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7 章
林老闆走後,趙長卿幾日不樂。
瑤瑤道,「我也用過林老闆的料子,極好的一個人,她這去了帝都,即便料子依舊好,總覺著差了點兒什麼。」
趙長卿道,「新接手的羅老闆家的羅太太也和氣,只是沒林姐姐的那種感覺。」
瑤瑤笑,「就是這話。」
趙長卿自瑤瑤那裡告辭,正在感嘆林老闆去了帝都,邊城又少了一個朋友,而與林老闆再次相見已不知何年何月了。就聽得一陣鑼鼓暄天、人聲鼎沸,跟著馬車也停了,永福問,「怎麼了?」
外頭車夫道,「牌坊街正有迎親的喜隊經過,敲敲打打的占著道。太太,小的看這一時半會兒的散不了,要不還是繞道走吧。」
便是迎親的隊伍經過牌坊街,也不至於連路都走不得吧。趙長卿掀起車窗帘子往外瞧去,就見那喜隊赫赫揚揚、好不威風,威風倒也罷了,成親本就是講究排場熱鬧的事,只是這喜隊一面走,後面還有八位騎著黑色駿馬的僕從不斷往街上灑錢,引得百姓哄搶。趙長卿不禁皺眉,問,「這是誰家成親?」就算想散錢,去廟裡布施,去學里捐學舍,去軍中捐軍糧,哪樣不比在大街上灑錢來得好?這樣灑出的錢能有多少,可百姓哄搶,就容易衝撞出事,真不知是真善還是假善。
因牌坊街實在熱鬧至極,車夫就近拉住一人打聽,回趙長卿道,「說是將軍府的表小姐嫁了咱們邊城做軍糧生意的馮大爺。」
在街上也打聽不出什麼,趙長卿亦不過隨口一問,吩咐車夫道,「繞路吧。」
這車夫也伶俐,送了趙長卿回家,便在街頭打聽明白了這場親事的來龍去脈,傍晚與趙長卿細稟道,「將軍府的表小姐是將軍夫人娘家的姑娘,少將軍夫人的姐妹,原是養在老家的,是少將軍夫人的嫡親弟弟李大爺促成的親事。馮大爺是做軍糧生意的,聽說賺了大錢,這才娶了官家小姐。」
趙長卿問,「可知道是哪位馮大爺?」
車夫道,「說是朱家一位守寡姑太太的兒子。」
趙長卿立刻想到馮簡,垂眸思量片刻,此事也急不得。趙長卿道,「我知道了。待你吃了飯去梨子家一趟,跟梨子說,什麼時候有空去我葯堂一趟,我有事跟他商量。」
車夫領命去了。
夏文在整理自己的書架,聽得不甚清楚,問,「怎麼了?又是李大爺又是馮大爺的?」
趙長卿過去幫著一道整理,道,「原不是什麼事,我今天從青雲巷出來,經牌坊街見有迎親的喜隊自牌坊街經過,好大的排場。」
「排場大倒也不稀奇,只是那喜隊一面走,一面還有人騎在馬上灑錢,引得許多人低頭爭搶。」趙長卿將手邊的書遞給夏文,夏文道,「這家人莫不是有病,有銀子也不必這樣遍地散吧。普通百姓,一月掙幾百錢就是多的,見有人滿地灑錢,還不得紅了眼,一爭一搶的便容易打架生事,即是喜事,圖個熱鬧是人之常情,真鬧出打架的事有什麼趣?」
趙長卿道,「誰說不是。」
夏文將書擺放整齊,道,「那位少將軍夫人弟弟李大爺,我聽著耳熟,是不是先前令人尋父親麻煩的人。」
趙長卿笑,「你這記性就是好。」
「我一聽就想起他了。」夏文笑,「倒是姓馮的那人,與朱家有些關係,算起來跟咱們還是遠親的吧。」岳家祖母出身朱家,前年朱家兩位老人過逝,趙長卿極是傷感。夏文都記在心裡的。
趙長卿面色微冷,「他算什麼狗屁遠親。」將馮簡當初怎麼設計她包子鋪秘方,小梨花如何出逃的事與夏文說了,道,「小時候,他便在學里找過阿寧阿白的麻煩,阿寧阿白少時險些被拐,都因他起。」
夏文忽然罵了一句極難聽的髒話,趙長卿獃獃的看他,夏文問,「怎麼了?」
趙長卿笑,「沒想到夏大夫還會罵人。」
夏文笑,「以前也沒聽趙大夫說過『狗屁』啊。」
兩人相視一笑,夏文問趙長卿,「會不會覺著我不像你想的那般溫文爾雅。」
趙長卿笑,「我也不是溫柔似水,誰也別嫌誰。」
兩人說了幾句閑話,夏文舊話重提,道,「咱家與那姓馮的不是尋常恩怨,何況上次父親雖受牽連,你卻是常去青雲巷的。那位李大爺更不能看咱們順眼,這恩怨早結下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待梨子來了,你也叫我聽一聽,我雖沒什麼主意,也不能叫你一個人擔這事。」
趙長卿笑,「好。」
兩人理好書架,趙長卿命丫環端來溫水,兩人洗過手,夏玉就來叫他們去用晚飯了。
梨子是第二日中午過來的,正好一道在趙長卿的別院吃飯。
趙長卿說起馮簡與李家聯姻的事,車夫只能打聽個表面,梨子卻是熟知內情的,道,「將軍夫人與少夫人是親姑侄,出身帝都李家。李家是沒落了的,如今家裡最大的官兒就是翰林院的六品編修。不然,李雲也不能到邊城來謀差使。這位嫁給馮簡的李姑娘的確是李雲的妹妹,將軍夫人的親侄女,只是一樣,是庶出,就比不得將軍夫人與少夫人的出身了。李雲原是在軍需那裡做個小官兒,官不大,卻是一等一的肥差,馮簡是往將軍府巴結時,靠上了李雲這棵大樹。」
趙長卿道,「馮簡做軍糧生意,巴結李雲倒不稀奇,只是他一個商人,如何就能娶到李家的正牌小姐?哪怕是庶出,我也覺著稀奇。若是馮簡把妹妹給李雲,倒是叫人好明白。」
梨子嘲弄一笑,「馮簡有個妹妹,倒是早早嫁了朱家七房的一位孫輩。他要巴結李雲,著人採買了幾個江南美人,便把其中一個模樣極標誌的認做妹妹,給李雲做了妾室。」
趙長卿笑,「這馮簡也不算沒手段了。」
「這些手段並不算太稀奇。」梨子道,「如今咱們的生意做的也大,只是尚不能與他這軍糧生意相比。連湖廣的大糧商都得看姓馮的臉色吃飯,只是他這手伸的愈髮長了,連藥材生意都要插一手。」
趙長卿不解道,「馮家出身尋常,哪怕有些老底子也是有限的,就是馮簡再如何能幹,我聽說軍糧的價錢比市面的糧食要便宜許多,陳家來邊城不過六年多,馮簡如何有這許多錢,還能插手藥材生意?」
梨子道,「這孫子手裡的生意倒也不是他一人的生意,就我知道的,他手裡這銀子是湊起來的,一月五分利的高利,從各處借的。」
夏文驚道,「這麼高的利息。」
「這銀子,開始借是不好借的,馮簡每月都把各家的利息送過去,譬如使你家一萬兩銀子,每月利息就有五百兩。牌坊間的鋪子,最好地段兒,一間鋪面也就五百兩。」梨子道,「馮簡每月付利息,如今想借給他錢的人有的是,三分利、兩分利、哪怕一分利,照樣有人想借給他。」
趙長卿思量道,「怪道他敢插手藥材生意。」
夏文出身小書香官吏家庭,對此亦是敏感,道,「生意銀錢還是小事,譬如馮簡用了哪家官員將領的銀子,給他高利,說白了就是好處均沾。他非但賺了銀子,與邊城各處官員將領的關係自然也就好了。」
「是啊。」趙長卿心下憂慮,她與馮簡的仇怨早結下了,解是解不開的,不過是先時礙於各方,暫且停手罷了。彼時馮簡少時,都能做出收買人找趙長寧麻煩的事,到如今,小梨花兒的事還是一筆沒算的賬,即便她肯退一步,馮簡難保不斬草除根!
梨子不想趙長卿為馮簡的事傷神,道,「你放心吧,我盯著這小子呢。他就是娶了少將軍的表妹,我也不一定就怕他!」梨子這幾年同李掌柜一處,歷練不少。他自家的仇,自己更記得清楚,故此,趙長卿一找他打聽馮簡的事,他便如數家珍。
趙長卿一時也沒什麼好主意,只得叮囑梨子道,「馮簡再有什麼動靜,勿必跟我說一聲,你自己出門也要小心。」
趙梨子笑,「真箇啰嗦,若連自身安危都安排不好,還敢出門?」
趙梨子剛要告辭,趙長卿忽然靈光一閃,問,「梨子,你說我在藥材生意里摻一腳可好?」
趙梨子抓起茶盞喝了半盞茶,道,「這軍中生意,說實話,與尋常生意沒什麼兩樣,只是一樣,得與軍隊關係好。軍中沒熟人,這生意便不好做。再者,軍中有了熟人,藥材從哪兒來,你還得有藥材的路子。這可是進大宗藥材的路子,不是你葯堂隨便去哪個藥行進個幾十斤的小事。」
趙長卿唇角一抿,笑道,「這兩樣,正好都是全的。」先時鄭妙嘉給她的人情,她還沒用過呢。馮簡一步步坐大,趙長卿的幾樣生意,生活優渥足夠。哪怕她爹救過皇后,情分不能浪費在這等小事。何況,縣官不如現管。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萬一馮簡真的坐大,她與梨子就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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