞向一個人？

  在許多人眼中五個人的性命當然要比一個人的性命重要，可那時候的江祈年卻認為生命從來都不是按照數量計算的，因此他的想法兒是………讓列車停下。

  那只是一道用來娛樂的選擇題，許多人即便是糾結萬分，就算是真拿不出一個答案來也沒什麼關係，它並不會影響你的生活，也無法左右你的人生，你不知道該如何選擇，那麼就不選擇，將手機扔到一邊，直接眼不見心不煩。

  可現實卻是，你只能選擇並且必須選擇出一個答案。

  在許多熱血番中，主角通常不會犧牲任何人，選擇一個毫無厘頭並且足夠令人熱血沸騰的答案，也許會有人認為他是傻子，也許會有人被他的精神所感染。

  但不管常人如何認為，主角最後都會成功救下所有人，沒有任何人會犧牲，也沒有任何人會失去重要的人，結局皆大歡喜。

  可現實不是什麼熱血動漫，現實很殘酷，現實無時無刻不在死人，現實又逼迫你選擇一個你根本就不願意去面對的問題。

  現實是無法逃避的，很多人的宿命在他們剛出生的那一刻就註定好了，哪怕拼盡全力也無法更改。

  這是宿命，也是一個無法逃避的殘酷現實。

  就像江祈年一樣，即便如今強大到能威懾魑魅魍魎，可他仍舊有做不到的事情。

  他很強大，斬殺瀛仙島眾神，讓整個瀛仙島都進入了無靈狀態。

  可他又很弱小，弱小到連一名普通人的性命都無法挽救。

  他是親眼看著路伊航死在自己面前的，那個小男孩兒什麼都沒做錯，他以為自己能和媽媽生活好久好久。

  路瑤也什麼都沒做錯，她是只想讓自己的孩子能夠活下去，她以為自己馬上就能和自己的孩子迎接嶄新的生活。

  可他們終究沒能等到那一天。

  路伊航死了，江祈年什麼都做不了，他無法阻止那孩子的死亡，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路伊航離開的時候不那麼痛苦。

  編織美夢，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可他沒想到的是那路遙如此剛烈，在看到自己的孩子已經死亡之後，她沒有任何猶豫，直接在江祈年面前自我了斷了。

  那怨毒與憤恨的目光，江祈年久久不能忘懷。

  小孩子什麼都不懂，他的靈魂飄在半空中，茫然的看著周圍的一切。

  由於十一死亡，因此他和路瑤之間的交易已經被自動解除了，路瑤的靈魂並沒有被收走，而是化成了厲鬼，死死的盯著江祈年。

  不過她並沒有動手，因為越是接觸修鍊一道，越能感受到平時所感受不到的東西。

  就好比一名普通人只會當江祈年是一名有些可怕的人，但具體有多可怕卻是不清楚。

  可一旦擁有了未知力量，便能直觀的感受到江祈年究竟是多麼恐怖的存在。

  若是沒有路伊航，路瑤也許會奮不顧身的撲上來，即便明知道是飛蛾撲火，可她仍舊要宣洩自己的憤怒。

  但那隻沒有溫度的小手喚醒了路瑤的理智，她沒有說話，在盯著江祈年許久后，便牽著路伊航的手離去了。

  江祈年嘆了一口氣，心中覺得有些發堵。

  好在執念世界並沒有在此刻結束，這也給了他稍微彌補一些的機會。

  他沒有說話，而是帶著女人和小孩兒的屍體離開了，人死了，可至少要有個落腳的地方才行。

  好生安葬，也算是他為這對母子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凌亂的房間被江祈年重新收拾乾淨，他默默整理著剛剛因為打鬥而破壞的傢具，並用時間之力將他們復原。

  等做好這一切后，他嘆了口氣，而後轉身離開了。

  那房間沒有任何變化，就像路瑤和路伊航還在的時候那樣，窗台上的綠蘿在微風下緩緩搖曳，享受著下午時分的陽光…………

  …………………………

  「這是最後一關了。」

  花店內，三號手中捧著一片康乃馨的花瓣，輕聲說到。

  江祈年沒有去思索這名為慾望的執念為何會有一朵康乃馨，他情緒有些低沉的坐在沙發上，輕輕嗯了一聲。

  「等執念結束后，等這家花店重新長出了屬於你自己的花，我們聊一聊吧。」

  「好。」

  「這最後一個執念其實沒那麼恐怖，至少對你來說是這樣的，你已經放下了許多事情，那麼即便是深刻的執念也難以動搖你的意志。

  只不過這是必經的一道程序之一，它也許會喚醒你一些不好的記憶，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江祈年點了點頭。

  「好，沒關係，謝謝你。」

  「不必這麼客氣，畢竟你是老闆，而員工為老闆服務本就是應當的事情。」

  「好，不過還是很感謝。」

  「沒什麼，你做好準備吧，最後的夢境要開始了。」

  說著，三號將康乃馨放在香爐中，飄渺的香氣將江祈年包圍，而他也感覺到意識一陣模糊，等再回神之際，顯然是已經出現在了夢境中。

  不過這次有些不同，那就是他沒有依附在任何人身上，他抬抬手，發現自己可以隨意操控自己的身體。

  「喜，怒，哀，懼，愛，惡，欲。

  貌似自從經過懼之後，剩下的執念都與我有關………」

  江祈年輕聲呢喃著，同時抬頭看向了周圍。

  「這是………椿城？

  還有……那家花店是怎麼回事？」

  江祈年是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在椿城中看到這家和三號經營的一模一樣的花店。

  況且這條路他也並不陌生，因為這是他曾經上下學的一條必經之路，即便是中途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他也不可鞥忘記才對。

  但問題是他從來不記得這裡有一家花店。

  奇怪……

  這裡如果不是花店的話，那這裡原本應該是什麼呢？

  江祈年絞盡腦汁的想了許久，卻都想不起來這裡原本應該是什麼。

  還是說這裡本來就是花店，可是他卻忘記了？

  江祈年很是疑惑，不過他感受了一下自身的力量，在確定修為並沒有消失之後，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只要修為沒有消失就好。

  他這麼想著，同時向那花店的方向走去。

  或許是這個執念太過特殊，也可能是江祈年思考問題思考的太過投入，此時迎面走來一人，直到走近了江祈年才察覺到。

  結果當然是兩人毫無意外的撞在了一起。

  「抱歉，我………」

  那人就是正常走路，是江祈年太過投入什麼都沒看到，可正當他開口準備道歉的時候，卻發現那個人竟然頭也沒回的直接走掉了。

  難道是不願意搭理自己？

  不，不對。

  好像剛剛撞在一起的時候，江祈年並沒有感受到任何的撞擊感。

  因此也就是說，他現在應該是類似於靈魂一類的東西？

  好吧，看來只是以自身為媒介被投影到了這裡而已，周圍的人看不見他，也無法感知到他的存在。

  正這麼想著，江祈年也是搖了搖頭，可就在他剛邁動腳步的時候，卻忽然看到遠處走來一個非常熟悉的人。

  那是……年幼的自己？？？

  很顯然，既然他出現在了椿城，又看到了年幼的自己，那就證明執念是圍繞著年幼的自己展開的。

  可這個執念卻是以慾望為主題而誕生的，難道年幼時的他有什麼未了解的……慾望？

  可問題是這跟花店又有什麼關係？

  等等，康乃馨………

  江祈年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反正現在周圍的人也看不到他，因此他也就沒了顧及，直接閃身到一家餐館里，尋找著能表明今日日期的東西。

  「今天是……媽媽的生日。」

  在看到了今天的日期后，江祈年瞬間就想到了今天究竟是什麼日子，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幼年的自己會出現在這裡。

  不過比這更重要的是，他貌似發現年幼時的自己竟然能看到自己！！

  所有人都看不到自己，唯有年幼的自己可以做到，剛剛他忽然閃進餐館時小江祈年的目光確實是有那麼一刻停留在自己身上。

  身為頂級帝者，江祈年很確信自己的感覺不會出錯，因此他思索片刻，便忽然走到了那小江祈年的面前。

  「大姐姐，你……你是誰？」

  年幼的江祈年似乎並沒有認出江祈年是誰來，畢竟誰也想象不到自己長大之後是什麼模樣，更何況江祈年曾經在融合能力的時候模樣還發生了一些變化。

  「不是大姐姐，我是男的。」

  「咦？是大哥哥嗎？」

  小江祈年的表情顯得有些驚訝，忍不住多打量了江祈年幾眼。

  到底還是個孩子，即便天生就比較安靜，可總歸還是會有些孩子心性。

  「大哥哥長得還蠻漂亮的嘞~」

  「油嘴滑舌的，你在這裡東張西望的做什麼呢？」

  聞言，小江祈年撓了撓頭。

  「今天……今天是我媽媽的生日，我想給她買一束康乃馨。」

  「哦，這是好事呀。

  所以你在猶豫什麼呢？

  難道是錢不夠？」

  「不，不是，我……我有些不敢………」

  「不敢？」

  江祈年忽然笑了起來，雖然腦海中並沒有這段記憶，可他確實記得小時候的自己膽子有些小，為這還被同學嘲笑過。

  「那我陪著你？」

  「啊？真的嗎？」

  小江祈年顯得有些高興，而江祈年則是點了點頭。

  「沒錯。」

  「哇！那謝謝大哥哥！！」

  「不用謝，走吧！」

  「嗯嗯！！」

  見此情形，江祈年忍不住勾起嘴角兒，跟在小江祈年身後，一起去了花店買了一束康乃馨。

  他大概是察覺到了一些事情，這裡並不是幾十年前的現實世界，是夢境，也僅僅是夢境而已。

  他無法觸碰到任何事物，別人也無法觸碰到他，像是一縷陪伴在年幼時自己的孤魂，靜靜觀察著這個世界。

  花很快就買好了，是一束粉色的康乃馨，很漂亮，也很好看。

  「哥哥，剛剛那個老闆好沒禮貌呀，明明你就跟在我身後，可他就像是看不到你一樣，理都不理你。」

  「也許他真的看不見我呢？」

  「咦？哥哥這麼大一個人，他怎麼會看不到呢？」

  「因為我只是一道靈魂呀，他們看不到我很正常吧？」

  「啊？」

  小小的腦袋裡有大大的疑問，小江祈年張大嘴巴，表情中充滿了震驚，但是卻沒因此而害怕。

  「真的呀？」

  「當然了。」

  說著，江祈年心念一動，整個人便漂浮在了半空中，看的小江祈年目瞪口呆，張大的嘴巴彷彿能塞下一個雞蛋。

  「可是……可是我為什麼就能看到哥哥呀？」

  「可能是因為你比較特殊呢？」

  「就像拯救世界的超人一樣嗎？」

  聞言，江祈年頓了頓，可隨即他的表情就放鬆下來，而後笑著說道：

  「當然。」

  ……………………

  「我回來啦！」

  小江祈年打開有些發舊的防盜門，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大聲喊到。

  是的，房間中空蕩蕩的，只有年幼的江祈年，以及於世間遊盪的靈魂。

  靈魂已經消散的人，哪怕是在夢境中也不會出現。

  「你的爸爸媽媽呢？」

  「他們不在了………」

  「那他們去了哪裡呢？」

  「我也不知道………」

  小江祈年的表情有些落寞。

  而江祈年則是摸了摸他的頭，雖然觸碰不到。

  「那你要怎麼將花送給你媽媽呢？」

  「這……我也不清楚該怎麼辦…………」

  「哦~沒關係，我們先吃飯吧。

  既然是媽媽的生日，總該要吃些美食吧？」

  「誒？是這樣嗎？可家裡只有速食麵呀~」

  「這麼可憐？」

  「可大家不都是這樣的嗎？」

  「哦……其實不是的，過生日要有蛋糕，要有許許多多平日里不經常吃的美食的。」

  小江祈年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眼睛中又閃爍起了星星，可隨即，那表情便是暗淡了下來。

  「可是我……我沒有錢呀…………」

  沒有錢？

  巧了，江祈年也沒有。

  「唉，那看來只能由我來大顯身手了。」

  說著，他揮了揮手，只見客廳的桌子上瞬間出現了各種美食，炸雞，漢堡，可樂，烤鴨，水煮魚，總之什麼好吃就有什麼，而在這些美食的最中間，還有一個造型精美的大蛋糕，上面還燃燒著鮮艷的蠟燭，看起來煞是好看。

  當然，這是利用了混沌眼的力量。

  混沌眼號稱一切事物的本源，變出幾道菜來實在是輕而易舉，雖說有些大材小用，可既然是過生日，大材小用又有何妨呢？

  總之，小江祈年對他這種神乎其神的手段可謂是佩服的五體投地，甚至就差把「哥哥世界第一厲害」這句話寫在臉上了。

  「哥哥，我們把花插在花瓶裡面媽媽能看到嗎？」

  「當然是可以的，只要放在陽光底下，那麼她就能夠看到的。」

  「唔……那就好！！！嘿嘿嘿……」

  「傻子。」

  江祈年創造出來的東西，江祈年自然也是能吃的，他和小江祈年面對面坐著，一起唱著生日歌，等一同吹滅蠟燭后，便又是各自大笑起來。

  平日里的江祈年是不愛吃這些油膩的食物的，不過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過生日嘛，最重要的不就是開心嗎？

  他和小江祈年聊了許多，什麼都聊，有用的，沒用的，只要是覺得有趣，那麼自然是可以放在用餐時間來聊一聊的。

  今晚的江祈年比任何時候都要話多，也比任何時候都要隨和，更像是一名普通人。

  他很開心，小江祈年也很開心，他們吃完飯後一起喝著飲料，打著遊戲，體驗著曾經不曾體驗過的事情。

  他們一直玩到深夜，直到都感覺到疲憊之後，也不管什麼干不幹凈，直接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起來。

  「哎呀！哥哥！咱們起晚了！！我還要去上學的！！！」

  聞言，江祈年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慵懶的打了個哈欠。

  「嗯哼，沒關係，反正我又不用上學~」

  「哎呀，真的是，早知道就請假了！」

  說著，小江祈年收拾收拾，便背著書包出門了。

  可就在他打開門要轉身下樓的時候，卻忽然看到江祈年仍舊站立在原地，表情溫柔，恰似離別。

  「哥哥，你不跟著我嗎？」

  「不了。」

  「那你……要離開了嗎？」

  「嗯。」

  「哦……沒關係的，那哥哥再見……」

  「再見。」

  說著，江祈年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小江祈年的頭。

  「謝謝你，我很開心。」

  「我也是……」

  「所以……不要難過，我們還會再見的。」

  「真的嗎？」

  「真的。」

  「嗯，謝謝哥哥，這也是我最開心的一天。」

  「嗯呢。」

  小江祈年和江祈年都笑了起來。

  此時手心一股熱流涌動，眼前卻空無一人…………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