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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5 章

  景穆皇后,是後人給宋嘉言蓋棺論定的謚號。這個時候,人們還不能稱她為景穆皇后,隨著穆瑜登基,宋嘉言升級為太后,躺在慈寧宮的方太后升級為太皇太后。還有,所有長公主升級為大長公主,公主升為長公主。老梅庵的老梅大長公主原就是昭文帝的姑媽,大長公主之尊,如今穆瑜登基,她老人家成了皇帝的姑祖母,封號擬定禮部還開了個小會,最後禮部尚書道,「大鳳朝時,鳳武帝登基,襄儀大長公主為帝姑祖母之尊,封號難擬。鳳武皇帝欽定太長公主之號,臣以為可效仿襄儀太長公主之例。」 

  宋嘉言看向穆瑜,並不急著替兒子拿主意,而是問,「皇帝以為呢?」 

  穆瑜年紀雖小,已正式進學三年,學史還未學到大鳳朝,不過襄儀太長公主之事,宋嘉言講故事一樣早給他講過,這就是有個好母親的重要了。穆瑜還在傷心父親之死,好在已過了幾日,宋嘉言時常安慰他,又說,「以後我與你妹妹就靠你了,你得打起精神來哪。」 

  穆瑜出生就是被視為儲君培養的,本就特別有責任感,想著父親去逝了,他就得學著做皇帝,還要照顧好母親和妹妹,尤其五公主,天天就知道哭,其實穆瑜也好想哭的好不好。只是,他素來是個有心人,母親妹妹都傷心,他反是要天天去勸他妹妹,自己就沒空傷心了。而且,自登基后,朝中有什麼事,臣子都要向他稟報。當然,有他母親在一畔坐著,穆瑜覺著心下安穩許多。如今母親問他的意思,他想了想,自己還是知道襄儀太長公主之事的,便道,「就郊仿襄儀太長公主之例吧。姑祖母年紀大了,我,朕很擔心她老人家的身子,讓景惠姑姑去瞧瞧姑祖母,讓內務府多備些滋補的藥材給姑祖母送去,再著蘇御史去給姑祖母請一請平安脈。」穆瑜聲音里還帶著孩子特有的稚氣,不過,他條理已經很清楚,而且,他是明白朝臣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的,做出的安排也比較周全,實在令朝臣驚喜。其實,穆瑜都是跟他娘有樣學樣,他娘平日里怎麼理事,小孩子說不出道理來,學是會學一點的。 

  禮部韓尚書連忙領旨。 

  彭相一臉哀痛,「國之山崩,萬民同悲。臣請擬旨各地藩王來帝都為先帝守靈,為陛下請安。」 

  穆瑜道,「彭相說的有理。」 

  宋太后道,「著各藩王帶諸世子一併來帝都,另有出眾子嗣,皆可一併帶來,這都是骨肉至親,讓皇帝見一見,彼此親近些。」 

  彭相心下抽搐,面兒上倒是波瀾不驚,他早就知道這女人不安分的。彭相未直接應,而是問,「陛下?」 

  穆瑜的年紀,正是跟母親親近的時候,母子感情非常融洽,再者,他是個擅長思考的孩子,不論是他母親的話還是彭相的話,他都會自己去想,想了一時,穆瑜問,「朕記得彭相教朕史書時與朕說過,朝廷規矩,藩王無旨不可出封地,更不可輕易來帝都?對不對?」 

  彭相對宋太后與穆瑜完全是兩極態度,他立刻一改先時波瀾不驚的面部表情,柔和許多,道,「陛下聖明。」年輕時彭相是昭文帝的先生,如今老了,穆瑜進學時,昭文帝指了彭相教導兒子史書,這也是鮮有的恩典了。彭相對兩代帝王也別有情分,尤其穆瑜年紀雖小,學習上挺刻苦,而且善於思考,很有些明君之資。 

  穆瑜道,「那就讓他們來吧,他們受父皇恩典多年,來送一送父皇,也是他們的忠義與孝心。都是骨肉至親,朕沒見過他們,也想見一見。」想起他爹,穆瑜眼眶微紅。他爹多好啊,自小就疼他,教導他,待他大些,還叫他做太子,把偌大江山傳給他,父子感情是完全沒有半點攙雜的。 

  人哪,有時真得信命。 

  穆瑜生得晚,他沒機會見到先太子為爭儲君之位廝殺的何等慘烈,那也是嫡出皇子,就是生得早了些,再加上沒個長命的娘,而且,估計先太子的娘活著,也沒有宋太后的彪悍。先太子憋屈多年,爭到太子寶座,那真是屁股都沒坐熱呢,四皇子夥同吳家兄弟謀反,先太子第一個炮灰。 

  命啊。 

  福薄啊。 

  可到了穆瑜這裡,上頭年長的有能力爭儲君位的哥哥們都死的死叛的叛,昭文帝諸子,他年紀最小,爭位啥的,穆瑜根本沒那個意識。可是,他有個彪悍的娘便啥都有了。他娘懷著他時就為他的地位跟昭文帝與滿朝文武講條件,不是皇后不進宮,皇貴妃都不成。他出世前,他娘就把他嫡子的名分爭到手了。待他一出生,運道也好,趕上上元節不說,還是龍鳳胎。他爹彼時已近天命之年,而且先時頗經晦氣,正缺兒子,忽然得此龍鳳雙生子,就是蒼天賜福。 

  待穆瑜懵懵懂懂的大了些,他娘正好把他奶奶斗垮了,不用他爭,太子的金冠便穩穩的扣在了他的頭上。 

  如今他爹死了,他直接登基,名正言順,還有滿滿的父子之情來悼念他的皇帝爹,真是福氣。 

  穆瑜就有這樣的福氣。 

  穆瑜非但是個有福之人,而且,他還特別會說話,聽聽人家這話說的,藩王受他爹恩典多年,來送一送他爹,是他們的忠義與孝心。 

  所以,不來,就有不忠不孝的嫌疑。 

  還有呢,都是骨肉至親,朕也想見一見。 

  所以,朕想見你,不來就看著辦吧。 

  內閣這些大員都懷疑是不是宋太后提前給皇帝做過功課了,不過,他們是很難從宋太后臉上看出些什麼的。而且,你敢大喇喇的去看剛剛守寡的太後娘娘的臉嗎? 

  既然太后皇上都是一個意思,這事自然得照辦。 

  只看這兩件事,內閣諸人便都收了小覷之心。別以為大臣就天生的恭謹忠心,就是皇帝,新登基他們也得試一試皇帝的斤兩。 

  穆瑜年紀還小,可分析問題的條理是不差的,而且,自他生下來,身邊圍著的都是帝王一流人物。自身素質不差,又有良好的教育,朝臣如今已經開始期待穆瑜長大,真正君臨天下的時候了。 

  至於宋太后,這女人一向的不好對付,先帝死前留下遺旨,軍國大事裁於太后宋氏,說的一清二楚,大臣只得盼著這女人不要起武則天的心才好。 

  彭相道,「陛下,西北陳靖大將軍、西南方國公、遼東總督上折,請求回帝都為先帝守靈。」 

  穆瑜與他爹有著深厚的感情,自然是願意人們都來悼念他爹的,他剛想開口,但想起他爹對他的教導來,他爹那時身體很差了,曾諄諄叮囑他,「你年紀還小,還要慢慢學,朝廷的事,讓你母親和內閣做主。你要用心看,用心學,學著把事情放在心裡慢慢的思量,琢磨。縱使有拿不定主意的,也不要露怯,問內閣或是問你母親,都可以。帝王,原就不必事事躬親,只要學會說可與不可,就是好皇帝了。」 

  親戚們的事,譬如什麼給他娘上尊號,給他家親戚集體輩份封號升級,穆瑜覺著不難,與人恩惠,沒人不樂意。這些大將軍、國公、總督的事,他就有些摸不準了,好在這小子打小就是個面癱,裝樣的本領更是皇帝家族的遺傳,他既拿不定主意,便要問內閣或是他母親的,即便問,打小就會裝的穆瑜也不會傻不拉唧的直接說「朕想不好,你說說看?」,這種話說出來與傻瓜有什麼差別,他傻妞妹妹經常這樣說話,穆瑜在內心深處是相當鄙視滴。穆瑜問是這樣問的,「彭相以為呢?」 

  好,好在哪兒? 

  不好,不好在哪兒? 

  你得給我個解釋。 

  彭相在心裡又給他家的明日英主點個贊,瞧瞧,多英明啊,這口吻原封就跟先帝在世時是一樣一樣滴。彭相心裡想起他的仙逝的皇帝學生,不禁傷感。其實,彭相這種為政多年的老狐狸,焉能看不出穆瑜是心裡拿不定主意,他忠心耿耿,解釋的也格外詳細,連帶著西北陳大將軍、西南方國公、遼東總督等一干人的出身年紀都跟穆瑜說了一遍,讓穆瑜心裡有個數,方道,「如今先帝駕崩,舉國同悲,他們的忠心,先帝知道,陛下也知道。如今,西北不寧,西南、遼東也不能有半點鬆懈。為東穆守好國門,就是他們最大的忠義了。」 

  穆瑜這是聽明白了,彭相是不同意三位大員回帝都的,他看看自己母親,宋太后道,「彭相老成持國。」 

  穆瑜便道,「內閣擬旨吧。」 

  在昭德殿,內閣不少要事回稟,待彭相等人告退了,宋太后問,「皇帝都聽得明白嗎?」 

  穆瑜道,「話都聽得懂,只是,西北是不大太平,可是西南、遼東並無戰事,為什麼不讓方國公與遼東總督回來呢。我想著,他們是父皇的重臣,能回帝都來送父皇一程,也全了他們的忠心。」 

  宋太后溫聲道,「先帝駕崩當日,九門緊閉,全城戒嚴,皇帝知道是為什麼嗎?」 

  穆瑜道,「是為了避免騷亂吧。」 

  宋太后道,「這是一個道理。一城與一國,大小上有差別,道理上是一樣的。先帝駕崩,最要緊的就是皇帝要登基,這是不能有任何差錯的。對於朝臣,皇帝登基,他們便知道要忠心於誰。對於我,你安安穩穩的登基,我才能放心。」 

  「母親,有什麼不安穩的嗎?」 

  「先太子的事我與你說過的,你還記得嗎?先太子剛剛被立便遇到逆臣謀反,死於東宮。」宋太后道,「所以,再怎麼小心都不為過。尤其是做皇帝的人,你坐的是至尊之位。你想想,好東西誰不想要呢?所以,這個時候,國家一定要安穩。」 

  穆瑜問,「母親,也有很多人會想要殺我嗎?」 

  宋太后笑,「我帶你去爬過山,站在山頂要比站在山腳的風大的多,是不是?你父皇是皇帝,你祖父也是皇帝,許多人,只要有機會,都會想著往上爬。你說,是坐在上面好,還是站在下面好?是坐著好,還是站著好?是站著好,還是跪著好?」 

  穆瑜的腦袋,想這種問題暫時還想不明白,宋太后耐心道,「慢慢想,你會有一個答案的。至於是不是有人要殺你,有我在,誰敢碰我兒子一下,我先要他的命。」 

  穆瑜板板的小臉兒,很男子漢的表示,「母親,你也不要怕,我也會保護你和傻妞的。」 

  「不急,慢慢來。」宋太后摸摸他的小臉兒,「來,我跟你說說為什麼現在不讓大將還朝。」 

  昭文帝駕崩,滿朝最重要的事就是給昭文帝發喪了。宋太后與穆瑜都在適應著新身份,大臣也要適應新主君。 

  如夏文這等芝麻小官倒沒什麼要適應的,因為不論哪個主君,他都不大熟。不過,翰林也要忙著給先帝寫悼文以寄哀思,基本上就是這些事。還有禮部人手不足,臨時從翰林院調了些個過去幫襯,夏文也在其中。 

  皇帝死了,甭管大官小官平民百姓街頭巷尾,俱不能見音樂歡笑之聲,更甭提什麼嫁娶之事,國喪之中,舉國同悲,一切喜樂之事要取消。就是家裡人穿衣裳,也素凈著些好。 

  趙長卿大小是個誥命,也要每天在誥命堆里去舉哀。人家品級高的誥命,待遇啥的還不錯,要茶有茶,要水有水,到了她這六品小安人,那是要啥沒啥,而且,一去一整天,幸而趙長卿的身體素質,不然一般二般的真堅持不下來。 

  好容易熬了大半個月,熬到宗室們都到了帝都,熬到昭文帝破土發喪,趙長卿才算從舉哀的事業中解脫出來。就這樣,夏姑媽羨慕她羨慕的要命,私下同趙蓮道,「看你嫂子就有福氣,那身誥命衣裳穿著,何等威風氣派。還能去給皇帝老子哭喪,真正體面。」 

  趙蓮也十分羨慕,「這都是嫂子命好。」 

  母女兩個正羨慕趙長卿,趙長卿卻在煩惱,不知因何,廊前的幾株薔薇無故枯了一枝,餘下的也不大精神。趙長卿吩咐永福,「明兒去尋個上好的花匠來,這薔薇花最容易養活的,也不見有蟲子,怎麼好端端的枯了呢。」這花還是夏文特意從同窗方國公府移來的,接了三四個顏色,能從春天開到中秋,漂亮極了,趙長卿向來珍愛。 

  永福忙應了,道,「前幾天我瞧著葉子掉得有些厲害,就請了個懂行的花匠來,那匠人也沒說出個好歹。明兒再讓平順尋個好花匠過來。」內宅的事,多是永福打理,她向來細心,又知趙長卿的性子。這些天趙長卿每天去朝中舉哀,永福早就察覺出花有些不大精神了,只是看趙長卿疲憊,便未多提,想著悄不聲的請個花匠打理好了,也省得趙長卿為花操心。不想這花似是真有些不妥,好幾日便越發枯敗了。 

  趙長卿道,「讓平順先做這事。」 

  「是。」 

  趙長卿是個精明人,她手下的人也都能幹,大管家平順花大價錢請了七八個帝都城有名的花匠,結果,出了多少主意也不見這花好轉,反是又枯死了兩三支。夏文道,「不行我去方家問問,看他家的花匠可有法子?這花以前是他家的花匠在伺候,肯定比別人熟悉些。」 

  趙長卿道,「從人家移出來,沒養好,怪不好意思的。」 

  夏文笑,「這有何妨,我去問一聲就是。」 

  不必夏文去方家尋花匠,正趕上李姑娘送花過來,她們母女依舊是以養植花木做營生,趙長卿照顧她們的生意,時常令她們按節令送些花過來。越氏頗是好手藝,她拾弄出的盆景極有風骨,趙長卿有一些自己留著,有的則轉送朋友,無形之中,還替她們母女打出了名聲。李姑娘為人並不似其母剛烈,她是個聰明善舞之人,做生意是一把好手,人生的也漂亮,為人更是機伶,有了好花都是先給趙長卿送來。 

  李姑娘見這花葉脈泛黃,便問了一句,趙長卿發愁道,「無緣無故的就這樣了,平日里澆水施肥料都不少,請了許多花匠,也看不出是怎麼回事。」 

  李姑娘道,「這花也跟人一般,譬如人,定是哪裡不妥當了,才會生病。我也看不出是哪兒不妥來,不如明兒我叫我娘過來給**奶瞧瞧。」侍弄花草的手藝,李姑娘遠不比其母。在這上面,李姑娘還是很有自知知明的。 

  趙長卿道,「那就麻煩了。」 

  李姑娘笑,「這有什麼麻煩的,我娘也常贊**奶院里這幾株薔薇接得好,能接出這四樣花色,委實不容易。我娘本就是愛花草之人,我若知道了不與她說,她倒要怪我的。」 

  如果說蘇神醫是人類的神醫,那越氏必然是花草界的神醫。 

  越氏在夏府住了小半個月便將趙長卿的薔薇花照料得生機勃勃,花葉舒展。趙長卿極是歡喜,謝了又謝,越氏本就是愛花之人,笑道,「**奶這花,本就料理得不錯。只是,花有不同,何況您這花接了好幾樣花色。好在薔薇是最潑辣不過的花,花肥上稍稍留意就是。我配了些花肥,已經交給福姑娘了。花肥的配料方子,也一併給了福姑娘。若這花再有不妥,**奶只管命人去尋我。」 

  趙長卿笑,「我請了許多人都不如你的手藝好。」 

  越氏笑,「花匠擅長的花的種類也不一樣。這年頭物以稀為貴,這薔薇花,因是極好成活極好伺養,便少有人留意,也少有人用些心。其實要我說,薔薇是最好的花種之一。」 

  趙長卿笑,「我單就喜歡它好養活,花開得既大又多,花期也長,養上幾叢薔薇,一院子都是熱熱鬧鬧的。」 

  趙長卿與越氏很說的來,越氏家裡還有花木要打理,說會兒話便向趙長卿告辭了,趙長卿道,「你家中事多,何況阿冰一人在家,雖有人相伴,想來你也是不放心的,我就不多留你了。」因越氏還要出城,趙長卿未留午飯,命永福備了禮物,再打發家中車馬送了越氏回去。 

  紅兒同永福說起話來,道,「永福姐,你不是說李姑娘長得很像那位與奶奶交好的越姑娘么。」 

  永福道,「是挺像的,怎麼了?」 

  「我看**奶更喜歡越太太,你覺著呢?」 

  永福笑,「人都講究緣分,要看投不投緣了。」 

  紅兒笑,「這也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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