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亢奮的靈芙兒
在某段時間裏,南山總覺得靈芙兒似變了個人,總用一種似欠了她幾十萬兩銀子的眼神盯著他。當問及原因,小妮子的眼神又猝然變得極為幽怨,注視得南山心裏直發瘮,生出一種很不祥的預感。晚間時分,原先的靈芙兒生龍活虎,總是一馬當先地領著他東遊西逛,如今卻心不在焉地跟在他身後,對話也沒了往日的滔滔不絕,隻是和他簡單“嗯啊”幾聲。
這種情況不久後有了轉變,靈芙兒驟然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亢奮”,南山覺得用這詞來形容最貼切。這自然令南山一頭霧水,不過他此時一門心思都放在柳回春身上,一時也無暇細想。直到某一天,他才明白自己竟會成為主導靈芙兒情緒起伏的“罪魁禍首”,不過這些都是後話了。
在這些情緒亢奮的夜晚,無論刮風下雨,靈芙兒都固執地拉著南山的手穿梭於大街小巷,似比他本人還要著急地想尋到魔君的下落。
南山知道靈芙兒會一門名叫“屏蔽術”的法術,施展此術可以屏蔽風雨,一次見她淋雨在風中跑,忍不住提醒。不料靈芙兒跑得更歡了,甚至迎著風雨將纖足上的三寸金蓮都任性踢飛。
她許久後才回答:“我隻有這樣,心裏才舒服!”說罷驀然回首,將額前飛亂的長發撩到耳根,直視南山:“你在擔心我?”南山點了點頭。
似乎是為他的平靜所感染,靈芙兒也逐漸安靜下來,緩步在雨中行走。不知為何,這背影看得南山有些心酸,從此不再出言阻止。
靈芙兒顯然聽到了南山和柳回春房中那番對話,知道魔君是上古時期令人談之色變的恐怖存在,但她似乎並不害怕。以前的她雖然喜歡胡鬧,可絕不會做太出格的事;可自那次心情低落以後,她開始變本加厲,變得無所不為、不可理喻。凡南山阻止她做的事,她一定會去做,用她自己的話來說,“都想試試才舒服”。
她開始闖妓院,逛賭坊,甚至偷入民宅,大鬧安易城的每一個角落。她扮鬼揭穿了不少暗黑內幕,如肮髒的錢色交易、賭場出千、亂倫奸情、貪汙洗錢等,但更多時候是壞了床榻上人家夫妻的恩愛好事。
南山對此掩麵直皺眉頭,苦口相勸,靈芙兒卻樂此不疲,依然故我。她冷笑魔君不過跳梁小醜,嘲諷南山膽小如鼠,某次甚至用禁聲術讓南山無法說話吃飯一白晝。
因歐陽縣令鬼叫造成的月黑“嚇人夜”,就這樣在她的一次次惡作劇裏,變成了影響惡劣十倍的“擾人夜”,安易城的東西市及田間更是一下子多出成百上千黑眼圈、打哈欠的人。
此前,南山曾同江大嫂嘮嗑,旁敲側擊地詢問安易城中的各處地方,幾次對話下來已有了全麵的了解。靈芙兒追求新鮮與刺激,凡已鬧騰的地方,絕不再去第二次,這意味著安易城中尚未搜尋到的地方在一天天減少。
若最終一無所獲,是否說明他的猜測是錯誤的。因此,靈芙兒這麽一鬧也有好處——在對靈芙兒的所為啼笑皆非中,南山接連數日搜檢魔君毫無線索的失落、抑鬱與彷徨一下子被衝淡了不少。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消極情緒終究還是後來居上。南山一日日從希望跌到失望穀底,心情日漸變差。固然夜間開始對靈芙兒愛答不理,疑心是她的瞎折騰讓魔君有所察覺,故意抹去或掩藏了行蹤,因此默想對策,就連心態也逐漸失衡,白日配合柳回春行針煉藥時,開始屢屢犯錯。
柳回春始終未責備他一個字,更沒有命其他弟子替換他,隻是時不時擔憂地瞟他一眼。她是個聰慧的女子,自然知道原因,卻不知該用什麽話來安慰他。村裏百姓則道南山是因救不了那些狂化人而煩躁,故時常用“生死由命”這類的話來勸慰。
靈芙兒是最後一個察覺南山變得不正常的,察覺的那天恰好天高月朗——
靈芙兒大搖大擺地走在前頭,南山則沉著臉跟在後麵,隻是靈芙兒無論說什麽,南山都不吭聲。靈芙兒隻道他還在為上次施禁聲術的事氣惱,因此並沒在意。
時已深夜,寬闊的街道上空無一人,沿街店鋪紛紛準備打烊。路過一家酒肆時,靈芙兒險些被兩個勾肩搭背的醉鬼撞到,幸而她施展術法避得及時。
結果兩醉鬼結結實實地撞到靈芙兒身後陰沉著臉的南山身上。南山沒有閃避,也沒被撞倒,反倒是那兩個醉鬼,仿佛先後著了兩棒槌,交疊著往後跌了個狗吃屎。靈芙兒笑得花枝亂顫。
兩醉鬼頓時被摔醒了,憤怒中報出了名姓。高瘦個子、穿白色文士服的叫高仁裕,矮胖袒衣、腰間佩刀、滿臉橫肉的叫尉遲弘。靈芙兒聽說過這兩個名字,前者是本地縣丞,後者是縣尉,竟都是安易城中的“地頭蛇”。
靈芙兒準備看南山如何收場,不料轉頭卻看到南山淩厲的目光,這才發覺今天的南山似有些不對勁。
那兩個醉鬼隻看了南山一眼,便把所有目光都投到一襲縹緲紅衣、花容月貌的靈芙兒身上。高仁裕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尉遲弘則是哈喇子直流。
下一刻兩人如餓鬼撲食般撲向靈芙兒。靈芙兒暗道不妙,扶額低頭,不願再看接下來的人間慘劇。
果不其然,南山彈指間將兩醉鬼撂倒,並上前一頓拳打腳踢,拳頭震耳欲聾的轟轟聲,令靈芙兒剛打算睜開的眼又立刻閉上。兩醉鬼自始至終都來不及說一個字,出口就是慘嚎,直到南山揉著拳頭恢複平靜的麵容時,兩人才終於有機會開口:“我大哥不會放過你的!”
“你大哥是誰?”南山若有所思,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