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失敗的嚐試

  穆教主輕功出神入化,兩人悄無聲息落在樹梢,何牧之穩穩身子,左右看看,觀察著四周的環境。


  穆教主開口想說話,一隻手呼過來捂住他的嘴,何牧之抓著他的衣衽,眼裏閃著興奮和謹慎的光,“噓,別驚動了人。”


  此時是深冬,光禿禿的枝幹無遮無攔,隻要不是個瞎子都能看到他們這兩個站在樹頂的大活人,穆炎涼看了興奮的小臉發紅的何牧之一眼,很有些頭疼。


  何牧之揪揪他的袖口,“這個時辰後廚裏還有人麽?”


  “沒人,不過你要是再磨蹭下去,王大伯就該過來準備早飯了。”


  何牧之指揮他,“我們去後廚。”


  半柱香後第二根雞腿也進了何牧之的肚子,他猶不滿足還要去拿鴨架,穆炎涼臉色沉下來,一把拽住他,“你若是不給我個合理的解釋我就把你扔到山裏去。”


  何牧之狗腿樣的抱住他的胳膊,“別,我是想找些動物骨頭回去,看看有什麽方法能讓它們變色變薄。”


  穆炎涼臉色好了些,又問,“後院不是有很多吃剩了的骨頭?”


  “我有點餓。”順手又揣了一個豬蹄進懷,何牧之兩手一張,“走罷。”


  “我可警告你,你帶吃的回去不要緊,若是把我衣服弄髒了,我可真揍你。”穆炎涼用力揪揪他的耳朵威脅。


  何牧之歪頭躲開他的手,“放心吧,我包了層油布。”


  這一晚,何牧之吃完雞腿和豬蹄,又啃幹淨了一副鴨架,將吃剩的骨頭用皂角清洗幹淨才心滿意足的爬上床。穆炎涼在他身旁躺下,“你準備怎麽用那些骨頭?”


  “我猜可能是什麽腐蝕性的毒物,類似化屍水之類的,灑在人身上,不多時就隻剩一副骨架了。”


  穆炎涼挑眉,“真的有化屍水?”


  “無非就是些煉丹術士煉出來的一些東西罷了,腐蝕性是真有,但把一個大活人化成一灘清水純粹是寫話本的人杜撰。”


  “你打算用什麽嚐試?”


  “我會配一些藥,也可以達到類似的效果。”


  房裏又靜下來,身旁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間或能聽到外麵風刮過枯枝的聲響。


  過了許久,穆炎涼突然發問,“什麽人派你來的?”


  何牧之快要睡著,不耐煩的翻了個身,“不是說了是報恩麽。”


  他很快睡了過去,穆炎涼聽著他綿長起來的呼吸心思深沉如水,幾次三番的試探都沒有結果,但他的疑心反而越重了,何牧之並不像看起來那般天真純良,但他始終也想不明白他接近自己的目的,若說是要報仇,自己早些年的確是有幾位仇家,且不說這些仇家都已歸天,即便是他們的後代要替長輩報仇,也不該由何牧之這個一點兒內力和武功都沒有的人來報。


  思慮間外麵已敲到三更,身旁的人睡得愈發熟了,他已換了好幾種睡姿,最後還是貼上來抱著自己才老實下來。穆炎涼借著月光看他的臉,睡著後的何牧之沒了醒著時的張揚,安靜柔弱的像一顆繭中的蛹,毫無設防的把自己柔軟的一麵露出來。穆炎涼盯著他沉睡的臉半晌,輕輕笑了笑,伸手撫上了他的臉。細膩的皮膚微涼,可能是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溫度,何牧之歪著頭蹭了幾下。


  第二日天氣依舊晴好,何牧之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終於被餓起來,穆炎涼斜倚在枕上看他,眼中幾縷慵懶的笑意,“醒了?”


  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時的一絲沙啞,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微眯著,陽光透過如意雲紋的雕花窗欞照進來,穆炎涼整個人逆著光,臉上的笑意隱在暗影中若有似無,何牧之不禁有些呆了。


  半晌額上一痛,穆炎涼似笑非笑,“看傻了?”


  何牧之反應過來,撲過去親了他一口,親完就跑,光著兩條腿跑的飛快。


  穆炎涼摸摸自己被親過的側臉,挑眉,膽子真不小。


  何牧之穿好衣服就坐在桌前研究那些骨頭,他看了一會兒就開始研墨,寫了一串藥材名,“幫我買些藥材來。”


  穆炎涼叫過小九交給他,何牧之又吩咐,“把我的東西也拿來。”


  一刻鍾後小九回來,一大包藥材連著一卷氈絨毯一起放到桌子上,“小夫人,還有什麽需要的麽?”


  “沒了沒了,辛苦你了。”


  小九激動的出了門。


  將各種骨頭分門別類的放進不同的壇子裏,草藥熬製成各種藥水分別灌進去,何牧之在旁邊立了個沙漏,拍拍手站起來,“等沙子漏完我們再來看。”


  穆炎涼說,“我今日要查教裏的賬務,你自己老實待著。”


  “我想跟你一起去。”


  “不行。”


  何牧之垂頭喪氣,“好罷。”


  等穆炎涼回來時桌上的沙漏早已漏光,何牧之無精打采趴在桌上玩著沙子,幾根卜簽胡亂散在地上,穆炎涼看了一圈,地上壇子裏的藥水都被倒淨了,浸泡在其中的骨頭什麽變化也沒有,白慘慘的躺在裏麵。


  穆炎涼揪揪他的後脖領子,“有什麽收獲?”


  何牧之的聲音悶悶的傳出來,“浪費了好多藥材,而且帶回來的沙子我也看了,沒找出什麽可疑之處。”


  穆炎涼又揉揉他的頭發,“先別想了,去吃飯。”


  何牧之抬起頭,臉上被壓出了一道紅印,他張開手,穆炎涼會意的抱起他出了門。


  月華堂中的氣氛有些沉悶,何牧之耷著眼扒拉碗裏的米飯,就是不見他往嘴裏送。陸雲歸不知他是怎麽了,又看穆炎涼一切如常的樣子,沒忍住還是問了出來,“小牧,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何牧之搖頭,“沒有。”


  穆炎涼輕笑一聲,“你不用管他,昨晚半夜跑到後廚偷了些骨頭,今日埋頭鼓搗了一天也沒什麽收獲,這是在跟自己鬧脾氣。”


  陸雲歸失笑,“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兒,也不用鑽了牛角尖,今日城中有沙雕可看,不如咱們去一趟,是好久沒進城了。”


  何牧之一聽有沙雕,這才來了點精神,殷殷看向穆炎涼,“教主我們去麽?”


  “你想去?”


  何牧之猛點頭。


  “那就不去了。”


  何牧之噎住,鼓著腮像是要哭出來的樣子,一碗飯突兀的被推到他麵前,“把它吃完就帶你去。”


  半個時辰後一行四人出發,一路疾馳很快到了城府最熱鬧繁華的地段。正是剛吃過午飯的時辰,因著城中有沙雕展出,街道上人來人往很是熙攘熱鬧。何牧之沒見過沙雕,睜著大眼睛好奇的看來看去,不時想伸手摸一摸,穆炎涼防著他順手在自己衣服上蹭手,每次他剛伸出手就準確的捉了他的手腕按回去。何牧之有些遺憾,但遊玩的興致絲毫不減。


  前方聚集了很多人,何牧之伸著脖子看,原來是一處手工製作沙雕的小攤,他更是來了興致,拚命扭著要下地看看,穆炎涼隻好把他放下來。那裏人多,穆炎涼對此沒什麽興致,便讓小九陪著他,自己擠出人群和陸雲歸坐在茶棚裏歇著。


  陸雲歸叫了一壺茶,“教主,波斯那邊來了消息,詢問我們的商隊什麽時候到,已經距最遲到達日期晚了一月了,再拖下去恐怕會……”


  穆炎涼沉吟半晌,說道,“給他們回信,就說商路暫時出了點問題,如果他們願意等,原有貨物的基礎上再給他們添一倍,若是他們不願意等,就雙倍退還他們訂金。”


  陸雲歸點頭,“我回去就給波斯回信。”


  穆炎涼看了眼那邊圍滿了人的小攤,何牧之和小九擠在人群裏看得興致盎然,陸雲歸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半晌問道,“教主打算一直讓何先生跟著?”


  穆炎涼晃著手裏的茶盞,半晌才道,“我試探過他幾次,什麽破綻都沒有,他要麽是真的單純,要麽就是城府太深,你覺得哪種可能性更大?”


  兩人正說著,遠遠傳來了何牧之的笑聲,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偏偏這聲音穿透了重重人海就那麽落進他們耳中,陸雲歸又看向笑聲傳來的方向,半晌後她收回目光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小九衝進茶棚,“教主,小夫人要我跟你要銀子,他想買一個回去。”


  穆炎涼皺著眉,“不過是哄小孩子的玩意兒罷了,還真是少年心性。”


  老伯的手藝精湛,一匹高大威猛的西域汗血寶馬被他雕的栩栩如生,連馬鬃的紋理都被細致的雕刻出來,樣子跟清波如出一轍。何牧之越看越喜歡,小心翼翼的抱著懷裏的沙雕,滿心裏都是買到了心愛物件的歡喜,他急著去找穆炎涼要銀子,便沒留意到路上突然躥出來的一輛馬車。


  兩匹馬並駕齊驅在街道上狂奔,所過之處到處是東西被撞翻在地的碰撞聲和人們的尖叫聲。何牧之終於回過神來,疑惑的回頭看,兩匹馬已離他不過十來米遠,他一下子嚇得呆住了。


  身後一陣風拂過,腋下伸入了一隻手,未反應過來就已被人帶著躍到了半空,四周的景物騰了空,懷中的沙雕從臂彎滑落出去。何牧之一聲驚呼閉上了眼,他覺得自己在旋轉,耳邊是呼呼的風刮過的聲音。


  落地時腳一軟,之前扭傷的那隻腳再次扭到,疼得他一下子白了臉。那人扶住他,聲音穩穩的傳了過來,“能不能站穩?”


  何牧之抬頭去看,月白長衫的公子手搖折扇,扇麵上是一幅工筆雪梅雙鶴圖,他腰間佩了塊兒玉墜,溫潤的笑意漾開在唇邊。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何牧之呆呆看他半晌,突然一把抱住他胳膊,悲憤喊道,“你賠我的沙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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