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16章 鳥糞惡作劇

  游弋優雅地喝了一口茶,抬頭看了一下天空,夜幕已經降臨,院落外一片黑沉,燈籠高掛,橘紅色的光輝淡淡,湖面上波光微閃。 

  他又回去拾掇完畢,仍是一身淺綠色的長衫,淡雅高貴,腰帶上系著一塊雪白精透的白玉,別無他物。身上乾淨無塵,更顯得氣質如謫仙,溫潤清冷。 

  一旁的瑞木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一副雷打不動的樣子。剛才主子有些慌亂地走回房間,動作迅速地換下胸前濕答答的衣服。在後頭的他猶豫很久,終於開口問:「主子,你的耳朵受傷了?」話剛說下,主子俊臉也紅了起來,他萬分驚訝地盯著主子看,卻不料主子一把將他趕出房間。 

  他知道他錯了,逾越了下屬的本份,自己跪在門口等主子責罰。一會兒后,主子開門出來,臉色一切正常,仍是平日里風輕雲淡的高貴優雅。他手微抬,示意他起身,便往這邊走來。 

  瑞木偷偷看了主子一眼,立刻低頭。還好,主子的耳朵已經好多了,也不那麼紅了。 

  劉管家滿是皺紋的臉堆滿笑容,恭敬地問道:「主子,晚膳已經備好,是否讓人送過來?」 

  游弋白皙修長的左手輕揮,淡淡說:「不用,我們要去『清風樓』用膳。」 

  劉管家有些驚詫,主子竟要去外頭用餐?我們?原來是要和雲姑娘一起去。 

  老臉笑得像菊花一般,主動開口問:「主子,如今天色已晚,恐怕『清風樓』的雅間已經滿座。老奴立刻讓人去通知林掌柜一聲,讓他準備一間雅間。」他為人機靈,姜還是老的辣,想事情辦事都比較穩妥。 

  游弋點了點頭,示意他去安排。 

  劉管家去而復返時,發現游弋側頭望著另一側廂房的方向,心裡清楚主子疑惑雲姑娘為何遲遲未到,趕緊低頭彙報:「主子,適才青茗派人說雲姑娘想要一套男裝,臨時無法去『天雲裳坊』買,奴才立刻讓人從庫房裡調出幾套,送了過去。」 

  游弋劍眉微揚,想著某人大大咧咧、不拘一格的性格,又想起她比男人還瀟洒大方的動作,又想起她把女裝胡亂包裹在身上……耳朵又一陣熱乎。他輕了輕喉嚨,點頭微笑:『好。」 

  劉管家聽到主子的稱讚,立刻眉開眼笑,樂顛顛地。能得到主子的親口稱讚,真是難得! 

  瑞木冷眼掃了一下劉管家,心想:這傢伙自作多情了。主子對那雲姑娘總說好,好不? 

  劉管家笑眯眯的眼睛瞄到那頭人影涌動,本想立刻稟報,但眼睛卻定住,剛要出口的話一直吐不出來——迴廊里燈籠紅光一片,一人輕鬆自在走來,雪白色長衫衣擺飄動,說不出的風流韻味。 

  那人黑髮高束,眼眸閃動精光,動人心魄,嘴角的一抹笑容似有非有,風韻獨成。這是哪裡來的貴公子?竟有如此絕世容貌和獨特氣質? 

  游弋眼眸含笑,看著悠哉瀟洒走近的雲十一,暗贊男裝果然適合她,但不知……工整穿上女裝的她該是如何的傾國傾城?那顆從來冷靜沉著的心突然期待起來……甚至是隱隱的興奮……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游弋,怎麼樣?」某人大邁步地走過來,彈了一下衣袖,一屁股坐在游弋的另一側,拿起旁邊早已擺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她用了好些時間,也用了好多冷水,才把自己那紅通通的臉給收拾妥當。一路上她也想過了,見面后的話題一定要輕鬆而自在,而且一定要是跳躍性的! 

  劉管家一下子有些站不穩:這俊美無比的公子哥竟是……看著緊跟而來的青茗,他才敢確認——真的是那雲姑娘! 

  她竟對主子直呼其名?!天啊……即便是一國之君的聖上,也得叫上一聲「游莊主」,而她竟叫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而且似乎叫得很順口,絕對不是第一次如此叫法…… 

  本想呵斥她的無理,但見主子笑得如玉清潤,朗聲道:「很好!很適合十一。」劉管家剛要猛哼的鼻音只能趕緊收回,主子來這邊住過四次,這是他第一次見主子笑得如此燦爛高興。 

  跟在雲十一後面的一眾女婢看著主子笑意朗朗,如皓月當空,明輝清澈,俊美無雙,都看直了眼,半晌回不了神。 

  雲十一也呵呵笑起來,大聲說:「第一次穿,自我感覺良好!」剛才在那灰濛濛的銅鏡前繞了一圈,覺得自己也是古裝帥哥一名嘛! 

  那衣裙也實在太複雜,即便青茗和好幾個婢女幫忙,弄了好半天也穿不好。她倒是無所謂,但她們卻是滿頭大汗,連連低頭道歉。最後她提出找一套男裝過來,快速地穿妥,腰帶一束,立刻便成了翩翩公子哥。 

  「不喝茶了,肚子有點餓了。」在車上吃的綠豆糕估計已經消耗完,肚子有些空蕩蕩的。 

  游弋給了瑞木一個眼神,後者立刻彎腰出門。接著,他優雅站起身來,說:「空腹喝茶很傷腸胃。我們出門去『清風樓』吧!」 

  雲十一點頭,笑著起身,跟在他身邊。兩人並排走出門,剛走過曲折橋,清水急匆匆地走過來,看到雲十一的一身裝束,眼裡滿是驚艷。匆匆向游弋施禮,說:「主子,王爺已經安頓好了。只是……只是……」似乎有很棘手的事情,為難地看著游弋,又側頭看了看雲十一。 

  游弋眼神微冷,淡淡開口:「說。」不知為何,他不喜歡別人看身邊小傢伙的驚艷眼神,很不喜歡……甚至有股把她一直藏在懷裡的衝動。 

  清水立刻低頭道:「傲月有些發狂,想要咬死……雲姑娘的嘀咕小鳥。」 

  雲十一嚇了一跳,著急湊近問:「傲月沒事吧?」她心裡十分清楚,嘀咕整人的功夫一流,那傲月極可能是被逼狂的……臭嘀咕!讓人不省心的傢伙! 

  清水有些意外地看著雲十一,心裡暗暗驚訝:這雲姑娘真是奇人一個啊!聽到傲月要咬死她的愛寵,竟先關心起傲月來?!不過……事實也似乎應該如此。 

  清水搖了搖頭,皺起眉頭,接著卻又點了點頭,為難地張了張口,講不出來,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 

  雲十一側身無語看著游弋,用眼神詢問道:「你的屬下究竟要表達什麼啊?」 

  游弋淡定地給她一個淡定的眼神,對清水問道:「它們現在何處?」傲月本出生野外,即便被他養在身邊多年,但野性還是難除。他猜想它狂傲兇殘狼性可能被激起,他們壓不住,無法收拾,所以才急匆匆跑來求助。 

  「回主子,在前方『湖心亭』。」 

  游弋邁開步伐,腳步似乎仍是一樣的沉穩輕緩,但俊逸高大的身形卻飛速地離開,轉眼已經離雲十一他們甚遠,片刻便消失在轉角處。 

  雲十一的櫻桃小嘴成0型,眼睛瞪得超大,乖乖,這是什麼功夫?!優哉游哉走路竟能快成這般?!眨眼功夫他就這樣「走」沒了?! 

  清水看她一臉驚嘆,在旁低聲解釋道:「這是主子的『移行法』。雲姑娘,這邊請!」說完,便急切地走前帶路。傲月雖然呆在主子身邊好多年,但從沒如此發狂過。平日里十分溫順聽話,和眾人的感情也濃厚。唉!想不到今日竟…… 

  雲十一立刻帥氣地甩起雪白色衣擺,快速地奔跑起來。清水則施展輕功,小心地跟在她身側。兩人趕到「湖心亭」時,發現周圍已經聚攏了不少看熱鬧的人,但沒有一人敢靠近,都遠遠地瞧著,保持長頸鹿的標準姿態。 

  游弋站在亭外,冷清的黑眸看著亭子里的傲月,靜靜地看著,沒有呵斥或命令,更沒有像她一向對嘀咕的循循善誘。流金站在他身側,手裡端著一個盤子,裡面裝著兩塊香噴噴的肉。 

  「湖心亭」建在湖畔邊,用上好的大理石堆砌而成,十來根大大的石柱聳立著,中間擺著一石桌,八張石凳。傲月雪白的身子就在一根石柱下,白色漂亮的尾巴筆直豎起,絨毛綳直,蓄勢預發。 

  「嗷——嗷——」前爪拚命地抓著石柱,有大理石灰不時飄落,可見其鋒利無比。一陣陣低低嗚嗚的狼鳴聲,帶著明顯的狂暴和怒氣,在一片暗沉的夜幕中更顯威嚇兇惡,似乎要席捲一切。 

  嘀咕呢?!她趕緊抬頭尋找——它就在傲月狠抓的石柱上。小巧嫩綠肥嘟嘟的身子站在亭上飛檐處,一翅膀微張,一翅膀正斯里慢條地打理著頭上高高翹起的嫩綠絨毛。態度倨傲,神情鄙視,神態挑釁,絲毫沒把下面快要抓狂的傲月看在眼裡。在它身後,一排白鷺哆嗦地低著頭,聽著下面一陣陣嗚嗚的恐怖狼嚎聲,害怕地蜷縮成一團。 

  天啊?!它竟把新歡也帶來了?! 

  清水站在她身側,低低地解說道:「你的那隻小鳥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竟讓那群白鷺一直尾隨我們。那群白鷺在它帶領下,向傲月不斷地拉鳥糞,傲月躲避不及,身上粘滿了臭烘烘的鳥糞。它天生愛乾淨,極愛一身雪狼白毛,如何能不生氣!後來,你那隻小鳥還故意飛到它頂上,做出扇鼻子的姿勢,顯然是嘲笑它身上臭。傲月一下子惱了,拚命地跳起身子追打著,追了半天竟沒法夠著。追到這邊,見它們都躲在亭子上,憤怒地想爬上石柱,奈何石柱光滑,無法攀爬……所以……」 

  雲十一無奈嘆氣,接下他的話,「所以傲月就更發狂,狼性爆發得連你們都勸不住,只好找游弋過來幫忙……」借著亭子上的燈籠紅光,她看到傲月身上確實有些臟,點點鳥糞粘著雪白的毛髮,頭上、臉上、甚至連尾巴上也有。 

  她搖頭暗嘆:可憐了這身稀有皮毛,慘不忍睹啊!抬頭瞪了嘀咕一眼,警惕的意味甚濃。某隻嫩綠小鳥顧著耍酷耍賴,壓根沒看到。 

  清水點點頭,有些無奈地看了看主子,低頭說:「屬下們無能。」 

  這時,傲月突然仰天長嚎,響亮刺耳,在夜色中分外駭人! 

  接著,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拚命咽口水聲,分貝高得也嚇人! 

  雲十一小心地走近,走到游弋身旁,他側頭,墨玉般的黑眸帶著柔光,手做了一個噤聲動作,示意她不要出聲。將她拉近他的身側,小心地護著。雲十一點了點頭,傲月盛怒至此,靠近的人都必須小心翼翼,免得無端遭受池魚之殃。 

  一個僕人悄悄走近,低頭彎腰遞給游弋一塊東西。雲十一瞧得仔細,聰明如她,瞬間也明白過來。 

  只見游弋把那嫩綠毛茸茸的布塊拿在手中,包住流金盤子上的一塊肉。另一隻手同時揮了一下,嘀咕胖嘟嘟的小身板保持著耍酷的動作,被迫地甩飛出去,傲月立刻飛身跳起……一團嫩綠的東西飛擊進它的嘴,精準無比。傲月死死咬住、撕咬、哼叫…… 

  過了一會兒,它紅通通的眼睛慢慢合上,手腳的動作逐漸遲緩下來,幾聲嗚嗚地低鳴,四肢一軟,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流金趕緊走過去,抱起它,左右查看,眼裡滿是心疼。 

  游弋清潤的聲音響起:「給它弄乾凈,晚些再喂些迷藥。這三天都只能吃熟肉,最好不要出來,也不要讓它接觸鳥類。」 

  流金恭敬地點了點頭,立刻閃身離去。 

  嘀咕扇著翅膀飛回來,眼裡帶著明顯的恐懼。剛才那雪狼撕咬狂啃的兇殘動作是那麼恐怖,讓它忍不住有些后怕。狼是以兇殘血腥出名的動物,而它只是一隻小小的肥鳥,根本禁不起它輕輕一口的「親密之吻」。 

  雲十一本想好好地罵它一頓,但見它眼帶怯意,已經成功被恐嚇到。清脆的嗓音適時響起:「狼的爪子鋒利無比,竟連大理石也抓花了!更別提嘀咕嫩嫩的鳥肉……狼的牙齒尖銳犀利,一口『咔嚓』下去,別說骨頭,恐怕連鳥渣都沒了。」 

  嘀咕打了一個激靈,嚇得翅膀有些無力,軟軟地趴在主人的肩上。雲十一冷哼,沒搭理它,轉身歉意連連地說:「游弋,真對不住!這傢伙就是愛調皮,害得……」來人家家裡作客,竟把主人家搞得如此「興師動眾」,還把那麼漂亮的雪狼給拉滿鳥糞,害得它發瘋又發狂。 

  雲十一還沒說完,游弋便打斷她:「十一不用介懷。」一貫的短言短語,但眼裡的柔情卻是清澈如水。 

  接著,他拉著她的纖細右臂,往大門口走去。頭沒回,聲音如水:「我不希望你對我客套。」聲音不大,卻帶著明顯的堅決和肯定。既然主人都這樣說了,一向大大咧咧的某人也就沒繼續「介懷」了。 

  到大門口時,瑞木在車旁等著,兩匹駿馬低頭甩尾,顯然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游弋大邁步地踏前,身形一轉便進了車,順勢也將雲十一拉了進去。 

  雲十一小心坐好,拍了拍嘀咕的腦袋瓜,語氣稍稍有些緩:「去休息一下,明天我們還要趕路去找人呢!」嘀咕討好地叫了一聲嘀咕,飛出馬車。 

  沉香車的四角處擺放著四顆夜明珠,整個車廂都沐浴在一片明輝中。雲十一好奇地盯著夜明珠的擺架,下午明明沒見過這東西,但依這造型卻是車的一部分,難道有機關暗格之類的東西? 

  她看得入迷,想得出神,並沒有發現游弋黑沉如墨玉的眼睛一閃,似乎有別樣的光芒隱約晃過。 

  一會兒后,雲十一看出端倪,把玩著一顆夜明珠,開口問道:「李雲澈不在這別莊吧?」雖然是問句,但卻是肯定的語氣。 

  游弋微笑著點點頭,她這麼聰明,什麼事也逃不過她睿智的眼睛。低說:「他還需要靜養幾天。」他和李雲澈是好兄弟,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他的那個「好弟弟」肯定會派人緊跟打探,游弋怎麼可能給他機會。 

  雲十一點頭表示知道,片刻后又挑眉低問:「他還想早點回去?」他那弟弟肯定會藉此機會大肆擴張自己的勢力和人脈,蓄勢而起。李雲澈必定心急如焚吧! 

  游弋又點了點頭,淡淡地說:「他確實想。」朝中的局勢不穩,如今成王爺恐遭不測的消息已經被傳得沸沸揚揚,多方勢力蠢蠢欲動。李雲澈想要趕緊回去壓住場面,保住自己的一方勢力。 

  雲十一略略思索,閃亮銳利的眼神微眯,輕聲道:「早回去不如晚回去,畢竟知人知面不知心,這是一個試探人心的大好機會啊!」一同患難幾天,心裡已經把他當成朋友。既然是朋友,關心他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游弋微笑著,輕輕地撫平長衫下擺的一處摺痕,爽朗一笑,如雲端朗月,說:「我也如此認為。」這小傢伙跟自己還真是心有靈犀。 

  雲十一嘿嘿一笑,調皮挑眉:「所以呢?」 

  游弋笑容如玉,俊美如斯。「所以我勸他還是繼續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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