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來朱家一趟,倒得了半車東西回去。
趙老太太笑,「很久沒見你曾外祖母這樣喜歡過誰了。」
趙長卿笑,「老祖宗是把心思用到大事上的人。」
趙老太太看向孫女,趙長卿笑,「我聽說以往朱家族學並不顯眼,還是老祖宗親自出手整頓,過了幾十年才有了今天的名聲。這些年,不論是朱家族內子弟,還是附學的小學生,正經有許多人考取了功名。這是朱家的根基啊。」趙長卿的眼界日益開闊,也愈發對朱老太太多了幾分了解。朱老太太一直將大部分心思放到家族根基大事上,不過是閑了叫了重孫女們熱鬧熱鬧罷了,並不會太在意小女孩兒的事。
趙老太太笑,「所以我才說,你曾外祖母很久沒這樣喜歡過誰了。」嫡母的性子,趙老太太很有幾分了解。這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喜歡。要別人喜歡你,你也得有值得喜歡的理由。趙老太太對嫡母向來佩服,如今見嫡母喜歡自己的孫女,趙老太太自然十分歡喜。
凌氏也很高興,回家就命白婆子和永福把朱老太太給的那些東西搬到趙長卿屋裡去,待一切安置妥當,凌氏笑對婆婆道,「老祖宗實在偏愛長卿。」要說金首飾,家裡並不是穿戴不起。先時凌氏發愁的是寶石首飾,寶石價值不斐,等閑首飾上鑲個黃豆粒大小的寶石就要許多銀錢,凌氏多少有些捨不得。如今有朱老太太賞的這些,簡直省了大錢。
柳兒捧了茶水來,凌氏親自接了奉給婆婆。趙老太太笑,「母親最喜歡懂事的孩子,長卿是投了母親的緣法。」
凌氏笑,「是啊。」以前趙長卿小時候,朱老太太就給過她一幅很不錯的赤金項圈手鐲。後來也會給些零碎的東西,都沒有這次的大手筆。
凌氏想著,閨女爭氣,自然得老祖宗看重。果然自小請先生來教導是沒錯的,不然,女兒如何有這等出息。
奉承了婆婆半日,到晚上凌氏督促著趙長卿重新選出好料子來做衣裳,又與她一併看過朱老太太給的紅寶石首飾,饒是凌氏也晃得眼睛眯了一眯,做工精巧不必說,上頭的寶石也都是上等寶石,凌氏嘆,「我的乖乖,這可真是好東西。」再打開朱老太太給的另一個紅木匣子,燭光之下,珍珠寶石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趙長卿驚嘆,「這實在太貴重了!」紅匣子並不算大,但也有成年男子的巴掌大了。裡面隔出三段,一段里放的是滾圓珍珠,珍珠大則如拇指一般,小如米粒,顏色也不同,有一些粉珠,更多是乳白色的珠子。接著,一格里是紅寶石,一格里是綠寶石與黃翡互摻的。寶石的形狀並不規整,可以看出只是打磨出來,並未用來鑲嵌。
這一匣子珠寶,就得值幾千銀子了。
凌氏心跳的厲害,心律不齊兼口乾舌噪,「我的天哪,老祖宗不會是拿錯了吧?」把趙家的家底子都折算出銀子,不見得能值這一匣子珠寶。
趙長卿到底眼界不寬,一時也有些懵,道,「要不,咱們問問祖母?」
凌氏道,「說的對。」
母女兩個誠惶誠恐的捧著珠寶匣子過去了,趙老太太看過後,沉默片刻,道,「長卿先去睡吧。」
趙長卿其實很想聽一聽趙老太太說什麼,無奈趙老太太這樣明晃晃的打發她離開,她也只好先去睡了。趙老太太撫摸著裝著珠寶的紅木匣子,對凌氏道,「無緣無故的,母親不會給長卿這樣貴重的東西。」
凌氏問,「母親,是不是外祖母拿錯了?」
趙老太太搖頭,「這般貴重的珠寶,誰會拿錯?你外祖母可不是糊塗的人。」
凌氏道,「若是擔心楚姑娘及茾禮時長卿沒有好首飾寒磣,那一套紅寶石頭面也夠了。她一個小孩子,哪裡用得著這許多好東西。」
趙老太太看媳婦一眼,凌氏有些小聰明,卻不是個膽大的人,這也是她當初為兒子相中凌氏的原因。趙老太太道,「楚姑娘的及笄禮,你外祖母都會去,王老夫人是正賓,那麼,邊城有頭有臉人家的夫人太太們都會去的。長卿做贊者,見到她的人自然多。她過年就十歲,再過兩年就是大姑娘了。這年頭,低娶高嫁,若是有什麼機緣呢?」
凌氏心跳的更厲害了,「機緣?」
趙老太太笑,「蘇先生教導長卿這幾年,你沒覺著長卿完全不比那些官宦人家的千金遜色嗎?別人家不說,朱家咱們是長去的,你覺著,長卿與玲姐兒比,可遜色?」
凌氏很老實的說,「不怕母親笑話,我看自家孩子自然是最好的。就是有時去贊別人家孩子,多是口是心非,面子情罷了。」
趙老太太忍俊不禁,「這也是人之常情了。」
頓一頓,趙老太太方道,「你外祖母是給咱們提了個醒啊,咱們長卿,相貌人品舉止談吐,已經很不錯了。長卿他爹,現在的官職也上去了。這是讓咱們好生教導長卿,將來長卿的親事未嘗沒有更進一步的機會。」世間多艱難,歷經世事的人都不會矯情,如果有更好的親事,趙老太太是不會拒絕的。
凌氏一時不大明白,「更進一步?」
趙老太太道,「長卿年紀尚小,離及笄還有六年,將來的事現在還說不準。不過,你外祖母喜歡她是一定的,不然,不會給她這許多珠寶。這些東西,都給長卿,叫她自己看著使。別擔心她年紀小,你外祖母既然給她,她就當得起。」
凌氏聽得一頭霧水,依舊點頭應了。
晚上,凌氏忍不住跟丈夫念叨了一番。
趙勇思量片刻,道,「莫不是外祖母相中了咱家丫頭,打算說給朱家做媳婦?」
凌氏連忙問,「那要說給誰?」
趙勇笑,「朱家孩子多了去,咱們長卿年紀尚小,且說不到親事呢,不必急。既然給了那麼些好東西,叫長卿收著便是。外祖母行事向來叫人琢磨不透,就像咱家這綢緞鋪子,說給就給了,當時鋪子加上裡頭的存貨,也值幾千銀子。興許是外祖母喜歡長卿,才給她的。」
凌氏心裡跟揣著只貓似的,坐立難安,道,「趕明兒我得叫人去街上配把好鎖哪,那一匣子寶貝,真有個閃失可怎麼成?」
趙勇笑,「行了,且安心吧。咱們瞧著多,外祖母不過隨手打賞而已。」
凌氏怎能安心,問,「你說,如果外祖母真瞧中咱家丫頭,會說給誰?慶哥兒?」
「不會。慶哥兒是袁大嫂子的嫡長子,就袁大嫂子的性子,定是希望慶哥兒娶個有助力的岳家。」因閨女年紀尚小,趙勇心寬的很,道,「慢慢看唄,閨女這般出息,還愁婆家不成?外祖母家,家大業大,富貴是富貴,做朱家媳婦,光這些族人長輩妯娌妻妾,多少煩心事。我情願給閨女選一戶簡單人家,最好住得也近些,來往還方便。」
好女不愁嫁,何況,趙勇平生最得意這個長女,自然要慢慢的為女兒挑選人家。大家族人多複雜,小戶人家又擔心會委屈到閨女,如果有家風清明又日子殷實的人家,才是最好的選擇。趙勇默默的想。
夫妻兩個念叨了會兒,便也歇下了。
趙長卿得到了保管珠寶的權利,凌氏雖然有些不放心,依舊按婆婆和丈夫的意思叮囑趙長卿道,「我跟你祖母爹爹都商量過了,這是老祖宗給你的,你只管收著使用。什麼時候要打首飾,只管跟我說,我叫人給你打去。」
趙長卿便接了,凌氏再三道,「可得看牢了。」
趙長卿笑,「母親放心,我心裡有數。」
趙長卿會心裡有數,是因為她諮詢過蘇先生。
趙長卿對蘇先生的信服更勝凌氏,她私下將朱老太太給她貴重珠寶的事跟蘇先生說了。蘇先生思量片刻,道,「看來,這位老太太終於對你另眼相待了。」
「就因為給楚姐姐做贊者的事嗎?」
蘇先生既不點頭也不搖頭,只是上下打量趙長卿一眼,溫聲道,「長卿,只有衝動的少年人才會因某一件事對一個人做出判斷。要知道,人是複雜的,只通過一件事來判斷一個人,是草率的做法。似朱老夫人這樣的人物,她對你做出判斷絕不會因為某一件事,而是出自對你幾年的認知上的積累。」
趙長卿仔細回想了一遍,也沒想出自己有哪裡格外的與眾不同,坦誠道,「先生,說句老實話,我雖自小跟著祖母去給老祖宗請安,其實並沒有做過什麼特別出挑的事。」
蘇先生笑,「你一個女孩子,又不能突然間開天闢地,自然沒有特別出挑的事。甚至,可能在最初,你與所有小娃娃一樣,尋常的很。但,你終究是在漸漸的長大。念了書識了字學了針線懂得道理,世上沒有白費的功課。你服侍祖母至孝,從小事說起吧,自打你針線熟悉后,我看老太太身上總會穿戴著你做的針線。你與我學些醫術,就央著我給老太太診脈配藥,每天給老太太按摩葯敷。哪怕與將軍府的姑娘交好,舉止談吐,亦從不驕狂輕浮。這些,都是小事。可是,這世上有誰能常年累月的堅持做這些小事呢?能堅持下來的就是出挑的人。」
趙長卿道,「可是,縱使老祖宗知道,也不會知道的這樣清楚吧?她又不與我們一起住,我跟祖母都是一個月才去一次。難道有人專門在老祖宗身邊說我的好話?」
蘇先生笑,「你怎麼倒笨了?朱老夫人可不是個糊塗人,她不會單單聽人說,更會用自己的眼去看。一月去一次,但如果次次都看到老太太身上穿著你做的針線,如果你次次舉止優雅,談吐有度。她會有自己的判斷。你被楚姑娘請去做贊者,只是促使朱老夫人下判斷的原因之一。」
蘇先生呷口茶,道,「你別以為贊者是好做的,更不要認為楚姑娘請你做贊者只是出自你們交好的原因。你想想看,楚姑娘不是蠢人,若你上不得檯面,哪怕交情再好,她會請你去做贊者嗎?哪怕她願意,楚夫人也不能同意!」
「她會請你做贊者,交情是一方面的原因,另外的原因就是,你的禮儀過關。」蘇先生頗有幾分「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她溫聲道,「你自小刻苦,教你的東西,不必人催促便會一絲不苟的完成。長卿,多年辛苦,不是沒有回報的。」
一個孩子,要念書識字、要女紅廚藝、要規矩禮儀、要琴棋書畫略知一二、要孝敬長輩、要朋友交際,這其中有多少辛勞汗水才能造就如今行止優美、光華初綻的趙長卿。
最重要的是,這並不是趙長卿的盡頭,而是趙長卿的另一個開始。
趙長卿最美好的季節,已經快要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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