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2 章
夏文知曉宋家兄弟的事後,也很高興,道,「再想不到阿讓他們家就在帝都的。」
趙長卿笑,「昨晚就想跟你說,一時忘了。」
夏文笑,「這樣的大喜事,什麼時候都不晚。後天咱們去族伯那裡,我寫張帖子,看阿讓什麼時候便宜,咱們該見一見才是。」
趙長卿自然說好,笑,「妹妹也還惦記著福姐兒呢。」
兩人正說著話,永福進來回稟,「**奶,料子收拾妥當了。」
趙長卿道,「拿進來我瞧瞧。」
兩個丫環捧進幾匹奼紫嫣紅的綾羅料子,趙長卿細瞧過,點頭道,「行,顏色選的不錯,給大姑娘送去吧。跟大姑娘說,別省著,這是給她做衣裙的。讓她喜歡做什麼樣子,便做什麼樣子。」
永福笑著應下,帶著小丫環去送東西。夏文問,「給小玉的嗎?」
「嗯。這眼瞅著天兒就熱了,妹妹正是年少愛美的時候,讓她拿去做衣裳。」趙長卿笑,「女孩子家不比男孩子,穿什麼都好。女孩兒還是要打扮上,何況妹妹也漸漸長大了,該打扮起來了。買丫環的時候尤其買了幾個手巧會做針線的,正好可做些喜歡的樣式。二弟不懂這個,他的那一份,我是送到婆婆那裡去了。」
趙長卿就給了夏玉夏武,沒趙蓮的份兒。趙蓮守著夏老太太一通哭,「表嫂定是嫌了我的。」
夏老太太安慰外孫女,「不就是幾匹料子,什麼好的,外祖母這裡也有,你拿去做新衣裳吧。」心說趙長卿小氣,倒跟趙蓮個孩子計較,這定是記恨初回蜀中時趙蓮得罪她的事呢。可東西是趙長卿的,她死活不給趙蓮,夏老太太也不能去搶,便叫人拿了自己存的幾匹料子給趙蓮。天可憐見,不知道是哪個年月攢著的了,且顏色一不嬌嫩二不鮮艷,夏老太太、夏姑媽誰做衣裳都合適,唯獨不適合小姑娘穿。趙蓮倒也沒拒絕,謝過外祖母后便擦擦眼睛,不哭了,掰著手指思量著什麼時候去夏玉那裡弄兩匹料子過來才好呢。
夏姑媽只是一徑在母親耳邊吹風,「侄媳婦真是得罪不起,蓮姐兒一個小孩子,三四年前得罪了她一回,竟記恨到現在。」
夏老太太實在拿趙長卿沒法子,皺眉道,「你既知她這個脾氣,就別再得罪她!叫蓮姐兒有空多去她表嫂那裡走動走動,多說幾句好話,一家人,哪裡記恨不記恨的?好話又不要錢。」初來帝都,住的是人家趙長卿的宅子,用的是人家的丫環使女,夏老太太想抖威風也有些抖不起來,只得暫且偃旗息鼓。
倒是夏老太太往夏少卿府上一走,險些把老命羨慕掉半條。
夏少卿是正四品,夏少卿太太便是四品恭人誥命,夏恭人也是做了婆婆的人,那叫一個威風八面,三個兒媳婦齊齊立在身畔服侍,坐都沒的地界兒坐。到了中午用飯時,三位夏奶奶亦齊齊在一畔管著安筷放奢、捧飯勸菜,總之,一群丫環婆子瞧著,都是三位夏奶奶忙活。
夏老太太心裡這叫一個不是滋味兒啊,想著,人家夏恭人才是做婆婆的威風呢。看人家婆婆做的,真是神仙享受,哪像自己這般憋屈,處處看孫媳婦的臉色過日子,吃飯還得自己掏錢。
夏太太很有些不自在,夏恭人笑,「弟妹只管安心用,侄媳婦頭一回來我便與她說了,帝都大戶人家,規矩都是如此。」
夏太太笑笑,心說,兒媳婦倒是與她說過,夏少卿府上規矩嚴苛,不想竟這般叫人彆扭。想當初夏老太太刻薄時,也沒這樣過,天哪,帝都的媳婦們都過得什麼日子哪。
一時飯畢,漱口后,大家移至外間說話喝茶。夏恭人笑,「早想著跟侄媳婦打聽個事兒呢。」
趙長卿笑,「伯娘什麼事要跟我打聽,這就稀奇。」
夏恭人笑,「自然是你知道的事。我聽說,蘇探花是你同鄉?」
趙長卿笑,「我自幼跟著蘇先生念書,阿白與我的弟弟是一樣的。」
一聽這話便知趙長卿的確與蘇家相熟,夏恭人笑意更深了幾分,「我是想跟你打聽打聽,蘇探花的親事可定了?你知道嗎?」
趙長卿笑,「雖未定下來,也十之八|九了。先時阿白得了假回邊城,就有人與先生說媒,我看先生十分有意,待阿白回來,這事便差不離了。」
夏恭人顯是自信非凡,道,「那就是還沒定,是哪家?要我說,不一定有我說的這家好。」
趙長卿還頭一次聽到有人這樣說親的,不似說親,倒似搶親了。趙長卿不動聲色的笑著,「伯娘不是外人,我就直說了。是承恩侯府宋**奶和戚國公夫人做的媒,說的是戚家同族的,禮部侍郎戚侍郎家的千金。」
夏恭人立刻如同嘴裡塞了茄子,不說承恩侯府、戚國公府,便是戚侍郎,論官職也是帝都的高官了。夏恭人臉上有些過不去,好在她是個活泛的人,笑,「唉喲,這倒是極好的親事。」她就是天大的臉面也不想與戚家爭姑爺。
趙長卿笑,「是。」她不喜夏恭人的為人,懶得去做這個媒,便不肯再接夏恭人的話,倒是夏姑媽這個死沒眼力的問,「嫂子剛剛說的是哪家?」
夏恭人笑,「既然蘇家有了人選,我是遲了一步的,便不要再提,倒叫人家姑娘臉上不好看了。」
夏姑媽碰了個軟釘子,笑笑不再說話。
此事便這般過去了。
一家子吃了頓食不知味的午飯,待男人在前頭等著,便與夏恭人等告辭了。因有夏老太太在,夏恭人送出房門,讓三個媳婦送了夏老太太等直到二門。夏恭人倚在榻上,閉眸沉思,外孫女這親事怎生這般不順遂呢?先是說承恩侯的次子沒成,這次瞧上蘇探花,誰知又給人捷足先登?
夏太太與女兒同車,夏玉小聲道,「族伯家好大的排場,我看族長老太太都不會這樣。娘,帝都人家都如此嗎?」
夏太太自己也不知道,道,「不至於吧。」
夏玉道,「要都跟族伯家這樣,帝都的媳婦過的也忒辛苦了。」
夏太太輕聲道,「外頭不許這樣說,各家有各家的規矩。」便是蜀中,也不是沒有搓磨媳婦的人家,真遇著刁鑽的婆婆,簡直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待得家去,夏文身上微有酒意,趙長卿命人端來梅子茶,夏文一面喝茶一面說,「我沒喝多少,父親喝的不少。」
趙長卿道,「你吃的如何?」
夏文道,「不是吃飯的場合。」
趙長卿道,「虧得早有準備。」命丫環端上些清粥小菜,還道,「若有多的,給老太太、太太那邊各送一份過去。」夏老太太、夏太太是頭一遭去夏少卿府,看著也不像是吃好了的。反正趙長卿自己跟夏恭人吃飯,沒一回是吃飽了的。
夏文用了些粥菜,趙長卿看他有些酒意未散,便服侍他歇下了,
事後婆媳兩個說起少卿府的規矩,趙長卿笑,「先前我也誤會,以前帝都大戶人家都似這般呢,倒還嚇了一跳。後來去戚國公府上,戚夫人與戚**奶就別提多和睦了,真似母女一般,我們都是坐著一道說話,並不似族伯府上。」
其實不只戚國公府沒那些規矩,便是承恩侯府,也不似夏少卿府那般排場。
承恩侯府請了夏家一大家子過去,宋老太太已回了帝都,聽宋老太太說話,就知道帝都的貴婦人們也是各有性情。宋老太太嗓門兒極高,不知道的得以為宋老太太天生的大嗓門兒,那就誤會了,宋老太太這大嗓門兒是後天生成的。自她孫女做了中宮皇后,宋老太太的嗓門兒無端比先前高了八度。宋老太太對夏家人格外熱情,知道這是幫過她家長孫的人,並未讓夏老太太行禮,咯咯咯的極亮堂的笑一陣,道,「聽說你們到了,我就想請你們來家裡吃飯。我家阿讓先前多承你們照顧啦。」
夏老太太知道這是皇后的親祖母,連忙道,「不敢當不敢當,您太客氣了。」
宋老太太笑,「客氣啥,這是實心話。」
就這兩句,再加上宋老太太院里的那一片整齊的菜地,趙長卿便知宋老太太仍是以前的草根作風,不過別有一翻直爽,倒也可愛。
宋老太太是個直人,對於與自家有恩的夏家人,她是真心親近,至於心機啥的,宋老太太還沒修練出來呢。倒是夏老太太,窩裡橫慣了的,出來軟蛋一個,面對皇后的祖母,緊張的舌頭打結,話都說不俐落。
夏太太倒還好些,只是擔心言多必失,順著宋老太太罷了。她也不敢居功,道,「自蜀中到邊城,要不是宋大爺一路相伴,不敢想像。」這是憑心而論,她兒子是幫過宋嘉讓,可人家宋嘉讓對她家也不錯,多有幫忙之處。兩家的交情,還真是在患難中建立起來的。
到了夏姑媽實在有些不堪,直接露出巴結的嘴臉來。說句良心話,想巴結宋老太太的人著實不少,夏家也是其中之一。可是,聰明人即使想巴結也不會露出醜態,更不能太離了格,譬如夏姑媽的話,「您瞧著真年輕,跟我差不多似的。」
天哪,這話假的,宋老太太頭上花白,興許是先前草根時受的苦多了,後來富貴了,想保養也保養不來了。夏姑媽這話,簡直睜著眼說瞎話。夏老太太這親娘都想撲過去縫上長女的嘴!
幸而宋老太太不在意,她笑呵呵地,先與夏老太太、夏太太說了兩句,又贊過趙長卿,夏玉和趙蓮,還給了夏玉趙蓮不菲的見面禮。
夏家人尋常出身,乍一進侯府,都很緊張。宋老太太自身也不是什麼八面玲瓏的人,她對夏家有好感,奈何跟夏家不大熟,實在也沒啥共同話題。宋榮的夫人杜氏素來寡言少語,宋**奶戚氏正想接個話茬活躍下氣氛,宋老太太終於搜腸刮肚的想起一個話題,同趙長卿道,「我聽阿讓說,你武功了不得。」
趙長卿笑,「自小開始練的,興許是練的久了,也沒宋大爺說的那般厲害。」
宋老太太道,「皇后也喜歡習武,她小時候每天跟她哥哥,早上起來去校場,武功也很好。」宋老太太如今很以孫女為榮,逢人便嘴癢,想顯擺一二。。
趙長卿笑,「聽說皇後娘娘非但武功好,字也寫得極漂亮。」
宋老太太頓時得意,「我院里影壁上那個壽字,就是皇后寫的,你進來時見到沒?」
「見到了。」趙長卿笑,「以前只是聽說,就是見著老夫人院中影壁上的字,才覺著,百聞不如一見。」
趙長卿是說到了宋老太太的心坎兒上,宋老太太說的有鼻子有眼,道,「自從皇后寫了那個壽字給我,我院里瓜菜都長的比往時好。」
這就純粹是宋老太太自己的夢話了,她孫女做了皇后不假,又不是成了神仙。趙長卿笑,「看老太太的菜地里,那小青菜出得實在齊整,胡瓜也開始爬蔓了,還有一樣應該是早豆角吧。」
說到菜地,更是宋老太太的本行,在福閩她都沒丟下,宋老太太笑,「難為你竟都認得?」
趙長卿笑,「我小時候,祖母為節省,也是在家裡辟出菜地來種菜的。後來,我祖母腿腳不大好,父親就不讓她種了。就是我們在邊城時,婆婆也弄了菜園子。」輕輕鬆鬆的將話引到夏家這裡來。
相對於緊張的祖母與母親,夏玉很快放鬆,聽到自己熟悉的話題便道,「母親燒飯時,叫我去摘菜,還總是叮囑,別踩亂了菜畦。」
福姐兒笑,「那會兒玉姐姐家還有果樹,杏李梨桃,都有,春天開起花來,別提多好看了。」
宋老太太笑,「你不知道,咱們老家的院子里有一株上百年的桃樹,每年結一二百斤的果子。唉喲,到了七八月,那桃兒開始熟了,你祖父同你叔祖父,每天上學去時得先摘兩個桃子。那桃子甜的喲,我一不在家就有那調皮搗蛋的跑咱家去偷桃子吃。」
說到這些事,連素來寡言的杜氏都忍不住道,「我聽侯爺說過,咱們老宅里那口井打的也好,不論天有多旱,別人家的井都幹了,就咱家的井,裡頭的水又清又甜。」
宋老太太忙道,「可不是么。那井水做出來的豆腐也比別人家的豆腐好,用來煮茶也香,那會兒咱村兒的教書先生最喜歡喝咱家井水泡的茶,咱家沒茶,阿榮阿耀兩個每天早上把井裡打上來的第一桶井水送到先生家去,給先生用來煮茶。」不要以為人家先生是隨隨便便的看宋家艱難,給宋家兄弟免學費。一則宋氏兄弟的確念書聰明過人,瞧著似有出息的樣子;二則,宋家兄弟小時候就會做人,格外伶俐討人喜歡也是有的。這清晨井中第一桶水,被文人稱為井水花,不論是用來泡茶、洗臉、燒菜、做飯,都是極好的。
大家說說笑笑,把宋老太太的興緻挑了起來,宋老太太還特意吩咐丫環道,「去菜地里拔幾棵小青菜,放些鮮菇素炒,大家也嘗一嘗。這新拔下來炒的菜,跟外頭菜場上買回來的不一樣。」
大家自然又是一番恭維,把宋老太太哄的樂呵樂呵的。
待夏家人告辭時,宋老太太再三道,「閑了只管來坐坐,咱們這樣說說笑笑,熱鬧又開心。」
夏家人亦稱是。
趙長卿同戚氏在後頭低聲說話,「阿白這兩天也就回帝都了。」
「那就好。」戚氏笑,「前兩天我去了蘇先生的宅子,收拾的真是絕了。」戚氏這等出身都認為蘇先生有著一流品味,可見蘇先生的審美功力。
趙長卿道,「尤其蘇先生院中的那兩株玉蘭樹,沒的說。」
兩人低語幾句,趙長卿便與戚氏告辭,夏家一行回了家。
夏太太與丈夫道,「宋老夫人很是平易近人,宋夫人半點架子都沒有,和氣極了。我去前還怪緊張來著,不想人家這般和善,這才是侯府作派呢。」哪似夏少卿府上,我的天哪,夏太太一想到便渾身發毛。不就是個四品官的府上么,看人皇後娘家都這般隨和,夏恭人倒把個架子端得跟祖宗似的。夏太太算是明白了,原來身份高貴的貴婦人並非想像中的高不可攀。先時總覺著夏少卿府上不得了,跟承恩侯府一比,夏太太倒覺著夏少卿府上尋常了。
夏老爺笑,「宋侯爺這般人物風采,實在罕見!心嚮往之!心嚮往之!」
宋侯爺的人物風采,非但夏老爺讚歎,夏文也極是讚歎,搞得趙長卿極是好奇,「宋侯爺到底生得何等形容?」
夏文道,「阿諾的模樣與宋侯爺有五分像,不及宋侯爺風度。」
「我聽說,宋侯爺年輕時被帝都稱為『玉人』。」
夏文不吝讚美,「就是現在,宋侯爺也儒雅飄逸。」宋侯爺非但風度翩翩,他最令人敬仰的是狀元出身、年少得志、平步青雲、一帆風順的人生。可以說宋侯爺的人生,就是天底下所有讀書人的夢想都不為過。
夫妻說著宋侯爺的八卦,格外津津有味。
宋家對於夏家人自然也有一番評價,宋老太太的意見雖然沒人真正在意,不過,她老人家是很樂意發表評價的,笑,「是一家子老實人,以前苦過來的,跟咱家挺像。」
杜氏私下同丈夫道,「那位趙安人年紀雖輕,人是極伶俐的,也穩重。」
宋榮對趙家的底細極清楚,對趙長卿在邊城的事亦極為了解,道,「咱家似與趙家極有緣分哪。」當初就是趙安人的父親趙勇救了宋嘉言,還有趙長卿同楚渝的事,宋榮亦一清二楚。楚家同他交情平平,倒是與宋耀媳婦家極有淵源;後來,趙長卿嫁了夏文,偏生夏文又與宋嘉讓有恩。當然,這恩宋家已經還了,不只是宋嘉讓一路千里扶持夏家去邊城的事,還有當年夏老爺的官司,能那麼快宣判,夏家只以為是自家託人送禮的緣故,實際上如今成都邵知府便是宋嘉讓大姨母婆家小姑子的丈夫,這關係看著遠,實際上也不算離了格。宋嘉讓走了邵知府的關係,邵知府官職不高,也是正四品知府,他還有個在帝都的一品侯爺的大舅子寧安侯做靠山。寧安侯是宋嘉讓的大姨丈。
對於宋榮而言,宋家已不欠夏家什麼。
只是,兩家既有緣分,何況宋嘉讓與夏文有些患難交情,做些來往亦為不可。
夏家拜訪過宋家沒兩日,邊城那一行人,終於浩浩蕩蕩的回了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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