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沒砸下來的「銅錢」
顧之沒有問東翁的年歲，很多人在漫長的修仙歲月中，大都忘掉了自己的年齡。
在顧之認知里，凡人的壽元最多不過百歲，練氣期和築基期的修士壽元並不會增加，很多資質一般的修士窮其一生也無法達到金丹期。這也是為什麼，人們認為金丹才是修仙的開始。從金丹期開始，修仙者每突破一個境界便會增加二百年的壽元。
假如顧之猜測是對的，那像東翁這般在五百年前修為達到元嬰，如果再有一百年境界還沒突破，唯一能夠活下去的方法便是，尋一位仙人將他的元神送入輪迴往生池中，待機輪迴轉世。
看著身前依然保持龜行速度的東翁，雖然明知是為了擺架子，可不知為何，顧之還是感覺這個老人的背影寫滿了滄桑。
從東翁與顧之這一老一少進門那一刻，便有很多人的目光投了過來。每當兩人一虎路過一處，所有人都會朝著東翁躬身作揖。而後略帶好奇的看著顧之。曾是仙界佛子的顧之早已習慣了這種眼神，所以自不會有惶恐或者害羞的情緒。
只是，不知是不是錯覺。顧之總感覺，有些看向他的目光里，夾雜了一絲審視。
臉上稍稍裝出一點不自然，故意在眾人的目光之下正了正衣冠，將自己盡量扮成一個常年在山中生活的少年。
東翁隨意的與身旁人擺著手，偶爾停下來問一下眾人有沒有什麼需求，頗有一副合格當家人的樣子。看到孩童，便會從袖中翻出一把長壽果，換來一句甜甜的：老祖萬壽無疆。
東翁並沒向人們介紹顧之，也沒有把任何人介紹給顧之。就這般帶著顧之一步一步朝著山頂走去。
終於在顧之即將力竭的時候，東翁停下了腳步。回頭問了顧之一句：「我這鐵肩門如何？」
顧之愕然，不及細想，躬身拱手：「晚輩看此處，人人面帶笑意。無論男女老幼，均是怡然自得，各有所樂。此處實在當得世外桃源之所。」
「小兔崽子，我這鐵肩門是修仙門派，怎麼到你眼裡，偏偏成了俗世村落。」東翁看著顧之的眼神帶著一絲戲謔。
「哈，前輩莫怪。晚輩對修仙本就不知，眼裡看到的也不過這紅塵俗世而已。」微微一笑，答得無懈可擊。
「莫不是你真以為，老夫不知那林中的果子是誰所吃？還是你真當老夫大乘境的修為是個擺設？」語氣突然變得生硬，此時的老者哪還有一點兒老態龍鍾，原本渾濁的眼神變得異常凌厲，一席灰衫無風自動，鬚髮盡數立起。
竟然是大乘境。顧之望著此時面色猙獰的老人，心中第一次產生了恐懼之感。雖然這種恐懼並不是因為隨時可能降到自己身上的雷霆一擊。
「前輩且慢，晚輩在林中便曾坦言，那林中果子是我所吃。只是當時前輩將那偷果賊說成了猢猻，晚輩雖然年少，卻也不願將自己與那猢猻相提並論。此事實非晚輩不願解釋，而是前輩誤會所致。」顧之不相信這看起來與世無爭的門派，所依賴的修仙者，會是一個絲毫不講道理的人。
「儒子好膽，還敢狡辯。便是果子是你所吃，你又是如何入的我落楓林？若無所圖，又為何留在林中等我出現？」語氣之中沒有一點感情，袖子里的「銅錢」此刻也被老人拿在了手裡。
「前輩，前輩。您且息怒。晚輩手無縛雞之力，可撐不住您老的法寶。」顧之看著老者作勢待發，真的擔心前一刻還踩在腳下的「金餅」，下一刻砸在自己頭上。
「奸詐之徒，不用再隱藏修為了。我鐵肩門雖非名門大派，但卻也不是你所想那般羸弱。今日，你若沒有渡劫境的修為，必然難逃一死。」老人目光透出了一股決然，本命法寶「銅錢」已經被高高祭起。
顧之無奈的看向隨時要和自己拚命的老人。聽著老人所說的話，東翁之所以回到鐵肩門中才「發威」，必然是因為這裡有一個可以短時間提升修為的陣法。
知道此時再怎麼解釋已經無用，心中一直呼喊的師尊也沒有「從天而降」，打下一套如來神掌…咳咳…
索性便平躺在了地上。看著正朝著自己落下，金光燦燦的法寶。隨後，暈了過去…
大乘境修士本命法寶擁有的威壓，本就不是此時的顧之所能承受。他能做的只有賭。賭自己對東翁的判斷是對的，賭這條師尊和枯冢佛祖為自己推算出的歷劫之法，不會讓自己真的賠上小命兒。
事實也證明，顧之賭對了。當他躺在地上的時候，怒目的老者便微微一愣。待看到顧之被法寶威壓震暈之後，即將砸在顧之身上的「銅錢」也生生的止住了落下之勢。
暈過去的顧之做了一個夢，夢中，他看到了自己的師父手中拿著一隻肥而不膩的烤羊腿，在半空中指著自己大笑，笑自己被一個大乘期修士的法寶威壓震暈。
不知過了多久，顧之睜開雙眼。發現自己已經躺在床上，輕輕的呼了一口氣。暗道：果然賭對了。
輪迴往生池中，可沒有床讓自己休息。
「你醒啦，快快給我看看有沒有被我們老祖打破哪裡。」
耳邊響起一個男子說話的聲音，顧之循聲看去。
一張超大號的圓臉正朝著自己靠近…
扭轉身子，雙腿微躬，雙腳抵在一個軟綿綿的大肚子上。用力一踹…
沒有聽到預想之中的哀嚎聲？
「咔，咔咔…」床塌了…
「咚…」
顧之感覺自己的後背有些發涼。
「哎喲…」不遠處終於傳來一聲哀嚎。
這反應是不是太遲鈍了？顧之心想。
右手撐地，站起身來。稍稍拍打一下衣服上的塵土。隨後又愣了…
此時，窯洞門旁的牆根，一個三百餘斤的大胖子，正在試圖站起。只是任憑如何努力，卻怎麼也站不起身子，異常狼狽。
看著對方衣襟上兩個明顯的腳印，顧之不禁心生愧疚。明白自己誤會了對方。
走到牆根，彎下身子，伸出右手，想要拉胖子起來。
嗯，拉不動！
雙手抓住胖子的左手，用力！
還是拉不動…
「你右手能不能撐一下地，這樣吊著，我怎麼拉你起來？」顧之皺眉。
終於，胖子在兩人共同努力之下，站了起來。
未等胖子開口，顧之焦急的問道：「請問，哪裡可以洗澡？」
「去，去，我屋…子吧。出門左拐，第，第三…」
微喘的話音未落，一道身影便從胖子眼前跑過。
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肚子上的「腳印」，朝著外面喊了一句：「誒誒，是第四…個屋子，記得洗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