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容妝
瀟湘館
殿里乒乒乓乓一陣打砸聲,驚得院子里聚群覓食的小黃雀四散飛離。
春華急匆匆地打了熱水進屋就見自家主子只著單薄褻衣呆坐在榻上,滿地的茶杯碎片。
春華嚇得忙放下水盆,來到床邊拿了被子,攤開欲裹上去,「主子!您這是怎麼了?才傷了身子,可不興這麼糟賤的!」
「糟蹋便糟蹋,誰會心疼,誰又在意?」說著又想將案几上的紫金香爐打翻,春華見狀快一步搶過。那可是皇上賞的,小主氣瘋了,身邊伺候的奴婢可不能不上心。
「自然是皇上心疼在意的!」
「皇上?呵……我剛剛失了孩子,他不來探望便罷了,著人賞些東西就當安慰。害死孩兒的真兇他也不追查,如今更是有心思寵幸後宮還晉了位份!」
「主子切莫胡說,小心讓人聽去!您得沉住氣才行!」
蕭丹齡眼圈紅紅,今早通曉六宮的旨意一下,她就覺自己不值,白白給她人做了嫁衣!
「你叫我如何咽下這口氣?全宮裡的人都知道我這胎保不住,還就我傻乎乎的,差點給賊人利用,也怪這身子不爭氣,竟給人可乘之機!」蕭丹齡這會自暴自棄,揮拳朝自己才癟下的肚子。
春華上前抱住她,哭著說:「主子這是做甚!您現在這般模樣倒稱了那些人的心,孩子沒了您傷心之餘也該想想往後怎麼辦吶,您可是蕭相之女,辜負不得!
「況且您年紀還小,只要皇上還挂念著主子,孩子還會有的,像葉婕妤先前降位失寵,皇上不也沒忘記她!那容嬪身份姿色樣樣不如您,還總牽扯著那些荒唐事兒,想著皇上對她沒幾分真心,估計都是與前朝相連!」
談到葉婕妤,蕭丹齡更憤恨了,竟然想踩著她上位?先前顧慮著她身後有皇后撐腰,現今皇后快不行了,她又懷了孩子沒有皇后庇佑看她怎麼辦!還有那與蘭妃交好的欣貴嬪與死去的順嬪,個個都好手筆,利用她的感激之情,算計著她肚子里的皇子,整日在她跟前惺惺作態令她放鬆戒備。一個勸她多出門與妃嬪走動,一個又將她引了去對付皇后,那日若不是順嬪裝可憐慫恿她前去皇上那請求翻查蘭妃之死,她也不會落入如此尷尬的境地!終歸是她心急了,看那天永春宮的情況便知,皇上待蘭妃沒多少情誼,按皇后的說法蘭妃宮中生存多年,定是做了許多難忍的事,否則太后太妃也不會同意草草處置她!也是她自己輕敵,蘭妃身份本是宮女,爬到妃位的人豈有簡單的,若不是太后突然放手不管她,她堂堂丞相之女又懷有龍胎何至於被人利用。到頭來,還是她自己把孩子弄沒的!
至於容嬪,一個沒腦子的跳樑小丑白白撿了便宜!不過……
「朝暉殿那位是怎麼回事?」此刻,蕭丹齡已經平靜下來,恢復成往日溫和嫻靜的蕙嬪。
春華見她不再胡言亂語,暗舒一口氣,安慰地笑了笑:「回主子話,前幾天安王請旨出征,昨天下午便出發,在麗正門皇上自是要去送的,沒想回來的時候在宮牆腳偶遇了容嬪。」
「偶遇?這倒是奇了!她一個後宮妃嬪又不是什麼尊貴的身份,誰許她去那麼遠?一路上也沒人攔著?」蕭丹齡氣極而笑,卻又疑惑,若是在英正門處於後宮邊界她能去倒是不奇怪,可是麗正門不同啊,那是外宮最主要的地界!
「奴婢不知!」春華為難地咬唇。
「罷了!估計她自己都掂不清呢!」蕭丹齡覺得蹊蹺不再多想,又問:「安王怎麼突然請旨了?」
「是……老爺的主意!朝堂上康親王世子彈劾老爺,諷刺安王毫無功績,老爺就將安王推給柳大將軍和欒家。」
「這就難怪太后不給好臉色了!」
「這首當其衝的可是那位宸嬪娘娘,主子不必煩憂太多!」
「不成!我先前已經違背她一次了,如今爹爹這樣做雖是無奈之舉,可終歸是要有影響的。快拾掇一下陪本嬪去趟長壽宮!」
長壽宮
珍皇太妃早早地便來請安了,不過,顯然太后她老人家不想搭理她,外頭風雪那麼大,進到屋裡連杯熱茶都不給喝了!
「姐姐還在生氣?」
「哀家能不氣嗎?妹妹好算盤啊,冬日裡待在京城都凍的慌,你倒好激得我兒子往那荒漠去!」
「如果我說是安王的主意呢?」珍皇太妃可不想平白被罵,沒好氣地說,「安王也與你談過了,既是他的想法,你又能留得住他?」
「皇上留得住!你們若不幫他,皇上哪會同意?」
「你!」珍皇太妃見皇太后氣歸氣還是沒說什麼重話,雖嘆她不識好歹,但多年的情誼豈會不了解她這是彆扭著呢。親自斟茶遞到太後面前說:「姐姐別說氣話了!若皇上不同意,有你哭的日子!」
皇上小小年紀疑心重得很,在他身上受的傷害太多,養成這種性子也不怪。安王自小由舒皇姑姑撫養,對皇室中人大多不親近,皇上登基那年,太后急趕著將安王要回來,定是傷了皇上的心。當今皇上十歲便流落在外,困於霧峰身邊也沒仔細人照顧,接回來時先皇已病重,強撐著身子破例給他和年幼的安王舉行冠禮。
多年來,安王一直心心念念著舒皇姑姑,將她一介奴婢伺候得比主子還好,難怪太后和皇上心氣不順。
太后與她都站進了安王的隊伍里,安王一方面要脫離舒皇姑姑的掌控,一方面還不能讓皇帝疑心整日扮得痴傻瘋癲,真是難為他了!
若沒有此次出征,安王便要一輩子當一個「痴兒」,閑散自由當然好,可舒皇姑姑會放過他嗎?逼急了皇上,不顧念兄弟之情時又該如何做?
「妹妹!我也是急啊!」太后痛苦皺眉。
「我的好姐姐,近十年的幽禁你都熬過來了,何必呢?」
「說我!你不也是?那寧王可不是省油的燈!」
「唉,寧王的母族是許氏,而我的家族卻是柳氏,諷刺得很吶!」
「終歸不是親生!」
「可我待他如親生一般,他卻依舊記恨我害死他的親娘,讓他認我這個歹毒的姨母做母妃他豈會願意?連整個許氏都以為是我斷送的他們的前途,呵……罷了罷了!」
珍皇太妃回憶著舊事,一臉無奈。
她們倆正在屋裡各嘆各的氣,兩人都蔫蔫的,誰也不搭理誰。就在這時,門外秀珠與誰說著話,語氣有些不好,來人都已經開始沒規矩的嚷嚷了。
「怎麼回事?」
「回太后話,是蕙嬪來請安了!」
「蕙嬪……蕭丞相……」珍皇太妃想了想此次推波助瀾的好手,細念了幾句。
「妹妹!」太后睨了她一眼,正了正歪斜在榻上的身子,朗聲道:「宣吧!」
蕙嬪難得穿著樸素,一身淡藍錦鳥杏花紋衣裳,外加一兔皮絨絲夾襖,頭簪幾支純素玉步搖。大方得體地由著婢女攙扶蹲身行禮:「嬪妾瀟湘館蕙嬪給皇太后、珍皇太妃請安!娘娘們萬福康健!」
「喲!蕙嬪好大禮數啊!蕭丞相真是會教女兒,正四品的妃子初次非詔覲見,規矩竟學得如此馬虎?」珍皇太妃看了看太后還是拉長個馬臉,暗道終於來一個可以解氣的了!
「妹妹何必與小輩計較,初進宮的妃子,有幾個掂得清楚自己身份的?」
「太後娘娘說的是,只是這規矩他們是越不重視了!若是蕙嬪真不知道該如何做,那我便讓冬兒給你示範一個!」珍皇太妃側身,吩咐身邊婢女上前。
冬兒年紀與蕙嬪差不多大,是剛調到太妃身邊伺候的,年紀雖小卻懂事的很。
「冬兒得罪了!」她先是向蕙嬪一福身子,轉而跪地上向太后磕頭叩拜:「嬪妾瀟湘館蕙嬪,向皇太後娘娘請安,娘娘萬福千歲!」
依樣又向珍皇太妃行了叩拜大禮。
「好了,蕙嬪可看清楚?麻煩你學一遍?」珍皇太妃有意刁難。
「是!」蕭丹齡雖心裡不快也只能忍下,照著冬兒的樣子俯身行禮。
春華將她扶起時竟還眼前發黑,才稍稍閉眼穩住身形,春華便率先開口求情:「皇太後娘娘、珍皇太妃娘娘,我家主子大病初癒……」
「誒?既然病沒好就別到處亂走,過了病氣給太後娘娘可怎麼好?你還年輕,太后和本宮可比不得你們的身子骨!」珍皇太妃打斷春華的話,刻薄地說了幾句。
「太妃娘娘說的是,是嬪妾疏忽。只是太妃娘娘還是先將身上的裘衣先脫去吧,上頭積雪寒了您的身子就不好了!」原來珍皇太妃進屋時,只顧著生氣的太后沒想到自個身上,現下倒讓這妮子給逮住話頭。
太后聽此話也才注意到,偷偷笑了笑,太妃尷尬一愣,冷哼一聲瞪了蕙嬪一眼。
太后帶著笑意的眸子看向秀珠,秀珠明了走向太妃:「奴婢伺候太妃!」
珍太妃這才滿不在乎地起身伸開手,咬牙切齒道:「多謝太後娘娘!」
「來人!賜座!哀家被這大雪眯了眼擾了神,竟忘了你剛剛小產,還讓你干站著!秀珠也不提醒哀家,讓蕙嬪白遭了罪!」皇太后難得笑了。
秀珠也高興,這主子自從得知安王殿下請旨出征就沒給過好臉色,要不是今日太妃終於忍不住來了,不知要氣到什麼時候!
「是!奴婢疏忽了,請娘娘責罰!」
「不敢不敢,秀珠姑姑一向伺候得好,今日聽聞太後娘娘頭疼,想來是急壞了,哪能顧得上嬪妾的小事!」
「你倒是嘴甜!」太后舒心一笑,「行啦,既然蕙嬪為你求情便下去伺候吧,給蕙嬪沏碗熱薑茶來祛祛寒!」
「謝太後娘娘恩典!」
珍皇太妃在一旁不樂意了,憑什麼她來的時候給的是冷臉啊!
太后瞥她一眼,「給咱們珍皇太妃也上一碗!」
「不用了!本宮吃不起姐姐這茶,先告退了!」珍皇太妃草草蹲身,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了出去,和她先前說的規矩是半點不沾啊!
太后寵溺搖頭,小孩兒心性!
給讀者的話:
相信我,這絕對不是百合啊!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