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希望與等待
海灘,傍晚。
一望無垠的大海不停的起伏著,晚霞映照,海面好似被鍍了一層淡淡的金光,陣陣波濤翻卷著,一次次將海水推向沙灘的高處。
在離海邊別墅不遠的沙灘上,沙洲茫然地走著,不時看看大海。
辛娜手牽著那個小男孩跟在他的身後慢慢走來。小男孩有幾分怯弱的樣子,辛娜的臉上卻絲毫沒有憂傷的痕迹。
走進了彎腰細看,這是一個臉色蒼白,長著蔚藍色的大眼睛和一頭黑頭髮的漂亮男孩。
當他和母親快靠近沙洲時,沙洲回頭站住呢,注視著男孩。
小男孩望著沙洲也站住了腳,他好奇的看看他,卻仰頭問辛娜:「媽媽,他真是我爸爸?」
「是的。他是你爸爸。我說過,他叫沙洲。」
沙洲看著男孩,「你好,沙克!」
「你好!」沙克很友好的看著他,「我現在還不能叫你爸爸,因為你不歡迎我。」
沙洲有一絲尷尬地笑了,他很隨意地往地上一坐,看著他說:「隨你叫我什麼都行,我不介意。」他看著男孩提議道:「我說沙克,你不打算坐下來嗎?我們可以聊聊。」
辛娜蹲下,摸摸孩子的額頭,「寶貝,坐下來吧,和沙洲聊聊天,看看大海,你會感到很愉快的。哦,剛才我忘了……我去給你拿飲料。」
沙克看著沙洲,坐到離他幾步遠的地上,和他保持一段距離。
辛娜轉身走了。她穿著緊身衣和牛仔褲,性感的身材富有彈性的扭動著。沙洲不禁看著辛娜的背影出神。
沙克看看辛娜再看看沙洲,很驚奇地問:「你喜歡屁股?」
沙洲收回眼睛,看著沙克:「你不喜歡?」
「誰沒有屁股?」
「嗯……我只對女人的屁股感興趣。」
「不,」沙克不以為然,「我只對棒球有興趣。」
沙洲扭過頭看著他,「是嗎?我覺得屁股和棒球差距不大呀。」
「你肯定?」
沙洲很認真地點頭,「我肯定。」
沙洲問:「沙克,你的中文怎麼說的這麼好?真不像在美國長大的。」
「哦,你也問這個問題。」沙克不好意思地笑了,「會說中文的孩子很多啊,現在越來越多了。我……我的爸爸不是中國人嗎,外婆說,要說好中國話,我從小就學中文,她給我請了老師。」
「哦,原來如此。看來……你外婆不錯,不全像你媽媽說的那樣。我記得,你外公不喜歡你外婆,把她一個人留在了那個地方。」
沙克突然問:「你喜歡辛娜嗎?」
「曾經喜歡過。」
「我不喜歡辛娜,」沙克低下頭,「她總呆在巴黎不回去看我。」
「嗯,她在巴黎有很多朋友啊。你要有朋友說不定也會那樣。」
「我不會。我不會把孩子留在別處。你不知道,外婆雖然好,可我在那兒住膩了……她也總是去找朋友玩。」沙克的小嘴撅起來,眼裡露出孤寂的神色,小聲說:「我想她……經常想辛娜。」
沙洲覺得鼻子發酸,「你不是說你不喜歡她嗎?」
「有時候……想她,有時候討厭她。」
沙洲向沙克招招手,沙克站起來走近幾步,緊挨著他坐下了。
「哦,沙克,你知道嗎,你外婆那兒是個盛產蔗糖的地方,一年四季都是蔗糖的生產旺季,辛娜就是在那個地方甜甜蜜蜜懶懶散散的長大的。所以,她不喜歡吃苦,也不喜歡跑來跑去……她覺得太累。沙克,很多人都不喜歡吃苦受累,辛娜就是這樣的人。」
沙克側臉仰頭望著沙洲,很真誠地說:「沙洲,我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
沙洲撫摸著孩子的頭,眼睛卻不敢看孩子,扭頭望著海水。
「沙洲,我生病了,生了重病。」
「生病的人很多,醫生會有辦法的。」他回頭關切地注視著沙克問:「你很難受?」
沙克點頭,「是的。我會死的。」
一絲憂鬱掠過他的眼睛,他粲然一笑,「不會,不會的,你會好好活下去!你不是喜歡棒球嗎?」
沙克也笑了,「我想當棒球隊長。」
「嗯,這個主意不錯。我想你會當上棒球隊的隊長的。」
這時,沙洲見阿龍遠遠地向沙洲跑來。他跑得很快,幾步跑到了沙洲跟前,站住后直喘粗氣。
「阿龍!出什麼事了?」沙洲站起來。他看見阿龍滿頭大汗,知道一定有事情發生。
「有……有兩個人在四處打聽尋找阿霞,過去我見過,他們昨天又找到我了!」
今天,墨沉回去取來了兩樣東西,他和金田一起在小島深處的木屋終於守株待兔等到了阿龍。三人見面后,經過一番爭執和推搡,墨沉拿出了照片,那是兩年前墨丹剛到南濱時,兄妹二人的合影。這張照片就夾在一本發黃的書頁里。
阿龍看出來了,照片里的人和阿霞十分相像,他有些相信墨沉的話了。
「我們是不是應該讓他們見面?」
「可以!」沙洲聽了阿龍的敘說,感到事情有了明顯的轉機,但他還有些擔憂,「記住,在那個夜半行兇的傢伙還沒抓到前,我們還是要小心為妙。即使要讓他們和阿霞見面,也不能張揚此事。」
沙洲和阿龍約定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阿龍匆匆離去。
沙克看見沙洲很忙,面帶焦急的神色,他有幾分失落地望著他說:「你不會把我和辛娜趕走吧?」
「絕不會!」沙洲伸出一隻手,牽住沙克,「走吧,我帶你去找媽媽,我要去看看一個叔叔,讓他來安排你的一切。」
沙洲在酒店找來文華,告訴他不必去做親子鑒定了。文華問為什麼,沙洲說,不想折騰這個可憐的孩子,他需要的不是鑒定,而是關愛,還需要好的治療和營養,以及專業人士的看護。他還告訴文華,孩子所需的一切費用他都會給辛娜。但是要讓她知道這是給沙克的,而不是給她隨便揮霍的。
沙洲要來了沙克的病理報告,他打算通過法定文件給沙克治病的費用,然後送孩子到美國去治療。
他又把辛娜叫來,辛娜得知了他的態度神色欣慰,他對她嚴肅地教訓了一通,讓她別老往巴黎跑,多關心一下這孩子。不然,上帝真會發怒的。
當辛娜把沙洲的計劃告訴沙克時,沒想到很少得到關愛的沙克不想很快回美國,他說要在這兒多呆上幾天,好好看看大海。
沙洲明白,他是想和自己多呆上幾天。
沙洲滿足了孩子的需要,答應了他。在沙洲的內心深處,他對沙克的治療抱著希望,只不過明白,這需要等待,等待奇迹的發生。
他很憂鬱。他覺得不可思議,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和等待結下了不解之緣。
他的愛情需要等待,他的事業需要等待,他的人生好像都在等待之中……
忙碌了一天的沙洲終於能來見阿霞了,見面之前,他去和心理醫生聊了一下,把阿霞的病情進展了解了一番。
醫生說,阿霞的語言和思維基本上恢復了健康,可她的記憶很難恢復到從前。
「為什麼?」沙洲急切地問。
「那一片片的絮狀往事被她選擇性地壓縮了封存起來,有的,可能需要被熱流激發,有的,還需等待時日,由現狀的刺激才能復甦。」
多麼奇怪的失憶。
醫生的另一個說法引起了沙洲的注意,他說她一定是遇到了難以置信的生活經歷,尤其是創傷性經驗,因此影響記憶的恢復,並可能成為心理障礙的種子。
沙洲問種子的作用有哪些,醫生告訴他,成年人處在困境中或遇到嚴重的心理衝突時,會產生焦慮情緒。這些焦慮在種子的作用下,經過心理機制的加工被化裝成各種強迫症的癥狀,對一個失憶的人來說,其表現出來的就是抗拒治療,被迫選擇記憶,或被迫選擇忘卻。
「那怎麼辦?難道我們就沒有辦法了?」
沙洲問醫生,得到的答覆使他明白了兩個字:等待。
又是等待!
醫生說,他眼下使用的治療辦法是最適合她的,叫「認知領悟療法」,該療法的理念為,強迫記憶是過去的恐懼在成年人心理上的再現。它通過求助者對疾病原因的回憶和醫生的解釋,使患者對病因領悟。
最後,醫生讓沙洲放心,只要耐心等待,就會有奇迹發生。他說該療法能夠從全新的角度刺激求助者改變錯誤的認知,自覺的找准問題的癥結,一旦遇到契機,過去的記憶便會被激活。
醫生明確地告訴他,不能操之過急,不能人為地向她灌輸一切往事和理念,那樣會適得其反,功虧一簣。
總之,要水到渠成,急不得,更不能給她強加記憶或迫使她回憶往事。
這一刻,他好像記起了一本書,是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作者在最後一章有一段話應了他此刻的心境,那段話好像說,世間一切事情都包含在四個字里,那就是「希望與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