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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0 章

  陳山並沒有為瑤瑤大做道場,一把火將人化了埋在自己院里的桃花樹下。至於陳少夫人,陳山審過她之後,饒是陳少夫人哭哭啼啼辯白,「我也只是想接她來府里住著罷了,誰料得她這般想不開,我真的沒想到。」當然,她也沒安好心,她是想把瑤瑤接到府里來再火速嫁出去的。想著,介時木已成舟,縱使陳山回來也無他法。只是,她真的沒料到瑤瑤自盡。要早知道那狐狸精這般容易就死,她早用此法了。不就是個妓女么,陳少夫人當真未放在心上。 

  陳山直接把陳少夫人關到佛堂去,連帶陳少夫人近身服侍的都處理個乾淨,不待李雲來為他姐姐討得公道,陳山接著把馮簡下了大獄,罪名是怠慢軍需。馮簡一入獄,所有那些借給馮簡銀子的人先急了,這些人紛紛去找李雲還債。李雲哪裡還顧得上姐妹,想去將軍府躲債主,卻是連將軍府大門都進不去。 

  這些事,都是趙長卿聽梨子說的。 

  因瑤瑤之死,趙長卿極是傷感,一直有些悶悶不樂。梨子勸她道,「你不忘了小夫人,能想著她,念著她,也就不枉你與小夫人的情誼了。」梨子並不知曉瑤瑤的身世,只是不想趙長卿太過傷感罷了。兩人自小一道長大,經過多少坎坷風波,如今趙長卿嫁作人婦,梨子成為邊城有頭有臉的大商人,小梨花沓無音信,不過短短二十餘年,竟是滿心滄桑。 

  趙長卿輕輕一嘆,「我知道的。」 

  梨子又與她說起別的事來,道,「上次你讓我差人捎到青城縣的信,已經有了回信。」 

  趙長卿微微訝意,「好快。」 

  梨子自袖子取出書信遞給趙長卿,笑,「咱們的調味粉說是小生意,成都府也有買賣的,捎帶腳的事。青城縣離成都府極近,就在成都府郊外,青城山腳下,聽說是山明水秀的地方。夏氏也是當地有名望的大族,顯赫於大鳳朝,前朝今朝都出過三品以前的大官,這些年漸漸有些沒落,夏氏族人最高的官是族長一系,在帝都為正四品大理寺少卿的夏大人,余者為官者皆是些小官了。」梨子做事向來周全,自然不可能只叫人送封信,一些尋常的事還是打聽過的。 

  「他看到回信,定是高興的。」趙長卿接了信,梨子同趙長卿商量馮簡的事,道,「姓馮的已入了大獄,就是李雲,也被人打斷了一條腿。我想著,少將軍留著他們,除了糧草的原因,還有他們之前借的債務,實在不是小數目。貿然宰了他們,那些借給他們銀子的可都不是尋常人。再者,馮簡與李雲,一個是少將軍的連襟,一個是少將軍的表弟,現在還有朱家為他們說情,若不趁現在把他們弄下去,叫他們翻了身,以後就難有這樣的機會了。」 

  趙長卿思量片刻道,「馮簡借的債務,做的糧草買賣,別人或者覺著難以理清,讓銀號介入,不怕理不清。少將軍精於兵事,於商賈上就是外行了。讓內行人處理內行事便好。就是那些借了債的債主,見著銀號也能安靜下來,不必叫他們擾了少將軍的決斷。」 

  梨子茅塞頓開,一拍大腿道,「是啊!我怎麼沒想到銀號!你不知道,馮李二人的倒了,西北多少人虎視耽耽的看著他們留下的軍需供應份額,這軍需雖叫人眼饞,先時馮李二人搞的借貸實在太複雜,何況那些人又別有身份。故此,這真是個燙嘴的餡餅,人人眼饞,又不敢輕易下手去吃。你這招真是神來之筆,餘下的事我來安排。」梨子與馮簡的仇就不必提了,他自問不是心狠手辣之輩,但,血債血償,這機會,梨子是萬不能放過的。 

  趙長卿回家的時辰早一些,夏文仍在傷兵營中公幹,趙長卿便將蜀中的信交給婆婆,道,「今天剛送來的,婆婆看一看,也叫公公瞧瞧,便能放心了。」 

  夏太太高興的眼淚都下來了,都不知說什麼好,手在圍裙上擦了一遍,連忙接了,歡喜道,「誒,我,我這就拿給老頭子瞧去!他這些天做夢都惦記著呢。」腳底生風的就往堂屋去了。 

  趙長卿也自回屋梳洗,待傍晚夏文回來,夏老爺叫他到堂屋說話,晚間夏文還將信給趙長卿看了,高興道,「祖屋有二叔家幫著照看,二叔說屋子空著不好,租與了人住。祖母身子也還康健,只是惦記咱們,知道我娶了媳婦很是高興,就盼著咱們什麼時候回去呢。」 

  說到回老家的話,夏文有些擔心,問,「長卿,將來有那麼一日,你願意跟我回蜀中么?」 

  趙長卿笑,「這話真傻,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自然是你在哪兒,我在哪兒。如今通信也便宜,只要你對我好,在哪兒都一樣。」 

  夏文高興起來,抱了趙長卿在懷裡,他不是很會說甜言蜜語的話,便借了前人的話,認真道,「原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趙長卿生辰時,夏文送了幅畫給她。 

  趙長卿展開畫軸,見畫的是她挽軒轅弓的模樣,一畔就題著兩句詩「原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趙長卿不禁一笑,「平日也沒見你畫啊。」 

  夏文笑,「哪兒能叫你看到。」夏文是每天晚上以輔佐弟弟功課之名,在弟弟房間畫的,夏武為他哥保密,嘴巴嚴的很。 

  夏武同夏玉是一道進來的,正遇到趙長卿看夏文畫的畫,夏武寫了幅百壽圖給趙長卿,夏玉自己扎了兩支絹花,趙長卿謝過他們,笑道,「二弟的字越發的好了,妹妹的手更巧。」 

  趙家打發人送了壽麵過來,一家子吃過長壽麵,很是和樂。 

  剛過了趙長卿的生辰,便有將軍府的管事過來報喜,滿面喜色道,「少將軍打發小的過來說一聲,西平關大敗蠻人,陛下龍心大悅,龍康體健,厚賜西北邊軍。趙大夫您一箭射殺蠻人大將,又謙遜克己,不願表功,少將軍都給您報上去了。陛下賜您六品安人,以後您享六品俸祿。夏大夫妙手仁心,在傷兵營勤勤懇懇,陛下賞還了夏大夫的秀才功名。還有貴府夏老爺,在邊軍三載,陛下也欶了夏老爺的罪,又說夏老爺教子有方,連帶夏老爺先時的舉人功名,也一併賜還了。聖旨再過三日就到,少將軍說,到時要一起出迎聖旨,您可別出門了。」 

  饒是趙長卿素來恬淡,也是頭一遭經這種事,她心中有喜悅,也有惶恐,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悲傷。夏老爺雖然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有些閱歷,只得不懂裝懂,笑道,「多謝你跑這一趟,給陳管事個大紅包。」 

  陳管事謝了賞,趙長卿已回了神,問,「餘人我也不認得,就跟管事打聽一句,少將軍和紀總旗可有得賞?」 

  陳管事笑,「咱們少將軍被封了從三品的定遠將軍,將軍被賜子爵,紀總旗亦殺敵有功,升了百戶。」 

  「有勞您了。」趙長卿笑,「我年紀小,見的世面有限,還得跟您取取經。接聖旨是命裡頭一遭,該穿什麼、怎麼著,您指點我一二,可好?」她未料到陳山並沒有貪她的功,竟如實上報了。 

  陳管事能在陳山身邊跑跑顛顛,被主人賜了姓,絕不是等閑之輩。他見的人多了去,眼睛毒著呢,只要一見這個人,說上幾句話,這人是好是歹他心裡也有數。聽趙長卿這幾句話,陳管事便不敢小視她,笑道,「接旨貴在莊重,穿戴上也是如此,莊重些就好。我再跟您透個信兒,這次得賞的,大大小小加起來也有二十餘人,陛下犒賞全軍。接旨的日子在三天後將軍府,到時您早些去總是沒錯的。欽差一般都是早上進城,接了旨,午間還有酒宴,可得熱鬧半日呢。」 

  「多謝您,這我心裡就有數了。」趙長卿笑,「知道您事忙,恐怕還有別家要跑,我就不留您了。以後有空,只管過來喝杯茶,讓我們儘儘心,切莫外道才好。」 

  陳管事客氣了幾句,接了大喜封,很客氣的告辭了。 

  待陳管事走了,夏太太迫不及待的問,「到底怎麼回事?怎麼突然皇帝老爺給咱們這天大的賞賜下來?」她,她怎麼跟做夢似的!家裡的罪這就赦了!是真的嗎? 

  夏老爺剛送了陳管事回來,也是豎著耳朵要聽的意思。 

  趙長卿便將當初如何去西平關的事說了,夏太太嚇一跳,「我的天哪,原來你們是去打仗了。」 

  趙長卿道,「也說不上打仗,是少將軍定的計策,因是軍事機要,萬不敢外泄。我與相公戰戰兢兢的,回了家來也不敢吐露半字,怕將軍府知道了不高興。還得請公公婆婆莫惱。」說著起身福了一福。 

  夏太太哪裡會惱,她歡喜無限的扶起趙長卿,眼淚長流,「咱們家……終於轉運了!」余者再想說什麼,卻是說不出來了。夏老爺也紅了眼眶。趙長卿勸了公婆幾句,好在這是天大的喜事,就是流淚也是喜悅的淚水,夏太太高興的哭了一場,拉著趙長卿的手道,「當初給你們合八字時,廟裡的高僧就說你這八字好,旺夫旺家,果然是不差的。這樣的大喜事,先打發丫環去親家說一聲,一會兒阿文回來,你們一起過去給親家報喜。對了,還有阿讓家,咱們一道過去,也給福姐兒她娘道喜。」說著叫趙長卿等她,夏太太去裡間兒換衣裳了。夏老爺也忙忙的跑到供祖先牌位的屋裡去燒香。 

  紀大太太還不知道紀讓升百戶的事,無他,紀讓就在陳山身邊,這事能定知道的,故此陳管事並沒有再跑了趟紀家,於是,紀大太太的消息倒晚了夏家一步。 

  紀大太太也歡喜,卻並不至於似夏太太這般失態,令人請了蘇先生過來,蘇先生亦為夏家高興。不一時,趙家打發了白婆子過來夏家賀喜。夏太太便帶著趙長卿告辭了紀大太太同蘇先生,回了家去。白婆子給夏太太和趙長卿見了禮,笑道,「老太太、太太聽說了這大喜事,都合不攏嘴了。還說,知道軍中不比別事,事情或是格外機要,我家姑奶奶、姑爺連一個字都不透露,先時還以為是去西平關做大夫,如今方知道是去打仗了,幸而沒事,也叫老太太、太太念了好幾聲的佛。」 

  夏太太聽到趙長卿連自己娘家也沒說,便知趙長卿不是有意瞞著自己,笑道,「誰說不是。剛剛將軍府的管事來說接聖旨的事,我還摸不著頭腦,待送走了人家管事,長卿才把事情跟我說了,也把我嚇個好歹。好在都是有福氣的孩子,如今掙了這天大的功勞。」接著又指趙長卿贊得天上有人間無的,夏太太極是喜悅,那精神頭就甭提了,同白婆子說笑半日,白婆子方告辭了。 

  待白婆子回家把夏太太的話同趙老太太、凌氏說了,兩人都十分喜悅,凌氏老話重提,道,「當初我生長卿之前,就夢到好大一棵樹,高聳到雲間。老爺時常說是吉兆,我也覺著兆頭好,如今可不就是應了那夢。」 

  趙老太太也難得賣起瓜來,笑,「是啊。小時候就伶俐,我見了多少孩子都沒長卿這樣聰明,什麼事情一教就會。如今最難得是親家的罪也贖了,功名也恢復了,就是孫女婿的功名,也有了。說起來,秀才雖普通,孫女婿中秀才的年齡跟阿白是一樣的,只是因故耽擱這幾年,靈性還在的。我看長卿就是好命。」如今趙老太太的底氣也足了,關鍵是自家長孫也中了秀才,就敢說秀才功名普通了。 

  凌氏笑,「是啊,長卿他爹是六品官,別人說起我來,就羨慕的了不得,說我有福,說老太太教子有方。只是咱們也沒得個恭人做做,長卿如今也吃上朝廷的俸祿了,跟他爹一個級別。」女人的誥命同男人的官職不同,誥命都是另外請封的。趙勇倒也想為母親妻子請封誥命,只是做官有做官的難處,如趙勇,他連往上遞摺子的資格都沒有,如何能給家中老娘老婆請封誥命呢。想到夏家脫罪都是因她閨女立下戰功,凌氏愈發得意,只是她如今人到中年,自有心機,並不因要捧閨女就貶低夏家。 

  趙老太太笑,「這樣的大喜事,跟親戚們都說一聲吧,也一起歡喜歡喜。」 

  閨女這般有出息,凌氏眉眼燦爛,笑,「我正要跟母親商量,咱們想到一處去了。」說著又叫了白婆子和來福進來,讓他們去各親戚家報喜。其實主要就是趙老太太的娘家和凌氏的娘家。 

  凌氏的娘家簡單,離得也近。就是朱家要跑的人家多,尤其現在朱家在外做官的各房都回鄉守孝,孫輩去歲就出了孝,各自出去再謀前程不提。兒子一輩的,依舊在孝中,朱老太太兄弟十個,嫁在本地的妹妹也有一家,都得知會到了的。 

  凌太爺凌老太太聽了都是歡喜無限,還破例給了賞封。凌大太太正因事煩惱,知道趙長卿的喜事也笑了,奉承婆婆道,「長卿這孩子,早就有出息。就是她婆家,也是極好的。親家老爺是正經的舉人,外甥女婿也是秀才,以後考個功名,長卿享一輩子的福。」 

  凌二太太皮笑肉不笑,道,「這夏家當真是好運道,娶了長卿,便事事如意了。」不客氣的說,趙長卿能有今日還多虧了她,要不是小時候她所趙長卿氣暈,哪裡能平白有了這等神力!哎,可嘆趙長卿那小蹄子,吃水已忘挖井人哪! 

  凌二太太陰陽怪氣的,凌老太太極是不耐煩她,道,「你有空多念幾遍經,給孩子積積福,三姐兒的運道也能好些!」當初若不是這敗家娘們兒使壞,孫子跟外孫女便是天作之合!修來這等敗家婆娘,一家子的好運都給她折騰沒了! 

  凌二太太剛要辯白一二,凌老太太道,「你們院子也快修好了,回你們家自過去吧,也叫我清靜幾日!」 

  凌騰晚上回家聽說此事,只道,「明日我去夏家看一看,也給夏老爺賀喜。」 

  凌二太太狐疑,悄悄問兒子,「你莫不是還沒忘了那丫頭!」 

  凌騰微惱,「母親這是什麼話。」 

  凌二太太嘆口氣,已無傍晚在公婆妯娌面前的意氣,道,「能有什麼話?你這老大不小的,多少人給你說親,你都不應。還有你姐姐……我這兒養的哪兒是兒女,分明是上輩子的冤家!哼!二姐兒那蹄子,平日里看著老實疙瘩一般,不想這般有手段,竟然勾搭上了林旭!你說,他們不會早有來往,就背著你姐姐那個傻實在吧!」說到這事,凌二太太便滿肚子的火氣。 

  凌騰說話素來中肯,道,「阿旭是什麼樣的人,娘難道不知?先時他一意科舉,除了念書就是念書,怎會生出此心?何況我們一道在甘肅府將將兩年,他如何能與二姐姐有私?只是林太太身子不大好,時常去卿妹妹葯堂看病,如今妹夫去軍中效力,她那葯堂人手緊,二姐姐少不得要幫忙的,這才漸漸熟悉起來。」嘆口氣,凌騰道,「娘別只顧著說酸話,你想一想,若此事成了,別的不說,二姐姐不是刻薄人,大妞妞跟著親姨媽,不比跟著別的繼母要日子好過。」 

  凌二太太氣猶不順,咬牙道,「這叫外人知道,要怎麼說你姐姐呢!」 

  凌騰道,「我只不知姐姐要嫁何等樣人才能滿意……」 

  凌二太太挑著細細的彎眉,道,「什麼樣的男人?起碼比林家強百倍!」 

  凌騰一聽便知是負氣的話,索性不再言語。 

  朱家接到趙家的報喜的事,紛紛表示了恭喜。袁氏同丈夫再三嘆道,「庄哥兒無福啊!」 

  朱明堂笑,「這事也稀奇,長卿成了六品的恭人誥命,夏文還是秀才,真是女高男低了。」 

  袁氏抿嘴笑道,「甭管是女高男低,還是女低男高,長卿多麼旺家。夏家原是什麼光景,如今又是什麼光景?這娶對了媳婦,真是三代受益。」 

  朱明堂道,「你好生給咱們慶哥兒瞧著娶房好媳婦,也叫咱們受益受益。」 

  「你別說,我還真有些後悔了。」袁氏打發了丫環,悄聲與丈夫道,「老祖宗活著的時候,對長卿便另眼相待。興許那會兒我常見她的緣故,也瞧不出稀奇來。後來她運道不好,名聲也有些妨礙,儘管生意是賺了大錢,可咱家又不缺吃喝,我也沒在意,還覺著她命里有些妨克。如今想來,還是老祖宗看得准。」 

  朱明堂笑,「待慶哥兒中了舉人再說吧,上科秋舉他誤了,這會兒正用心功讀,別因這事分了心。再說,世上也不只長卿一個好女孩兒,我始終覺著她不大柔順,慶哥兒又不是做小伏低的性子。」 

  袁氏笑,「這也有理。」 

  一時朱六舅爺叫了朱明堂過去,道,「我如今還在孝中,精神也短了,不好出門。明兒你送你媳婦去你姑媽家,給你姑媽道喜。」 

  朱明堂恭敬的應了。 

  夏趙兩家的熱鬧暫且不提,趙長卿與夏文都是頭一輩子接聖旨,夏文很苦惱,「這接旨要穿什麼呢?」 

  趙長卿道,「新做的那件湖藍的杭綢袍子就好,我問過了將軍府的管事,莊重些就行了。」 

  夏文問,「那你穿什麼?」 

  「我家常衣裳就行,也不能太素,接完聖旨還有酒宴,若穿的太普通,叫人小瞧。」趙長卿在燈下,守著銀匣子給夏文荷包里裝銀子,銀子細心的用銀剪剪成三錢、兩錢、一錢的,放在荷包里花用方便。趙長卿道,「你跟公公在一處,將軍府那地方,下人沒有不勢利的,別捨不得打賞,反正咱們明兒只去一日。」 

  夏文攬著妻子的肩頭,輕聲道,「我再想不到的。」 

  趙長卿笑,「我也沒想到。」 

  兩人先時識趣的不要陳山聲張趙長卿的功勞,皆因心下明白這功不好爭,也爭不過將軍府,還不如識趣些,不要爭。只要能把夏老爺的罪免了,就知足。沒想到陳山竟這般磊落…… 

  接過聖旨后的宴會極是熱鬧,趙長卿去的女眷那邊,並未見陳少夫人,聽說是身子不大好。陳夫人帶著別的媳婦應酬,神色倒還和悅,還叫趙長卿上前說了幾句話。邊城武將文官的女眷,比趙長卿誥命高的多了去,因她是新出爐的恭人,又是因戰功被封,方有些顯眼了。 

  王老尚書的夫人帶了朱鈴一起過來,朱鈴身為孫媳婦,在一畔服侍王老夫人。王老夫人上了年紀,精神雖好,也比不得先前了,笑對趙長卿道,「一轉眼都是大姑娘了,還記得我回邊城頭一年,上元節在燈樓上見著你,你才這麼高。」王老夫人伸手比劃了一下。 

  老人都喜歡說從前,趙長卿順著老夫人的話笑道,「那次我詩做的並不好,是對上了老夫人出的對子,您還賞了我一塊玉佩。我平時都捨不得佩戴,非得正式出門才戴在身上呢。」 

  王老夫人見趙長卿腰間懸的正是她當初送的玉佩,心下很是歡喜,笑,「你只管戴就是了,給你,就是叫你戴的。」真是沒緣法哪,當初她也看趙長卿好,想著說與家中子孫,只是,子孫慣了以門第取人,嫌趙家門第不顯,錯過大好機緣。即便如此,王老夫人仍然挺喜歡趙長卿,她就是偏愛聰明有本領的女孩子。 

  看著趙長卿不急不徐的同諸多認識或是初次認識的太太小姐打招呼說話,王老夫人由衷微笑,人生就像不停打磨的原石,想要光彩綻放的那一刻,不知要經多少波折坎坷,只願趙長卿以後的路越走越順吧。 

  將軍府的宴會之後,夏趙兩家難免也擺了一日的酒,倒是將軍府又請趙長卿過去一趟,夏文在傷兵營里,趙長卿便自己去的。 

  陳夫人笑,「是內侍官要見你。」 

  趙長卿有些不解,「夫人,可是內侍大人有什麼吩咐?」 

  陳夫人笑,「你去就知道了。」她都不好意思說。 

  趙長卿便隨著婆子去了將軍府的花廳,內侍官看著三十齣頭的年紀,模樣清秀,面白無須,說話並不似趙長卿想像中的尖著嗓子的模樣,身上也無多少凌人氣焰,笑道,「有勞趙恭人了。那天傳旨的時候,咱家也沒看清楚。是陛下吩咐咱家,說能拉開軒轅弓的人,不知是何等英武模樣,叫咱家好生看清楚,好稟於陛下知道。」 

  趙長卿謙道,「臣婦實在是尋常人。」 

  內侍官顯然具備不錯的文化素質,道,「唉喲,趙恭人可不敢這樣謙遜,那軒轅弓,只聽說大鳳朝的戰神宋遙大將軍拉開過,前朝沒一個拉得開的,趙恭人您這神力,真是厲害!」 

  贊了趙長卿一句,內侍官有些不好意思的要求,「趙恭人能不能再拉一次軒轅弓,也讓咱家開開眼界。」 

  趙長卿哪裡敢拒絕,只是心裡覺著這位內侍官委實好奇心過盛啊。 

  將軍府的事情完結之後,趙長卿才聽說了凌二姐同林旭的事,是凌氏同趙長卿說的。凌氏如今格外信服長女,每次趙長卿回娘家,凌氏都會念叨些家裡的事,凌氏道,「你大舅媽簡直愁的要命,不知如何是好了。為這事,三姐兒還同二姐兒吵了一架。現在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趙長卿微微吃驚,道,「這些天雜七雜八的事情多,葯堂只有我一個人坐診,二姐姐都當半個大夫使,忙的頭暈腦脹,我竟不知道這事。」 

  凌氏很理解閨女,道,「多少事都要你操心,你哪裡顧得過來。你說,二姐兒這事兒成嗎?先前給她說了多少婆家,她都不大樂意,不知為啥就看上了林旭。」 

  趙長卿道,「咱們說句實在話,先時林家同三姐姐和離,也不能說都是林家的錯。三姐姐那個脾氣,林家說是家境不富裕,起碼吃喝不愁,但林公子要科舉,花銷難免大些,林太太節儉些是為了林公子的前程。而且,林太太節儉,是一家子都節儉。又不是林太太林公子偷偷在屋裡大魚大肉,只肯給三姐姐吃蘿蔔白菜。三姐姐在外頭有鋪子,拿出些個補貼婆家是怎麼著?當初給她陪嫁鋪子,是為是叫她日子過得順當,可不是叫她把著私房挑剔婆家的。只要林公子一心一意,林太太講理,一家人過日子,原不必太計較。原本二舅媽在廟裡,她還老實些。二舅媽一出來,她立刻賭氣回了娘家。在娘家一住三個多月,林太太身子又不大俐落,林公子一個男子,家裡連個丫環都沒有,這日子很是不好過。她回娘家,起碼應該帶著大妞妞,孩子也不管,只管撇給林家。我看著大妞妞實在可憐,就叫她跟著蘇先生一道念書,也有玩伴。」 

  「要我說,林家就是尋常人家,要說好,好不到哪兒去,要說壞,也壞不到哪兒去。林太太、林公子都不算不講理的人,三姐姐那些嫁妝,陪嫁時什麼樣,拉回時還是什麼樣,她總說林家待她不好,可林家半分沒動過她的嫁妝。我聽說就是林公子那年去甘肅府,使了三姐姐一百兩銀子,後來和離,林家也都還她了。」趙長卿道,「二姐姐和離了好幾年,林公子也和離了,若是兩相情願,如何做不得親呢?何況,二姐姐性子溫柔,算是大妞妞的姨媽,大妞妞跟著二姐姐,總比跟著不知根不知底的別的繼母強的。」 

  「我也是這麼想。」凌氏道,「只是礙著先時林家同你三姐姐的親事,若不知底里的,怕要誤會傳閑話的。」 

  趙長卿笑,「自己把日子過好就行了,管他什麼閑話不閑話的。要只聽街上閑話,日子便不必過了。有了那閑工夫,把心用在過日子上,什麼日子都能過好。」 

  「這話很是。」凌氏如今看長女一千個順眼,說了回凌二姐的事,又開始念叨起牛心左性的趙蓉,凌氏直嘆氣,「我真是上輩子欠了她的,人家跟我提的好幾樁親事,都是極好的,那死丫頭執拗不應。別人只當咱家心高,就怕以後沒人再來提親事,有她後悔的時候!」 

  趙長卿素來不喜趙蓉,卻未料到趙蓉對凌騰竟有這份痴情,嘆道,「母親也莫急,興許各人有各人的緣法吧。」 

  趙蓉的事,趙長卿只是感嘆一聲,真正並不關心。倒是凌二姐的事,趙長卿私下打趣凌二姐道,「二姐姐有了好事,不先告訴我,倒叫我從別處聽來。」 

  凌二姐臉上微紅,小聲道,「我也不是不跟你說,是沒想好要怎麼說。」 

  趙長卿笑,「這是極好的事,你怎麼說都行。」 

  凌二姐嘆道,「我也不小了,原是沒想再嫁人的,不知怎麼的,陰錯陽差的就這樣了。初嫁由父母,再嫁自由身。先前媒人給我說媒,也有些商家富戶,雖不是大富,可家資比林家多的也不稀奇,我總是覺著不對路,就都沒應。」 

  「我雖出身小戶人家,也不是亂來的人,凡事總要光明正大、名正言順的才好。我與家裡說了,爹娘都嚇壞了。三姐兒也叫人生氣。」凌二姐倒了盞藥茶給趙長卿,「我以前同林公子面都沒見過幾回,因這過了年,林公子時常來抓藥,林太太也常過來,方才熟悉起來。這些天你忙的跟什麼似的,我就沒跟你說。二嬸和三姐兒都不同我說話了,祖母說叫二叔搬回自家去住,我並無違禮之處,心裡仍是覺著有些對不住阿騰和二叔。」 

  趙長卿笑,「你把自己日子過好了,便誰都對得住了。」 

  凌二姐一笑,「我知道。」若是換了以前,這事是想都不敢想的,凌二姐也沒想過要再嫁人。如今遇著林旭,她自問沒有見不得人的事,便是凌二太太、凌三姐陰陽怪氣,她只當眼不見為凈了。反正日子是各過各的,她何需看凌二太太、凌三姐的臉色過活! 

  凌二姐與林旭還未如何,凌三姐的再婚的事已經定了,家裡姓許,是個商戶,外頭有三個鋪子,家資富庶,只是年紀大了些,已經三十有三,家中一子一女,長子十四,長女十三。 

  凌三姐本著嫁就嫁個有錢的,便應了許家的親事。就這麼著,凌三姐還要給凌二姐幾句狠話聽聽,凌三姐道,「我就盼著二姐姐做舉人太太了。」諷刺林旭萬年秀才,中不了舉人。 

  凌二姐不善言語爭鋒,只是在葯堂幹了好幾年,凌二姐也非吳下阿蒙,微微一笑,極有涵養道,「多謝三妹妹好意。」把凌三姐噎個半死。 

  凌四姐正在娘家,卻是聽不得凌三姐這話,當即冷笑,「我姐姐不比三妹妹有福,想必過兩年三姐姐就能當婆婆做老封君有媳婦服侍了。」 

  繼被噎之後,凌三姐氣煞! 

  趙長卿沒能等到凌二姐定親,就要離開邊城,隨夏家回蜀中了。 

  趙家自然一萬個不舍,凌氏泣道,「你在邊城,好啊歹的有我看著,我心裡總能放心。一去蜀中,千里之遙,不知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面了。」一句話說的趙老太太也傷了心。還是趙勇道,「這話喪氣,如何就見不著了。蜀中也沒多遠,鄭大人家的閨女還嫁到江南去了呢,如今通信方便,叫長卿時常寫信就是了。」 

  趙老太太道,「是啊,你可得記著多寫信,叫我知道你好不好,有難處別不好說,娘家雖遠,咱家也不是沒人,能給你撐腰。」 

  祖孫三人說了不少私房話,最後決定讓趙長寧帶著隨從一道去蜀中看看,好歹得瞧瞧夏家到底如何,家裡才能放得下心來。 

  趙勇也私下叮囑了夏文不少話,凌氏到底不能放心,夜間與丈夫道,「這麼山高路遠的,長寧也是頭一遭出門,再者,親家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我很是不放心。」 

  趙勇道,「我心裡已有數了,咱們族裡的五哥是干鏢行的,明兒我去問問,咱們多花些銀子,叫五哥帶人一路護送。介時阿寧回來時也有伴。」 

  「這主意好。」凌氏輾轉反側,後悔道,「當時覺著夏家身上帶著罪,名聲不好,到底是在邊城的。這一旦脫了罪,就要回蜀中,你說,以後咱們還能見著長卿不?」 

  趙勇心裡也很是捨不得女兒,安慰妻子道,「這話真傻,難道閨女一輩子就不歸寧了。你就安心吧,日後女婿若能考出前程來,好日子在後頭。我看長卿就是個有福的。」 

  凌氏忍不住流淚道,「她就是再有福,我也不願她離了我身邊。」趙勇心下亦是傷感,低聲安慰妻子半夜不提。 

  當然,還有許多親戚朋友家要辭別。另外,還有趙長卿的生意要處理,與林掌柜合作的生意不要緊,都有梨子看著,每年自有分紅。餘下還有葯堂同許大老爺那裡的乾股,許大老爺有些感嘆,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話,他有一些蜀中藥商合作的朋友,還寫了兩封信給趙長卿,許大老爺道,「蜀中那地方我是去過的,人們格外喜吃辣子,風景氣侯都比咱們邊城好。窮家富路,到哪兒多結交些朋友都是好的。我認識的都是藥商,你也不一定會開藥堂,只是若有個急事,多條路子總是好的。」 

  趙長卿道謝接了,與許大老爺商量,她每年分紅都交給梨子,將梨子引薦給了陳山,對梨子道,「藥行的分紅,每年不論多少,都悉數捐給軍中就是了。」 

  梨子應了,並未多問。趙長卿把現在夏家住的宅子的房契還給梨子,笑道,「這院子風水好,你繼續收著吧,以後租也好租。」 

  這原是趙長卿嫁到夏家時梨子送予她的,如今趙長卿完璧歸趙,趙梨子亦不推辭,直接收了,笑道,「那院子可不是一般的風水。」鄭家住了兩個月,鄭大人由七品御史,升了正四品甘肅知府。夏家住了幾年,非但娶到趙長卿,自家的罪也都赦了。趙梨子很信風水這一套,對那院子很有幾分喜愛。 

  趙長卿並不喜歡邊城,她上輩子直到死也未能看一看邊城外的世界,而這一世,邊城裡又有太多的悲歡。她一直是想看一看外頭的風土人情的,可是,到了離開的時候,竟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離愁別緒。趙長卿微微悵然,良久道,「還有那院子里的牌位,都要勞你照看,別斷了香火才好。」 

  「放心吧。」梨子道,「成都府的鋪子里,已經著人送了信過去,你自己的印信保管好了,若有事就著人去鋪子里,我這裡都能知道。」 

  兩人說了許多話,生意上的,生活上的,直待天色漸晚,夏文來別院接趙長卿,梨子方辭了去。 

  趙長卿將離葯堂頗近的用來休息的宅子還有郊外的山頭、別院都托給了凌氏照看,凌氏問了趙長卿,「別的生意不要緊,有梨子幫你看著,葯堂你打算怎麼著?」 

  趙長卿道,「二姐姐成親,我是趕不上了,就送給二姐姐做賀禮吧。」 

  凌氏咋舌,嗔道,「你可真是大手筆。」 

  趙長卿笑,「原本二姐姐是想盤下來自己乾的,我想著,二姐姐手裡雖有些銀錢,也是當初她和離后的嫁妝。她跟我干這幾年,一應都熟了,我原就想給熟人打理。何況我想著,做生意定要手裡有些活錢才好。二姐姐若是把錢都拿來盤鋪子,以後運轉起來是不好做的。這幾年,二姐姐幫我極多,我也早賺回了開藥鋪的銀子,並不虧本。」 

  凌氏與長兄家關係好,這幾年,兒女漸漸有了出息,她手裡並不缺銀錢,當然更重要的是相信長女的眼光,凌氏一笑釋然,「隨你吧。」 

  趙長卿道,「宅子母親看著打理,或是租出去也好,若是阿寧成親,就把這宅子給阿寧。阿宇年紀尚小,日後再論,我做姐姐的肯定是一碗水端平,也虧不了他。」 

  凌氏笑,「阿寧成親有家裡呢,哪裡用得著你的嫁妝。」這都是算在趙長卿嫁妝裡頭的東西,凌氏不願意擔算計閨女嫁妝的名聲,想讓趙長卿自己存著。 

  趙長卿笑,「反正是我的東西,母親收著就是,原也不是給母親的。」 

  凌氏自然欣慰子女和睦,想到一件頂頂要緊的事,悄聲對趙長卿道,「這總是忙忙叨叨的,我幾次想問都忘了,你跟女婿成親這也半年有餘,該著緊些生孩子的事了。」 

  趙長卿笑,「這哪裡急得來,兒女都是天意。母親嫁給父親一年後不是才有的身孕么?」 

  「我十七就嫁給你爹爹了,你今年多大了?這可是最要緊的事,我聽梨子說,女婿家裡也是大族人家,你可得著些緊。尤其你是外嫁,爹娘不在跟前,要不是白婆子年紀大了,我真想她跟你去蜀中。永福雖好,到底也是大閨女,許多事不知道。」凌氏總結一句,「總之你著緊生兒子,有了兒子,你就有了根本。」 

  趙長卿無奈應下。 

  凌氏又傳授了趙長卿許多生子的竅門秘方,都是不傳之秘,非親女不傳的。 

  凌二姐得了趙長卿送的葯堂,凌大太太愈發覺著小姑子一家親切,因趙長卿要遠去蜀中,想著小姑子定是難捨的,便時常過去勸慰開解,姑嫂關係自然更加融洽。便是凌四姐也微酸的羨慕姐姐的好運,笑道,「早知如此,當初該跟二姐一道去葯堂做工。」 

  凌四姐是玩笑,凌二太太則是嫉妒的眼裡發紅,恨不能噴出火來。想著趙長卿小時候便坑凌三姐的私房銀子,同樣是表姐妹,趙長卿便是格外高低眼,一碗水都不能端平。不論是定親禮、成親禮,趙長卿對凌三姐最是簡薄,沒有半點表姐妹情誼!如今把偌大個葯堂,說給就給了二姐兒,其他表姐妹,竟是連根毛都沾不上! 

  何等可恨! 

  凌二太太是絕對不會承認她的後悔的,後悔早知趙長卿這般有出息,實在該對她好些,若能與自己兒子成就姻緣,這不都是自家的產業么? 

  在夏文趙長卿夫妻去凌家告辭時,凌二太太一家子也過去了,連帶著凌家四位姐妹,除了凌三姐,餘人同趙長卿皆好,知道她要去蜀中,都回了娘家見一見趙長卿。姐妹間有說不完的話,凌二太太半是玩笑道,「長卿可不厚道,難道只有你二姐姐是親的,怎麼只偏著她一個?」 

  趙長卿也服了凌二太太,這真是個奇人,若不是顧個大面兒,趙長卿根本不想理會凌二太太,可凌二太太每次見了她都似無事人一般。不待趙長卿說話,凌四姐先笑了,道,「我們都不懂葯堂的事,哪裡幹得來?再者,大姐姐年紀最大,這幾年也攢了幾間鋪子,並不愁吃喝。我家裡不敢跟大姐姐比,亦不差這個。二姐是想幹這一行,將來幹得好,也不枉這幾年卿姐姐攢下的招牌名聲。」 

  凌大姐跟著差開這話,姐妹們轉而說起別的話來。凌二太太無法,只得咬牙不提。 

  及至中午,女眷在凌老太太的屋裡一席酒,外頭凌大舅凌二舅凌騰與夏文一席酒,吃過酒席,趙長卿夏文便起身告辭,姐妹們自然又有一番不舍。 

  另外還有相熟的朋友,也有一番辭別。如紀家,並沒有多少離愁,皆因紀讓生性豪爽,說話有趣。便是紀大太太也與趙長卿道,「蜀中不去的時候不知道,去了后你就知道了,尤其青城山,那種青蔥幽寂,極好景緻,亦無西北這般大的風沙,成都府繁華之處亦不讓江南。只是別忘了時常來信,叫先生知道你的消息才好。就是我們,也得知道你們平安到了青城縣才能放心。」 

  蘇先生笑,「能出去多見些世面是好事,見得世面廣了,心便寬闊。我沒什麼要叮囑你的,聽說阿寧要送你到蜀中,讓阿白同阿寧一道吧,也叫他長些見識。」 

  趙長卿道,「阿白不要念書備春闈么?」 

  蘇先生笑,「春闈還早的很,再說,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叫他去吧。」 

  親戚朋友實在多,包括家裡的東西,該賣的賣,該送人的送人,整整一個月才理清楚。趙長卿屋子裡陪嫁的傢俱並沒有帶走,太不方便,皆送到娘家存著,衣裳也只挑了最近兩年新做的帶著,金銀散帶了百十兩在身上,余都皆是銀票,貼身帶著,再有就是兩箱子極貴重的細軟首飾。其他便是趙長卿陪嫁的僕從,原願意跟著趙長卿走的,悉數帶走。 

  趙長卿原以為有人不舍家鄉,不想竟都願意跟著去蜀中。這也好解,跟在趙長卿身邊比在趙家都過得好,且眼見趙長卿這般出息,夏家更是轉了運,重新恢復成舉人老爺家,自然都是願意跟她去的。 

  及至夏家離開邊城那日,送別長亭里站滿了人,車子都排得老遠。凌氏拉著趙長卿的手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話,又眼睛紅紅的同夏太太道,「我這女兒,就托給親家太太了,您多包涵她。」 

  夏太太道,「親家太太只管放心,媳婦再體貼不過,我拿她當親閨女一般。」 

  趙長卿又叮囑趙老太太注意腿腳,趙老太太強忍著不落淚罷了。大家七嘴八舌的說著離別的話,還是趙勇道,「這就啟程吧,到了蜀中給家裡來個信。」大家方依依不捨的作別。其實,趙長卿覺著,這一個多月的瑣事處理起來,離愁別緒已被消磨怠盡,何況還有趙長寧、蘇白在畔相隨。 

  山高路遠,前世今生四十餘載歲月,悲歡喜痛交織著莫測的命運,前方已是新的人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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