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驚變
“站住!”南山瞬間如變了個人,厲聲大喝,同時衝向準備跨過門檻的海棠。
門口兩名弟子一驚,忙拔劍護住海棠,無奈實力相差懸殊,很快便被南山輕描淡寫地一劍擊退。海棠並未攜劍,隻能退進藥房,躲到柳回春身後。
南山大急,忙飛身進屋,劍鋒直指海棠咽喉。柳回春冷哼一聲,雙腕拈針上下翻飛,南山的劍竟不能靠近半寸。
“柳姑娘,離開海棠!不然……”南山更急,無可奈何之下隻能大聲提醒。
柳回春微微皺眉,若有所思。
恰在此時,所有聽杏閣弟子及附近居民聞聲欲進藥房看個究竟,不料被南山一人一劍攔在門外。眾人開始竊竊私語,好奇猜測屋內的情況。
小秋月尖聲解說道:“剛才我聽海棠師姐給師父抱不平,自然得罪了這小子,結果這小氣的登徒什麽子就想拔劍傷師姐,現在被我師父攔住。若非我師父顧念舊情,早把這小子打得滿地找牙,求生不得……”
柳回春雙頰微紅,故意用平淡的口吻高聲反問南山:“不然什麽?海棠是我弟子,是否離開她,也是我們師徒之間的事,這與你何幹?”說話間已使眼色讓外圍女弟子,趕緊將這個口無遮攔的小丫頭捂嘴叉走。
南山被柳回春的話噎住,剛想解釋,柳回春卻已冷淡地下了逐客令:“皇甫公子若沒什麽事的話,還請不要打擾小女子煉藥!”
南山張口結舌,隻能用劍幹指著她身旁忽然一言不發、低下頭的海棠,劍柄被他攥得吱嘎作響。這一刻,南山真希望她能笨口拙舌一點,好讓他抓緊時間把話說完,否則或許真的就要來不及了!
然而他沒有注意到的是,柳回春已漫不經心地朝旁挪了一步,身子悄悄遠離了海棠一段距離。後來正是這段距離,救了她的命。
靈芙兒不知何時已出現在南山身邊,扯了扯他的衣袖。她此時看著楚楚可憐的樣子,頓時引起人群裏一大片的同情與唏噓,人們紛紛譴責南山的見異思遷與得隴望蜀。
“多好的女孩兒,南山,你不要太欺負人!”就連江嬸也怒氣衝衝地過來,扯住靈芙兒的胳膊,頭也不回地就要走。
這一刻的皇甫南山欲哭無淚,真想找塊石頭自己撞上去。
然而就在這時,也就是柳回春剛剛遠離海棠的一刹那,此前一直低頭的海棠猝然抬起了那忽變得異常猙獰可怖的頭顱,現出獠牙利爪,朝柳回春攻去。
柳回春急忙閃避,不料這速度竟是之前那些魔化人的數倍不止,因而最終未能躲過。她胸口的衣襟被撕下一塊,幸好未受外傷。
海棠再次朝柳回春撲去,眼看柳回春立足未穩,不及閃避,南山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準備護住柳回春,自己承受那開膛破肚之難。不料柳回春猛地推開了他,並朝他淒然一笑:“先前我已欠你一命,再欠就更還不起了!”
南山一怔,不由悲從中來,淚上眼眶。這是他生平第二次有如此心如刀絞的感覺。第一次是在長安,看見萬千百姓因瘟疫慘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而這一次,他卻要眼睜睜看著所愛之人在眼前香消玉殞,同樣無能為力。施展定身術已來不及了,他唯一能做的就隻有用雙目徒勞地盯著海棠那對即將穿透柳回春胸膛的利爪。
此時此刻,他所有的心念都集中到那對利爪上,他多希望它們能偏轉方向,哪怕僅僅隻是在空中靜止刹那也行,這樣他就有機會救下她了!
奇跡竟真的在下一刻出現了——海棠那對利爪忽在空中頓了頓!就在這暫停的一刹那,說時遲,那時快,南山抓住時機,不假思索地攔腰抱住柳回春,躍離海棠數丈開外。
他朝靈芙兒投去感激的一瞥,他心知肚明,剛才定然是她施展的手段。但靈芙兒卻轉過了頭,似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挨著門的百姓最先看到剛才屋裏那一幕,直到此刻才從瞠目結舌中回過神來,和身後百姓簡單說明了一下裏麵的情況,登時引發了一陣議論。
“什麽?海棠姑娘襲擊了柳神醫?怎麽可能?”
“那海棠姑娘的情形,與我家被綁著的那死鬼老宋相同,我看十有八九是被那些狂化人咬了!”
“沒錯,你看她雙手的指甲,長得恐怖,還有如此快的移動速度!肯定是被咬了!”
“可是我聽說這幾天,海棠姑娘有些發燒,一直都在屋裏休息,也沒見她進那間屋子!那她又是怎麽被咬的?”
“是啊,你說得有道理……”
居民們的疑惑悉數落入了南山的耳中,令他眉頭一皺,然而他卻無暇思考其中原因,隻因海棠再次朝門口的他們撲了過來。
為防她傷及屋外百姓,南山背對著門,卻沒避諱柳回春的目光,雙手迅速掐訣,念念有詞地施展定身術。片刻後,海棠保持著撲向南山與柳回春兩人的姿勢,忽然一動不動。
南山至此才鬆了口氣,微笑地回視柳回春驚訝的目光。然而他剛與柳回春四目相對,忽紅著臉別過頭去。
柳回春先是疑惑,隨即想起之前似被海棠扯去胸口一塊衣裳。恰好吹過一陣風,果覺胸口涼嗖嗖的。
柳回春驚呼一聲,下意識想捂住外泄的春光,不料一件衣袍從天而降,將她包裹得嚴嚴實實,原來是南山脫下自己的外袍給她蓋上。他有些尷尬的聲音回蕩在耳:“柳姑娘,抱歉,那個,那個,我發誓剛才什麽也沒看到.……”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就顯得欲蓋彌彰。柳回春這一刻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臉羞得紅撲撲的。
幸好剛才屋內隻有他倆,沒有第三者看到那一幕,柳回春如此想。誰知她身上所披的那件袍子卻出賣了她,後來眾人進屋收拾殘局,雖沒看到之前那件尷尬事,但還是從這件袍子上猜到了大概。於是下一刻,包括聽杏閣那些女弟子在內,在場所有人都向南山偷去極為複雜的眼神,有感激,有憤怒,也有豔羨。
柳回春走出了藥房,姿態依舊那般從容淡然,但尖銳的腳步聲還是暴露了她此刻內心的躁動與慌張,要知她之前一直是落步無聲的。南山連忙跟了出去,心下竊喜,因為他終於總算找到了一個最合適的解釋時機。
兩人最終在一片梅林裏駐足。南山剛要開口,卻被柳回春打住:“別說話,讓我靜一靜!”
沉默持續了一片梅花從枝頭悠悠飄起又輕輕落在柳回春掌心的時間,她幹咳一聲後終於開口:“你和那位靈姑娘的事我不想知道,以後也不要再提!你.……”柳回春的聲音猝然一低:“今後還是……還是你來藥房協……協助我!”
不用解釋,她就這麽原諒了他?這需要怎樣的信任與胸襟?南山幾乎難以相信自己剛才所聽到的,隨後隻得將那些已到嘴邊、早已在心裏千錘百煉的解釋言語又咽了回去,笑著點了點頭。
柳回春忽抬眼去追尋空中那些如蝴蝶般飛舞而去的梅花,這讓南山看不到她的麵容,卻能猜到她此刻的臉定然緋紅的異常好看。恰有微風拂過,將她身後如綢長發撩向一旁,露出發下白皙的脖頸以及脖頸兩側曼妙而誘惑的動人曲線。
癡癡望著早已是一道風景的她,皇甫南山的眼這一瞬忽變得有些迷離,但心中某些東西卻忽然變得無比的清晰與堅定。
許是這突如其來的沉默讓她有些難堪,不久柳回春又畫蛇添足地加了一句:“之所以讓你協助我,你……你別多想,主要是……是因為那十三,不,是十四名病人需要你我更快速的配合!”柳回春的神情驟然變得有些悲傷,眼中似有什麽在閃閃發光。
“有你這位有‘天下第一神醫’之稱的師父在,她肯定不會有事!”知是十四這個數字讓她想起了剛魔化的、不知何時才能清醒的海棠,南山下意識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柳回春的目光驟然變得堅定起來:“對,我一定會救下她!”
似不願繼續這個沉重的話題,柳回春忽轉過了頭,向他伸出一隻手。麵對南山疑惑的目光,柳回春似笑非笑地問:”聽說你有什麽想送我?”
南山猛地一拍腦袋,忙向懷裏去掏那根杏簪,一麵詢問她是怎麽知道的這事。
柳回春掩口輕笑:“皇甫公子石頭買簪的高人事跡早已傳遍街頭巷尾,有那個嘰嘰喳喳的秋月丫頭在,我不想知道都難。”
南山尷尬一笑,忽然神情一僵,原本好端端被裹在帕子裏的杏簪竟不翼而飛了,於是他原本歡喜的臉頓時比吃了黃連還苦。
不用說,定又是被那隻該死紅狐狸施法取走了。
“怎麽了?”
南山不願再在柳回春麵前提起靈芙兒的名字,隻得以遺失為借口搪塞過去。柳回春用美眸深深看了他一眼,卻什麽話也沒說。
恰在這時,梅林外忽傳來一陣嘈雜的喧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