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姐看上你了
皇甫南山過硬的心理素質以及風馳電掣的反應速度，令骷髏女始料未及，她慌忙中連退數步。南山正要乘勢追擊，卻聽骷髏女再次笑了起來，心中警兆頓生。驀地，他眼前一花，失去了它的蹤影。
南山背後忽再次刮來一陣陰風，仿佛回到片刻之前，骷髏女的聲音縹緲在耳畔：“俊俏的小郎君，姐姐在這兒……”驚駭中，南山聞聲便刺，不料那聲音刺之在左，忽焉在右，刺之在前，忽焉又到了身後。每次南山看似都可將它刺穿，最後卻連衣角也刺不到。他隻覺骷髏女像極了上古典籍裏描寫的鬼魂，無形無質，飄忽不定，而前不久她從麗人向骷髏的褪變，則正好驗證了這一猜測。
皇甫南山雖相信這世上存在鬼神妖魔，但憑他多年遊曆人間的經驗，以及從典籍裏所學的知識，似乎是在某個時間點後，這類怪力亂神不知什麽原因，竟統統消失了。他至今仍記得，當第一次問及大唐某城的守衛此城的鬼怪都在哪裏，並表示他想去親自會會時，那守衛麵上浮現的奇怪表情。直到很多天以後，他才豁然明白，妖魔鬼神都是僅存於傳說而不存於現實世界的東西，當時那守衛是在把他當瘋子看。
皇甫南山又連刺了數劍，雖然結果與先前無二，但南山的眼睛卻漸漸亮了起來。“小郎君好快的劍法，都連刺姐姐二十劍了呢，”骷髏仍在用嬌滴滴的聲音調戲他，言辭裏卻暗含威脅：“最後讓你刺三劍，然後姐姐可要出手.……”然而她話未說完，便被南山反常的舉動噎住了後話。
皇甫南山收劍歸鞘，一臉平靜地坐下調息。骷髏女以為南山沒聽清她的話，再次重複，但南山繼續專注調息，唯一給的回應竟然是，抬頭瞟了她一眼，隨後又閉上。
骷髏女沒來由火冒三丈，手一揚，南山的劍便落到它手中，刹那後抵住南山的咽喉。不料南山恍若未聞，這次甚至看也沒看它一眼。
“小郎君，怎麽不躲了？”骷髏女努力扮出最嚇人的樣子，無奈南山始終未睜眼，“姐姐可是鬼，一旦讓姐姐逮到了你，哼哼——”
皇甫南山總算抬起了頭，淡然反問:“你若是鬼，躲閃有用嗎？”此時骷髏女那顆惡心的頭顱，距離南山的眼睛不到一寸。他強忍住嘔吐的衝動略低了下頭，不堪一握的楚宮柳腰以及裙裾下那雙小巧的蓮足。
南山的嘴角不由勾起了一絲笑意。此前看紅衣女的裝束，他便已懷疑此女並非風塵女子。她的穿著並不暴露，除上衣略緊凸顯其曼妙身材外，全身除雙手、脖頸露出外，處處包裹得嚴實，哪有青樓女子半點開放與暴露？再者，她調戲拉客的手段與言辭過於生澀和直白，甚至令人反胃。
此女令人生疑的地方遠不止這些——
此女本事既遠勝過他，為何遲遲不下殺手？她糾纏他的用意究竟是什麽？她究竟是不是鬼？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裏？
南山此時心中雖有萬千疑雲，但至少從眼下來看，此女對他並無惡意。此前殺機四伏、陰氣森森的肅殺氣氛，顯然是她一手刻意營造的。這是他的推斷，也是他的預感。
一想到這些，皇甫南山的心情忽變得大好，頗覺得這女鬼很有意思，也不再覺得它此時的模樣如之前那樣反胃了。
骷髏女見他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有些疑惑地順他目光低下了頭。這一刻的它羞惱至極，殺人的心都有了。她自然想不到南山此時在想正經事，急火攻心的它不分青紅皂白，照著南山那雙不可饒恕的眼睛就是兩拳頭。皇甫南山完全被她打蒙了，下意識抬手想格擋結果沒擋住，直接被砸成了熊貓眼。
南山後來到底想通了原因，於是旁敲側擊地解釋。紅衣女想來覺得很不好意思，取出藥膏來，竟親自給他上藥。而擦藥前，她用手將臉一抹，又變回了之前美嬌娘的模樣，說話卻更加甜膩。
紅衣女的殷勤過頭，令皇甫南山感到了一絲不祥。果不其然，不久後紅衣女一邊抹藥膏，一邊笑著對他說:“公子不為美色所動，不為鬼怪所懼，姐姐看上你了，從今往後就死心塌地地跟著你！”
南山剛準備吞下一枚消腫去淤的丹藥，聞言險些吐了出來。紅衣女白了她一眼，撅起了嘴：“難道以姐姐絕世之姿容，配不上你這頭大如豬頭的小子？”南山聞言，滿頭黑線：“我‘頭大如豬頭’還不是被你揍的嗎？”心裏這般想，到底沒敢嘴上說出來。
他轉移話題，試探地問：“從長安到安易，你跟我那麽久，究竟想幹什麽？”
紅衣女滿臉驚訝，脫口問：“你怎麽知道？”話剛出口，便醒悟上當了，忍不住恨恨瞪了眼南山。
俄而，她又是一笑：“為什麽跟你？姐姐剛不是說了，看上你了唄！跟你以後，姐姐每日的吃穿用度，你必須掏錢。別和姐姐哭窮，小郎君你可是富得流油呢！姐姐才是真窮——”她忽然顧影自憐地看了眼自己的衣服，低罵了一句：“除這身衣服外就別無長物了，該死的老頭子，走前也不知道給徒弟留幾錠銀子！”
“不過——”忽然，她洋洋得意地看了眼正聽得滿頭霧水的皇甫南山的充盈的包裹，“還好我機智！”南山聽罷，心裏沒來由地一陣發寒，下意識摸了摸懷中銀票。
“老頭子是誰？”皇甫南山忍不住問：“徒弟？難道那老頭子就是你師父？”隨後想到徒弟都如此了得了，那師父又該怎樣的逆天，幸好他已經走了。他忽然又想到了一個問題，於是接著問了一句：“難道，他也是鬼？”
“是的，”紅衣少女咬牙切齒地點頭：“而且還是個不得好死的老鬼！”
遙遠的東海上，一個急匆匆行走在雲端上的青衣老者此時忽然停住腳步，狠狠地打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