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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良禽棲木

  秋豪未消一個時辰就現身葫蘆廟,推鞍下馬敲門靜待。等待間無意瞅見大門上掛著的榆木楹帖「入我廉家堂,送你狀元郎」不禁鎖眉,再看眼高懸的橫批「老鴰窩出鳳凰」直接拉臉:張狂無二的小子,不知謙虛。

  施步正鳥窩裡蹬蹬腿兒輕巧落地,先繞馬車轉看一圈,正待問秋豪這是鬧哪出,「吱呀」一聲大門打開,洗盡牢霉的廉大膽提著燈籠,抬起就照往秋豪施步正臉上,語調奇橫:「來啦!」

  草莽躲開刺目燈籠,濃眉好奇:「你咋知道他會來?俺都不知道。」

  針對弱智,廉衡向來耐煩,涼幽幽先道:「金鰲上鉤,好似太公一釣么。」接著蔥指點著施步正冰嘶嘶再道:「你,在俺家槐樹上坐窩坐地很開心嘛,趕明兒能不能把俺也拽上去,讓俺也欣賞一下俺家全景。」施步正臉紅脖臊間,廉衡溜蹭下鼻尖再道:「俺洗個澡還得給浴盆,里三層外三層罩麻布,俺知道俺比春林班滴小哥哥(guo guo)們還長(zang)滴好,但你們也不能這(ze)么欺負俺呀。」

  「……」

  秋豪壓制了郁怒,伸出二指將近面燈籠徐徐摁下去,睜了睜被燈籠晃暈的眼睛,方正氣凜然道:「我家主子請先生一去。」

  「俺武功那麼高,藏得恁個好,你咋發現的?」秋豪未及阻攔,草莽上趕著丟人現眼。

  「嘖嘖,可真箇世子府現世寶」,廉衡倚門板上直嘆息:「我廉某人一沒內力二沒武功,看不見聽不著屋內屋外究竟有多少人,自然不知世子府獨步天下的高手在俺家槐樹上坐窩的事情。不過隨便猜猜,你這大兄弟就一臉害臊得上趕著承認,跟你主子請俺『一去』一樣,真是讓人盛情難卻。」

  秋豪未及盯瞪施步正,草莽一個晃眼,笨鳥玩先飛,夜瀾中憤憤然留句:「你爹就該多打你幾拐杖!」

  廉衡直笑得腿肚子轉筋,欺負敖頃那聰明溫潤的老實人已使他人生七彩紛呈,不成想欺負腦子單薄的老實人是這麼一件五光十色的開心事,咳喘了聲,捋順氣兒沖夜暮回喊句:「我爹的拐杖斷沒世子殿下的鐵棍粗!」

  「咣啷」一聲,遠處傳來脆脆的瓦片落地之音。

  廉衡笑得見牙不見眼。

  秋豪堵心坎的鬱氣已升到了嗓子眼,但他仍極力維持威儀,重重嗽聲:「還請先生與我速去速歸。」

  廉衡收了笑說句「稍等」嗡咚掩牢大門。不長的等待,秋豪將堵心坎的那口氣強行摁回丹田。主子既敢引狼入室必有防狼絕技,他何必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可想歸想,他焉能六封四閉聽之任之,不悄冥冥秘密調查也不符他堅壁清野的作風。片晌回神,又總覺哪不對,靜悟半天眉頭突皺,原是這小子一改常態不再畢恭畢敬稱念他「恩人」。

  這是要給世子府下馬威不是,然而最糟的,是他們竟無法還擊!

  廉大膽悄聲開溜,廉老爹掩耳盜鈴,父子二個也不知誰騙誰。掩緊大門,待秋豪囑託暗衛密切提放后,小鬼才放心托膽爬上駟馬軒車,奈何抬胯未果、彈跳未果,末了一個蛙跳趴到車轅上,蚯蚓一樣一節節地滑入高蓋車內。自知醜態百出,臨落下帷簾前,刮噪了句替自己找補面子:「世子府鋪翠銷金,十王府街又一瓊海玉畔地,打個金凳不能行?!」秋豪聞如未聞,而小鬼在看清馬車內景后旋即又是「嗷嗚」聲兒。爾後,他十分自覺地脫掉泥靴扔車廂外,未幾趴馬車上,探出顆蒜苗腦袋嘻咪咪道:「這車老大了。」

  虎目劍眉話不多的追影和葉昶互視兩眼,終於,不約而同笑出聲,低沉不傲,摻在轔轔馬車聲里,伴著棗驊駿馬的幾聲響啼,緩轡而去。

  敖放、紀瑾這才攜人馬從陰影處現身,猛狼毒蜂,兇相盡露。

  敖府一府兵問:「公子,世子府軒車相接,說明他真是世子的人,還要再捉他回去嘛?」

  敖放沉默良久,方冷森森道:「走。」

  紀瑾卻惡煞纏心,目光猶狠:「怕什麼?!」

  敖放:「沒必要開罪明胤。」

  紀瑾:「開罪他怎麼了?世子府就了不起了?本公子還沒怕過什麼!他不過是皇上不敢認的私生……」話未盡,人已被一道影子抓著後背心,拎至半空中,紀瑾「誰誰」的亂撲騰驚忙質問。

  施步正冷然一笑:「你爺爺。」接著手一松,毒蜂驚嘶墜地,爾後生氣不聞。草莽輕若鴻羽,落紀瑾金轡騮馬上居高臨下睨著一群人冷聲道:「雜碎。」言畢,向屋脊之後暗中窺測的金翼縱身飛近,拎雞仔似得將其拎到地面,踱近手指微顫的「攤地雜碎」跟前,蹲下身道:「一字不漏告訴譚司監,這雜碎說了什麼,讓陛下也聽聽。」金翼喏喏答允,咽口唾沫,未敢迎視敖放寒森森眼神,直接飛身離去。施步正躍上屋脊,冷梆梆再道:「再說一次,葫蘆廟,世子府罩。」言畢飛遁。

  廉衡在馬車內四蹄亂撲比劃著究竟有多敞,忽的「嗷嗚」聲兒,愁眉鎖眼忙忙揉向屁股腿窩子,廉父日暮時分的幾拐杖當真打疼了他。獄中十日,本就元氣虛耗,焉能承受那幾悶棍,好再廉遠村再是生氣也沒捨得下重手,否則他半死不活躺床一月,徒惹家人傷悲。仔細盤算,縱管他上房揭瓦縱管他往來烏叔,廉父皆忍言吞聲,這次若非他直逼聖謨宮省,老先生焉忍下手。他趴車內熬油費火涸思干慮,思想卻總落不到實處。甚至一時不知,自己究竟在算計什麼!原本雙拳支頤,末了一聲嘆息,臉直直朝下,吧唧杵綉墊上,趴地周周正正趴地服服帖帖。

  馬蹄鐵敲石板上的韻響宛如更夫手裡的鑼梆,八音迭奏,安枕無憂,樹大果真涼又爽啊!昏昏然猶餓,卻還是悶沉沉搖睡過去。近半月一夢難安吶。

  待到世子府,一眾推鞍落馬,香車卻毫無動靜,秋豪心說好大的譜兒,掀起帘子意欲恭請大架子,孰料入眼的竟是一齁齁酣睡的痴兒。正不知如何是好時,趕巧明胤與唐敬德從書房出來,行至府門,秋豪瞥見飛身通稟。

  唐敬德難得沒笑,冷言冷語問:「你還當真要將他扯進你這窪泥潭裡?」

  「他本一潭水。」

  「我無意你們的大事,但有一語奉送」,唐敬德合上骨扇,一派林寒澗肅,「善不可失,惡不可長。你倆別把彼此往更壞了帶就行。」跨出府門,他近身馬車掀起帷簾,瞅眼齁齁憨兒搖頭苦笑,轉身對明胤說:「得,他真睡實了,今晚怕是不能同您玩什麼陰謀藝術了!就讓他少使些心眼,多睡會吧,倒底還在長身體年紀呢。」唐敬德言畢,搖開扇子蹬上自家馬車,噠噠消失於夜色中。

  明胤盯眼馬車裡的人,瞥眼秋豪,秋豪垂眸心想:他要睡死卑職豈能攔住。

  大人物微不可查嘆口氣,看向率先飛回來的施步正,沉沉吩咐:「拎到西苑。」

  「啊?!」草莽面有難色,被他主子再掃了眼,忙忙改口「屬下這就拎。」言訖,廉大膽就被他一個公主抱。形影如電,卻不顯得粗手大腳,四平八穩飛身一縱穩穩噹噹奔西苑去。果真是二哥有二哥式溫柔。這也是廉某人,初見他時,覺得其可親可敬的原因。有些人,真的是,乍見之歡久處不厭,譬如眼前這位光風霽月的草莽草大俠,譬如溫良恭儉的敖頃,譬如赤子之心的唐敬德,譬如不久出現的乖巧伶俐的蠻鵲,譬如純素活潑的明旻,還有小大大小和菊九姐姐……這是他廉衡三生有幸,慶相逢的一群人,也是他辜負真心的一群人。

  話休絮煩,說回眼前。

  施步正「公主抱」這一壯舉,這一溫柔,興許不想弄醒他;興許他太瘦太小捧起來就跟捧起條冬眠小毒蛇似得,根本無需扛;再或許出於善良本性,對人對事唯從良心。可他這一舉止,卻攪得秋豪幾人面面相覷。明胤更是黑目沉沉。

  草莽卻兀自鄙視著懷中人,臨飛縱前嘟囔句:「睡這死?當世子府自己家啊?」

  月亮又大又圓。

  草莽離開后,明胤沉寂片刻,忽問:「鞋呢?」

  秋豪一臉迷茫:「鞋?」未幾恍然醒悟,忙看向車轅,殘存的一隻正懸在轅上,孤獨求敗。

  草莽將小鬼擺西苑廂房裡,懆懆句:「睡得可真夠死的,也不怕俺主子將你吊起來打。」秋豪進來后他撅撅嘴兒又說,「他咋跟張紙似得,也太輕了。得學俺,多長些肉才扛凍啊。」

  「份量雖輕,心思卻重。」秋豪不咸不淡的點評,草莽聞之一顫。

  翌日未及雞鳴,清夜尚黑,廉大膽便被飢腸叫醒,小兩天滴水未進他還真是燒心燒肺地餓啊。眼還未睜呢,就開始嘟囔嚎奶吃:「小大啊大小,給兄長去拿塊餅來啊,不要告訴拐杖吶。」

  一聲鞭響:「想吃餅,先問我這鞭子答不答應。」

  小鬼囫圇個嚇醒,頓然坐直,鑒辨出性烈如火的追月,咽口唾沫道:「女……女女將軍」,環目四顧,急速反應身處境地,一萬個蒿惱自己怎就睡成具屍體。忙爬起身整肅袍服,揖手告罪,「草民睏乏,不自知竟睡死過去,還望女將軍息怒。」

  追月收緊鞭子,不屑廢話,只道:「我家主子書房等,速度。」

  廉衡下榻就是「嗷嗚」一聲,追月瞪過來時他將捂屁股上的手狼忙交疊於身前,讀書君子道:「鄙生的君子舃履呢?」追月冷「嘁」了聲,面背著他,將施步正剛放門口的弓靴,用前腳尖一蹬,弓靴就雙雙撲過來,廉衡忙忙躲開,擺個受驚的小表情,爾後看著眼前的龐然大物一時無從下腳。追月將鞭子在手心裡一下一下地掂著,廉大膽沒膽再追問他的鞋究竟在何方以及這雙朝天大靴子又是哪路神仙的,懨懨穿上,跑鎏金盥盆邊快速凈手凈面,跟隨她奔往明胤書房。

  一路走得坎坎坷坷,拖靴子噪音四處回蕩。

  沿途攬景,果然:盡瞻宏麗。

  位於宮城東安門外、十王府街正中心的這片闊近百畝的崔嵬樓宇,本是聖祖寵眷一時的遼王府邸,皇家禁囿,明皇在奪嫡之爭中勝出后,遼王幽囚古北口,這座恢弘煊赫的府邸便由內閣管轄十餘年,爾後賜予明胤。遼王乘勢前風雅無雙卻也極盡奢靡,修建此園時請來一批蘇州的建園高手,班匠用暗道勾連惠通河,耗時八年方修建成:寸壤因勢導利,高者為台深者為室虛者為亭曲者為廊,黃山假石峻峭凌雲,芭蕉修篁翠色掩映,藤蘿蔓掛曲橋花榭,莫不錯落有致。真是,蔚為大觀。

  廉衡四目發直,吞咽口口水,折拐半柱香的藻井游廊才入眼座閎宇崇樓、神霄絳闕。這座碧聳入雲的樓殿,本是遼王賞曲聽戲的雅地,明胤入主后,將內里的彩雲幔帳蘭膏銀燭等奢靡布景,悉數裁撤,另行藏入幾萬卷古籍書簡,辟成座獨一無二的龐大書房。

  書房外五英昂聳在晨曦暗光里,個個如猛虎插翅,廉衡一丟昨日拽哼哼架子,聳脖縮肩板鴨子似得頻頻點頭示好,呲牙一笑,摸了摸身側將軍柱,環眼碧瓦朱甍,再嘿嘿一笑,奉承道:「聽荷風瞻霽雪,寄情魚鳥品藻英華,想不到,世子殿下也是位吟風弄月的雅人兒,藩邸更是蟹嶼螺洲,箬竹被覆,處處疏朗雅適,真可謂移步換景吶。」

  施步正抱著刀油然不屑道:「酸。」廉衡聞言,滴溜地轉下眼珠子轉向他,草莽卻防備十足狼忙問,「你又想搞什麼鬼?」

  這話說的,多麼難聽!廉衡呲牙一笑眯著眼道:「昨晚誤會,誤會。」施步正哼了聲昂首天外,廉衡凹下嘴,四下打量六英,油然感嘆,「秋恩人身形纖長,雙眸黑白分明,心細如髮而行事謹慎,言必有中,果然是能為世子殿下堅壁清野的六英魁首。日後,若有看不慣我廉某人的地方,莫憋著,當講則講,還有,莫逼我太甚留我條狗命,大家共同進退嘛。」

  秋豪神色驚變,哽凝無言,廉衡卻閱兵似得轉向草莽繼續道:「至於施大俠嘛,河目海口身形魁頎,雖說心拙嘴夯常常著三不著兩,倒也呂端大事不糊塗,是俺喜歡的嚼倒泰山不謝土、剛腸嫉惡的硬漢。嗯,老伙子,不錯不錯。咱哥倆以後繼續背著世子爺喝黃湯便是,聽說雲液坊的酒又貴又好喝。」

  施步正語無倫次:「俺……俺從……不……不喝酒。」

  葉昶聽到他的鈍舌申辯,嗤然一笑,而廉衡也收了嘩啦啦的笑,轉向他繼續吸溜下鼻子道:「至於這位英雄,小子不甚了解,但論及施大俠只有您在笑,想必,您與他性情相投,亦是位雲龍豪氣的正性人物。不過您眼力勁要比他『五十步』強多了,是個平流緩進的好劍客啊。不過,咱能不能別像他額前留兩綹髦,飄來晃去蟋蟀似得。」

  「誰誰像蟋蟀了,你小子把話說清楚?!」施步正銅眼大瞪再裝兇狠。廉衡忙縮脖縮拳佯一聲「好怕」。

  「五十步?」葉昶追問:「何以稱他五十步?」

  「小子自稱『百步』。」

  「『百步穿楊』嘛?!」白鷂不無嘲諷。

  廉衡:「錯。是『五十步笑百步』。」

  白鷂冷笑半聲,詰問:「你倒挺會相面,本大俠什麼樣,你倒說說看吶。」

  「唉,豈敢,大俠跟您肩上的那隻鳥一樣,明眉銳眼,驍勇善斗,小子焉敢亂評。」

  「這是雀鷹!」

  「鷹也是鳥么,鳥綱卵生。」

  施步正、葉昶和追影笑得擻擻而顫,還不敢放聲讓屋內人聽到,追月本想給他一鞭子讓他快些滾進去,但不知為何,觀他條條點評切中要害,油然張口問:「你倒說說看,姑奶奶我如何?!」

  廉衡一步三|退。一腳退入門內,一腳留在門外,趴門框上縮脖縮腦道:「姑奶奶撮鹽入火的,眼犄角兒都灑著股辣勁兒,小子不要命了評價你。」

  追月柳眉倒蹙,手中的玉穗紅鞭不由散長,千鈞一髮間,屋內一瞬力逮的大人物,屏息凝神冷沉沉道:「莫嘶。」

  小鬼撓撓脖子,啃著下唇聳肩縮脖低著頭走進去。為防不測,六英尾隨他守在門口,密切注意他動靜:萬一他是個技冠群雄的武林高手呢?!而「高手」正兀自低頭尋摸著如何招這世子爺喜愛,甫一抬頭就是一聲「咦」,咦的個婉轉悠揚驚天動地。六英迅疾進門,見他四望驚呆,合不攏嘴,紛紛搖頭,便在追月「大驚小怪」的鄙薄聲里次第退出,草莽則碎叨叨念句「沒見過世面。不過咱主子的藏書比弘文館都多,除了文淵閣誰敢相抗。」

  縱然書多不代表讀書多。

  但這書山書海書牆書梁對廉衡震蕩之大,那一刻只有他自己知道。小鬼三咽唾沫,末了一聲嗤笑心底自嘲「他還真是個隨風膨脹的豬尿包。」原以為極盡豪奢的世子府,便是書房也要彩雲幔帳蘭膏銀燭,事實卻截然相反,除兩扇厚重的雕花大門和一扇軒窗外,餘下牆壁鑲滿書籍,而這,僅僅是北面二樓深處成排成列的書架剪影罷了。原本學問深藏者,大多厚重不言穩重規矩,譬如儒父、遠圖公和敖頃,以及,眼前這位,知識於他們是秤砣,壓得愈來愈穩,於他則是炫富。

  半晌回神,看著端坐於沉香書案前,對他的大驚小怪置若罔聞的山清水秀,溫吞一笑。不管眼前人是喜歡書,還是喜歡這坐擁書城的感覺?那一刻,廉某人心口倏然怦動。末了踱近他低低喃喃道:「好多書。書好多。」

  明胤本待他繼續耍花腔,爾後冷然制止回歸正題,然而就這低低喃喃的五字,竟叫他五心不穩,靜寂片刻才對環顧詞目的小鬼溫溫沉沉道:「坐吧。」

  廉衡「嗯」聲應坐,旋即卻「啊」一聲慘叫,接著蹦豆兒一樣蹦天三尺,六英聞聲再次沖入,卻瞧他赧著臉揉著屁股害羞句「被我爹打腫了」。追月冷著臉捏緊長鞭瞪向他,大意:再一驚一乍擾主子清靜老娘我給你幾鞭子。

  廉衡滿臉無辜地抿緊嘴巴,耷腦片刻復又抬眉四處瞅,未幾便逛逛游游如入仙境,鈍憨憨念叨,「原以為南充的員外郎書舍,是天底下藏書最多的地方,後來覺得是萬卷屋,再後來覺得是弘文館,儘管還沒進去過呢,不過今日,我覺得自己應見到了真正的文山書海。」

  「喜歡這裡?」

  「嗯。」廉衡摸出一卷書萬分乖巧地看向他,幾經猶疑生怕被拒,問:「我……還能再來嗎?」

  明胤垂下眼瞼,不置可否,「坐吧。」

  「喔。」

  天長地久的沉默。

  「仇敵,是誰,你當真知?!」明胤一字一頓,抬眸端詳著落座下首的稚子,越看越像:芳蘭遺愛,芳蘭,是那個人嘛?當真是他的滄海遺珠?

  他盼著是,又盼著不是。

  「嗯,知道。」廉衡篤定頷首。

  又是番天長地久的沉默。

  「金翼,了解多少?」

  「金翼?難道,除陛下甄選的保護四子安危的十二金翼外,還有?」明胤微微頷首,廉衡眉頭直攢,不由捏緊袍角:「我曾聽說……」

  「不假。」明胤瞥著他搓捻布袍的手,先一步作答,爾後喚秋豪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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