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過肩摔
「公子,奴家有些疲累了,我們去寺里借宿一晚吧。」騎於白馬背上的紅衣盧小倩小聲提議。
「你的腳傷不要緊嗎?」魏頡問道,「熬一熬直接下山吧?」
盧小倩大力擺了擺手,語氣柔和的說道:「就是走不得路了,不打緊的,公子一直牽著馬,也該累了,我們好好休息一晚,明早再趕這山路也不遲。」
魏頡「嗯」了一聲,遂將白馬拴在了蘭溪寺的門口,待拴完了馬,先將綠衣少女卜倩抱下馬鞍,再小心翼翼的將那名紅衣女子也從馬上背負了下來。他馱著腳部受了傷的盧小倩,慢步走上前去敲門,誰知那扇破敗寺門並未緊閉掩合,右手剛一用力,伴隨「吱呀」一記難聽的聲響,虛掩著的大門立時被推了開來。
「怪了,大半夜的為何不鎖門?」魏頡奇怪的嘀咕道。
「可有人在裡面么?我們夜行赤霞山,路途有些勞累,沿經貴寺,還望借個住宿!」一連往裡頭大聲呼喊了好幾句,除了陣陣繞樑迴音外,根本無人應答。
「唉,既然沒人,那我們直接進去吧。」青衫魏頡背著紅衣盧小倩,一步跨過寺廟門檻,邁入了門中,綠衣卜倩懷抱鳥籠,走著小碎步,緊緊的跟在兩人的身後。
「這裡果然是一間空寺,難怪連個答話的人都沒有。」魏頡自言自語道。
身後的卜倩小力扯了扯魏頡的衣袖,低聲細語的說道:「大哥哥,這裡好黑啊,我有點怕……」小丫頭的手裡雖持有新買沒多久的火折,但照明的範圍距離實在有限,寺內依舊漆黑一片,四周幽靜且寂寥,腳踏石板發出的聲音異常清晰震耳。
更詭異的是,如今明明正值暑月,嗖嗖的夜風吹到身上,竟有十成十的涼意,令身處此間的人不由得不毛骨悚然。
「別怕,小蘿蔔,這世上沒有鬼的。」魏頡笑著輕聲安慰道,「就算有,你給它一巴掌,打死它不就好了?」
三人到處胡亂逛了逛,不知怎的就走入了蘭溪寺的大殿之中。只見殿內西首處擺有四尊金剛羅漢的泥塑雕像,火折的光亮照在巨型羅漢的臉上,愈發顯得其面目猙獰、惡形惡相。
「曾從書上聽過有『菩薩低眉,金剛怒目』的佛家說法。」魏頡暗道,「一衲大師慈善和藹,可稱得上是『菩薩低眉』,而今這殿內的四具雕像,自然就是傳說中的『金剛怒目』了。似這般威猛霸氣的金剛羅漢,若是活轉過來,世上哪還有妖魔鬼怪存在?」
正自抬頭目不轉睛的瞧著,忽然脖子處有些發癢,一個嬌柔嫵媚叫人動心的嗓音從後頭傳來:「公子原是虔誠篤信之人吶,還戴了串味道這麼香的佛門念珠。」
魏頡聽身後的紅衣盧小倩如此說,微笑著回應道:「這是一位佛教高僧好心贈予我的,既是大師的一番心意,我也不好推辭,只得坦然收下咯。要說我有多虔誠信佛嘛,那倒也沒有。」
紅衣女子渾身軟塌塌的負在青衫劍客的寬厚背上,在後者的耳邊輕輕呵了一口清氣,柔聲道:「真巧呢,奴家也有一串寶貝珠子,也是有點香的,不知公子要不要聞聞看啊?」
「好啊,給我聞聞。」
「等會兒,公子。」
盧小倩伸手從衣兜里慢悠悠的掏出了一串深紫色的玉潤珠鏈,遞到了背負自己的青衫年輕人面前。
魏頡盯著放在眼前的那串深紫珠鏈,用力嗅了嗅,驚訝的叫道:「好香,這味道……有點像薄荷,又有點像薰衣草!」
「是吧,這串珠子可是奴家的貼身寶貝,平常都不輕易給別人看的。」盧小倩得意道,「倩妹妹,你也聞聞看吧。」
少女卜倩好奇的湊過去聞了聞,不禁讚歎道:「哇,真的很香呢!」
「盧姑娘,你從哪兒得來的這麼一串漂亮寶貝?」魏頡忍不住問道。
盧小倩淺淺嬌笑了一下,道:「這是我偷來的。」
「偷來的?」魏頡猛一挑眉,「是從你丈夫家偷來的?」
此時此刻,綠衣小丫頭卜倩驀然驚恐的大叫了起來:「大哥哥,我有點頭暈,還……還好熱!喘不上氣來了……」
「什麼?」魏頡轉頭瞪眼驚問道,「你,你怎麼了?!」
盧小倩「咯咯咯」的花枝亂顫般的笑了起來,嗓音里滿是陰鷙、歹毒的瘮人腔調,她眯著眼睛問道:「公子,你不暈不熱嗎?」
魏頡愣了愣神,身子隨即也不由自主的搖晃了起來,顫聲叫道:「我……我也……這是怎麼回事?!」
盧小倩單手捏著那串紫色珠鏈,拿到魏頡的眼前隨意晃了晃,巧笑道:「這串珠子名叫『羅剎迷魂』,是鬼王大人專門拿來和夫人調-情用的,被我給偷出來了。」
「鬼王?」魏頡瞪大了雙眼。
「對,就是那位天下第五大魔頭,綽號酆山鬼王的盧通幽。」盧小倩高聲叫道,「不過我已經和寧哥哥叛出師門啦,再也不歸鬼王大人管了。嘻嘻,寧哥哥對我可好了呢,比那個又老又丑的獨眼龍好一百倍,不,一千倍!」
聽得「哐當」一聲,鳥籠不慎從卜倩的手中掉落下來,神鳥畢方受到驚嚇,又「嗶吩——嗶吩——」的瘋狂鳴叫了起來。火折同樣脫手而落,蠟燭大小的物事落地后立刻熄滅,整座大殿重歸昏暗,僅有些微幽淡的朦朧月光從殿門外灑入。
「大哥哥,我,我好難受啊!」卜倩哀聲叫道,「我想把衣服全脫了……」
「不能脫!」魏頡厲聲呵斥道,「堅決不能脫,你要是敢脫,我就再不認你這個妹子了!」
「公子,快別硬撐了,我知道你也正燥-熱得難受哩!」盧小倩輕輕撫摸著青衫劍客的喉結說道,「這『羅剎迷魂』的藥性可厲害了,若沒提前服過定神之物,只消聞上那麼一聞,立時便要中招,先是頭腦發昏,隨後渾身熱得好似悶在一口沸鍋里,非得發-泄一下不可。嘿,此乃常人之大欲,敢問世間有誰能扛得下來?」
「你我素無冤讎,為何要如此歹毒的加害?!」魏頡咬牙怒喝道。
「哎呀,公子,我本來也不想害你的,誰叫你長了副千年難得一見的寶貝心肝兒呢?」盧小倩獰笑道,「我修鍊了一門美容養肌、長命延壽的神奇功法,喚作『吞象訣』。有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練此功法便需以人的心肝為佐料,越聰明的人,心肝上的竅越多,吃掉后對修行的裨益就越大。我這輩子見過最聰明的人啊,也就只有九九八十一個心竅,可你呀,我敢打賭,你心上至少有一百多個竅呢!」
體內蘊有法寶三尺玲瓏心的青衫魏頡冷笑道:「哼,那你看人倒還挺準的。」
「那是自然!」盧小倩哈哈大笑,「現在你中了『羅剎迷魂』的毒香,血脈僨張,欲-念大漲,胸膛里心肝的滋味就更好了!哎呦喂,饞死了饞死了,我已經等不及啦!」說著就張牙舞爪地向魏頡的胸口心臟處探去。
怎料左手剛一伸出,胳膊頃刻被魏頡的兩隻大手鉗住,盧小倩驟吃一驚,「啊」的失聲叫了出來,接著身子一輕,整個人被猛地往前甩了出去。「嘭」的一聲,紅衣女子如同一灘泥巴似的被重重砸在了地上,離四尊金剛羅漢的塑像僅有一步之遙。
魏頡瞧著她那副狼狽的凄慘模樣,心中暗笑道:「我從小就練習摔跤,這招『過肩摔』,連兩百多斤的劉開山都能摔出去,何況是你這個紙糊一樣的小娘皮呢?」
盧小倩素來所修習的功法偏陰柔一脈,平日里幾乎從不打熬筋骨,身子本就不甚結實,而今被人如此沉重的摜摔在地上,雖及時用真氣護住了部分要害,但仍受到了著實不小的創傷,嘴角滲出了一縷猩紅血跡,氣喘如牛。
「啊——」陰森恐怖的大殿內,紅衣盧小倩發出了一聲無比刺耳的絕望慘叫。原是魏頡趁她整頓氣息之際,拔出了佩在腰間的血靈劍胚,一劍朝其脛骨劈落,「咔」的一聲,毫不留情地斬掉了她的右足!
「你不是右腳受傷了么?那我幫你把右腳砍了,傷自然就無礙咯。」魏頡咧嘴笑道,「怎麼樣,魏神醫是否醫術通天、手到病除?致謝錦旗什麼時候送來啊?」
「你……你……」盧小倩疼得滿頭皆是豆大汗珠,斷腳處神經劇痛難忍,心裏面又氣又苦,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我什麼我?就許你騙我,不許我騙你?」魏頡肅聲道,「我戴著的這串佛門法器『定心珠』,有穩定元神的功效,你珠子上的淫-毒傷不了我,剛才我偽裝成中了毒的樣子,不過是想套你的話罷了。我勸你老實點,快把羅剎迷魂的解藥交出來,否則,另一隻腳也給你砍了!」
盧小倩臉色慘白,渾身止不住的發抖戰慄,顫聲道:「我交,我交……」乖乖將手伸入衣兜努力內翻找著。
「對嘛,快找快找!你呀你,臉長得挺好看的,誰想卻是天仙面貌、蛇蠍心腸,凈幹些魔頭才幹的事兒!」魏頡轉頭勸慰道,「小蘿蔔,你再忍忍,解藥馬上就來。」
驀地里,一道迅捷無倫的白綾倏然穿透了窗戶的紗紙,自外頭躥入殿內,直奔魏頡首腦!
「好哇,這女人果然還有同夥!」魏頡心下暗驚道。他畢竟已有三階百尺境的宗師修為,不乏辨認敵襲的超群本事,加之此刻精神高度集中,白練襲來時又是殺意重重,四周縱然漆黑一片,卻也並非無跡可尋,腦袋及時一偏,勉強躲開了這突如其來的一招。
「寧哥哥,你終於來啦,快來救我!」盧小倩扯著嗓子沖那位及時趕來的「救星」大叫道。
一名頭戴黑巾帽,身穿寬博大衣的男子,拖著條極長極韌的白色熟綢,從窗外飛身掠了進來,他剛來到殿內,便即焦急地詢問道:「倩兒,你沒事吧?!」
紅衣盧小倩帶著悲絕的哭腔嘶聲道:「寧哥哥,我……我的右腳被他砍掉了!」
那個被稱作「寧哥哥」的黑帽男子得知心上人眼下斷了一足,登時火氣上涌、勃然大怒,沖著青衫魏頡暴喝道:「我宰了你給倩兒報仇!」
兩道殺人白綾猝然發動,一上一下激射而出,魏頡趕忙豎持血靈劍胚,「錚」的一聲,兩個結實的綾首同時撞在了劍胚之上,有千鈞之力!
魏頡雖鼓足了本命真氣來抵擋,卻仍被這一下逼得後退了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