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三朝回門, 侯府馬車穿過幾條街最終停在徽王府門外。
彼時王府大門敞開,係在門口石麒麟的紅綢還未取下,依稀能窺見幾分熱烈的喜氣。王府管家殷勤地守在那兒, 及至淮縱下馬, 車簾被挑開,探出一隻纖纖玉手。
蕭行搭著淮縱的手臂從馬車走下。
今日她穿了一身素雅長裙, 腰間係著淺草色帶子,細腰勾勒的分明, 和一襲白袍紅邊的小侯爺並肩而行,沐浴在陽光下, 莫名有些養眼。
管家讚歎兩句, 笑著將人迎進去。
徽王爺蕭懸早早等在正堂,聽到門外動靜,抬頭看去, 看到乖女那張白皙紅潤的小臉,饒是硬漢子也忍不住心生動容。
嫁出去的女兒, 潑出去的水,他再舍不得女兒, 也不能將人留在家。忍不住瞪了女婿一眼,埋怨臭小子搶走了他的心肝寶貝。
“爹。”蕭行盈盈跪拜, 眼裏隱有淚光閃爍。
淮縱也跟著跪下:“小婿見過嶽父大人。”
蕭懸忙著扶女兒, 沒理會女婿一腔赤誠,細細打量過蕭行氣色,看來看去發現離家後的女兒氣色沒有半點不好, 心塞的同時又覺得欣慰,想來淮縱那臭小子也不敢給她氣受。
一顆慈父心穩穩落地,這才有功夫理會跪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淮縱。“起來吧。”蕭懸瞥她一眼,意味分明:還指望本王親自扶你?
淮縱心裏一梗,趕緊起身,她可沒忘記訂婚前那頓暴揍。來之前她特意備了重禮,此刻見嶽父大人難得的看向她,淮縱暗道:表現的時候到了。
她眼裏笑意吟吟:“小婿近來得了一套拳譜,可否請嶽父賞臉一觀?”
蕭懸神色果然有所緩和,蕭家慕強,不是說說而已。而能讓凜春侯作為三朝回門禮獻出來的東西,哪裏是尋常俗物?
回到生活了十八年的家,蕭行眉眼彎彎地捧茶看著翁婿二人,看來看去竟也不覺無聊。
眼前兩人,都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親情、愛情,一個給了她生命,一個要陪她走向未來。
看著淮縱屢屢被父王欺負得敢怒不敢言、委委屈屈的小可憐模樣,蕭行唇角上揚,心底有股暖流靜靜流淌。
她自幼喪母,最慕人間真情。所謂真情,不需要轟轟烈烈,僅僅日常生活瑣碎裏流露出的溫馨,便足夠她珍惜感動。
拳譜乃百年前便失傳的好物,得此重禮,徽王爺開懷大笑地拉著淮縱往院子走去,眉眼間肆意豪邁:“好女婿!走走走,咱們去外麵切磋一番!”
嶽父發話,淮縱哪敢不從?再者三朝回門,嶽父總不至於像上次那般揍得她下不了床。
蕭行對那些打打殺殺無甚興趣,阿韭提議道:“郡主,不如去廚房看看?王爺最喜歡您做的鬆鼠桂魚了。”
為人子女,常盡孝心,乃應有之義。況且離家出嫁,短短三日,再回到家門,蕭行亦是感慨良多。
想到父王遲早有一日會老去,這諾大的王府,竟找不到一個貼心人,她如今嫁人,雖能常常回家探望,到底沒法像未嫁前便捷。
蕭行眼角微濕,起身往後廚走去。
“淮小子出手怎麽這麽慢?”徽王爺一掌劈來,淮縱心裏咯噔一下,急急避開,反手也回之一掌,掌風強勁!
徽王爺越戰越猛,大吼一聲:“來得好!”
這次切磋,嚴格來講,淮縱相當吃力。
若時光倒退兩月,她遠不至於到疲於應付的地步。
怪毒在體內潛伏,每發作一次內力就會損耗部分,比起上次她遊刃有餘主動配合挨揍,這次哪怕已經提起十二分力氣,勉強隻能和徽王爺勝負五五分。
不多時,她的額頭淌汗,後背隱隱被汗水浸濕。
徽王爺乃名副其實的武癡,淮縱不敢大意,更不敢輕易認輸,哪個慈父不希望女兒所托之人乃頂天地立的真英雄?
她雖為女子,可她願為蕭行遮風擋雨的心並不輸男兒。
她要讓嶽父看到她的能耐,看到她堅決守護蕭行的真心。
百招過後徽王爺顯然感受到她與往日的不同,二話不說收手,看著淮縱的目光透著複雜。
淮縱唯恐剛才表現不好被嶽父嫌棄,哪知嶽父大人貼心的拍拍她肩膀,嘖了一聲:“多吃點,這麽瘦,哪像個男子漢?”
淮縱心口重重一跳,浸在骨子裏的那股風流桀驁從眉眼淌開,她勾唇壞笑:“瘦弱如我,嶽父不也沒法子在百招內擒下麽?”
蕭懸愛極了她這份自信狂妄。
凜春侯淮縱女扮男裝十八年,哪怕長相過於俊美,卻無人懷疑她是女子,最重要的原因,便是淮縱一身風流氣度折煞世間男兒。
文壇年輕一代最亮的星,將同代人狠狠踩在腳下的天之驕子,誰敢相信會是女子呢?
陽光明媚,毫不吝嗇傾灑在高門大院。
坐在桃花樹下,蕭懸冷不防盯著淮縱,盯得淮縱喉嚨發緊,卻不敢露出聲色,她微笑道:“嶽父大人在看什麽?”
徽王蕭懸,年輕時與淮夙並稱鸞城雙雄,那是鐵骨錚錚的真男人,此時他望著淮縱,清咳一聲,語重心長道:“年輕人,血氣方剛雖不錯,卻也要懂節製。”
淮縱一愣:“節製?”
蕭懸點到即止,眼睜睜看著小女婿臉色漲紅,會心一笑:“害羞什麽?大家都是男人,本王也是過來人。”
想到故去的王妃,他眼底深情藏都藏不住,不願在後輩麵前顯出脆弱來,他負手離開,留下淮縱一人在風中淩亂。
凜春小侯爺默默捂臉,過來人……嶽父大人思維挺發散啊。
莫非看她戰鬥力不行,誤以為她和蕭行……
嘖!不能再想了!
淮縱深吸一口氣,不用看她都知道自己這張臉紅成什麽樣子。她仰頭望著藍天白雲,眸光流轉,唇邊噙了笑:嶽父大人想什麽呢,她和蕭行清清白白的好嘛。
想到昨夜同床而眠的情景,淮縱揉揉臉,直將心底不可說的雜念揉碎。
蕭行站在台階看了有一會兒,她看著淮縱俊俏的小臉忽白忽紅,暗自奇怪平素向來警惕的人怎連她來了都未察覺。
“淮縱!”
凜春侯聞聲回眸。
蕭行不曉得父王和她說了什麽,隻要一想到和淮縱擁有共同的未來,此刻她眼睛亮晶晶的,渾身漫起溫婉氣質,恬靜地像朵安然盛開的花,無聲無息裏帶著令人意亂神迷的優雅,一步步朝某人走去。
淮縱被她這一笑傾倒,腦海閃過那些從未存在過的火熱畫麵,她搖搖頭,揮去雜念,主動迎過去:“怎麽了?怎麽那樣喊我?”
蕭行淺笑,溫溫柔柔的氣息撲麵而來,故意道:“哪樣喊你?”
小侯爺嗔看她一眼:“洋溢著春天的溫柔,還帶了點點夏日熱烈,秋的成熟鮮美,冬的清冽純淨,四季我能想到的所有美好,全在你舌尖之上。”
“……”
淮縱手搭在腰間白玉帶,忽然頓住腳步,歪頭看她,語氣帶了三分輕佻,看在蕭行眼裏妥妥的斯文敗類。
她竟然有些抵受不住淮縱那種炙熱的視線,強穩心神不避不退的與她直視。
喜歡爭強好勝的蕭行簡直可愛得想讓人伸手捏捏她的臉。
淮縱生得美,笑起來有著少年意氣,斯斯文文的,尾音拉長,刻意道:“阿行,你剛才那樣喊我,是不是很想我啊?”
刹那間,蕭行杏眼圓瞪,可愛極了。
怎麽也沒到淮縱會說這個。她別扭地移開視線,漫不經心道:“我為什麽要想你?”
“不承認?”淮縱鍥而不舍地逗她。
蕭行正視她,“那你聽好了,我沒有想你。”
“幹嘛不承認呢?”淮縱碰了一鼻子灰,嘀咕道:“想我是很丟人的事嗎?”
知道她開始不正經,蕭行沒理她,這廝典型的得寸進尺,得虧了生性沉穩,否則就這輕佻性子,絕對活不過娶妻就被父王一刀砍沒了。
一旦被她知道自己心裏有多在乎她,那簡直是場災難。
蕭行板起臉嗔她一眼:“堂堂侯爺,沒個正經。”
說到正經,淮縱抬腿追上她,惡趣味的揚唇:“想不想知道嶽父大人方才說了什麽?”
蕭行一臉警惕,果斷道:“不想知道,誰知道你心裏藏著什麽壞?”
“那你可冤枉我了。”淮縱用指尖輕點在她手背,驚得蕭行急急將手收回。
淮縱衝她笑:“真不想知道?”
好奇心害死貓,蕭行就是那隻貓。
“別賣關子了,想說你就直說,不想說那就閉嘴!”
淮縱偷偷湊近她耳畔,沒一會就見蕭行小臉噌得紅了:“不正經!”
丟下這句話,腳步飛快地將她甩下,身後淮縱笑彎了腰,摸摸鼻子,嘿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哼,誰讓你湊過來呢。總不能……總不能教本侯一人麵紅耳熱吧……”
這場小惡作劇,直接導致入夜時蕭行都沒敢拿正眼看她。
驚覺這一點的淮縱頗有種揚眉吐氣的快感。
平素都是她被蕭行打趣,這次倒好,嶽父大人打趣她,她打趣蕭行,看透了蕭行紙老虎屬性,淮縱對於同床共枕放心的很。
不用說就乖乖沐浴躺回榻上,反而蕭行沐浴後坐在書桌前苦讀,殷勤地像立誌蟾宮折桂的學子。
有趣,太有趣了。
她著了裏衣跪坐在軟榻,懶洋洋抬起眼眸,催促道:“蕭行,你睡不睡啊?”
蕭行盯著書卷好一會,沉默地將書合好,在淮縱注視下慢吞吞解了外衫,簡簡單單的動作看得淮縱不自覺的屏住呼吸。
意識到這點,蕭行眼裏忽然閃過笑意,她暗歎,都是紙老虎,誰怕誰呢?
香肩微露,如玉的肌膚仿佛會發光。淮縱看直了眼,捂著心口匆忙垂眸。
蕭行在心裏倒數。
果不其然,在她數到三時,淮縱開口道:“我困了,就先睡了。”
“……”
閉上眼,驀然想到睡的這間房是蕭行住了十八年的閨房,凜春小侯爺純情地呼吸一滯,緊閉雙眼,克製著呼吸。
偏偏蕭行為討回白日受得調戲,大著膽子湊近她,音調軟綿綿的:“阿縱,這麽急著睡,做什麽?”
淮縱:“……”
你個妖精!
那聲‘阿縱’喊出口,蕭行自己聽了也臉紅,她與淮縱青梅竹馬,向來以‘阿縱’‘阿行’作為稱呼,喊出來便有著旁人沒有的親近。
三年前鬧翻,她們互稱名諱,生疏至極,生怕被人曉得心裏難忘舊情,慢慢的,情意被藏得越來越深。
戲做久了,就連華陽都特意跑來問她,是不是真得和淮縱絕無可能?
那時候她才意識到,她與淮縱鬧得凶,幾乎到達以假亂真的地步。
阿縱。
她已經好久沒這般喊她了。
蕭行眼裏柔情似水,嗬氣如蘭:“阿縱,你想不想我?”
淮縱當場紅了臉。
昨夜一場角逐,以凜春侯落荒而逃告終。
……
五月初十,縱行社高層動員大會。
淮縱放下瓷白湯勺,用錦帕壓唇,淡淡道:“今日有應酬,晚飯不必等我了。”
蕭行放下長筷,心裏鬆了口氣,正巧,今日她要參加縱行社社團活動,此刻聽淮縱開口,她微微笑道:“好啊,等你作甚?以後天黑之前你若不回府,那就在外麵過夜吧。”
輕描淡寫的口吻,淮縱還能說什麽?沉悶起身,著了一身淺藍色長袍旋即出門。
蕭行抬頭時,隻能看到那道筆挺削瘦的背影。
阿韭細心道:“郡主,準備好了。”
蕭行點點頭:“走吧。”
出了侯府大門,淮縱折身往錦繡鋪子走,早早有人候在那,再次從鋪子出來,她一身暗紋玄衣,斯文白淨的臉沒往日五分俊美,卻足夠能從人群脫穎而出。
縱行社門外,氣氛低沉,四把手臉色難看至極:“越公子,我們這裏不歡迎你,請離開!”
越修名,吏部尚書嫡子,鸞城有名的好色之徒。
這樣的人來到縱行社,能有什麽好事?
圍觀的人漸漸多起來,越修名傲慢的單手叉腰,“你們這算什麽?社團招新為何本公子不能進?本公子也帶了畫稿來啊!”
提到畫稿,四把手和他身後的那些人氣得差點破口大罵。
四把手態度強硬:“我們社團隻歡迎誌同道合之人,還請越公子將畫稿焚毀,否則,莫說入社,今日您很難從這兒全須全尾地離開了。”
四把手深吸一口氣,凜眉問道:“咱們加入社團的初衷是什麽?”
“爭當鸞城第一社團!維護淮蕭絕美愛情!”
淮縱剛剛走近,就被人群裏齊聲爆發的口號羞得臉皮湧起一陣躁意。
害羞過後她又忍不住洋洋得意,是的!她和蕭行的絕美愛情!這也是她跑來當副社長的初衷啊。
鸞城大大小小社團,每個社團辦社初衷都不盡相同,據說當朝五殿下喜歡貓,還特意為貓建立愛貓社。
百花齊放,不拘泥世俗條條框框,正是鸞城年輕一代最為推崇。
任情縱性,追求真快活,也是鸞國近些年來越發濃烈的人文氛圍。
越修名被這突然響起的口號驚了一下,最初的膽怯過後,他大大咧咧將畫稿塞進懷裏,耍賴道:“嗨,臭小子,你總不能撕開本公子衣服來搶吧?”
真是斯文掃地!四把手沉著眉,厲喝一聲:“放肆!膽敢對侯爺郡主不敬,你有幾個腦袋?”
嗯?對郡主不敬?淮縱眼睛微眯,箭步衝出去,一腳踹翻越修名,裂帛聲響起誰也沒想到她當真敢搶。
四把手見了來人驚呼道:“哎呀,副社長?您總算來了!”
一語道破她的身份,被揍得腰快斷了的越公子勃然大怒:“反了天了!愣著做什麽,揍他!”
畫稿自然不是什麽正經畫稿,要不然縱行社的人也不會放出那番狠話。
淮縱冷眼瞥著畫稿之上衣衫半褪的美人圖,輕嗬一聲,轉而一腳踏斷越公子三根肋骨,殺豬般的嚎叫聲響徹雲霄,驚得圍觀眾人紛紛倒退。
她怒火飆升,漫不經心道:“想好怎麽死了嗎?”
“你…你敢對本公子動手?”越修名嘔出一口血,臉色煞白,身邊打手一擁而上!
淮縱一手拎著越修名衣領,冷笑:“我看你們誰敢動?”
打手麵麵相覷。
四把手神情放鬆,頓時也來了底氣,見著死狗一般的越公子,大笑:“天作孽猶可恕,自作虐不可活,也不打聽打聽咱們縱行社背靠哪座大山,尚書家嫡子又怎樣?找死!”
一席話說得那些人更不敢動彈。
越修名自知踢到鋼板,鮮血從嘴裏湧出來,整個人奄奄一息。
淮縱嫌棄地鬆開手,便見一陌生女子徑直朝她走來。
“畫呢?”來人氣息幹淨,揮袖間帶著股桂花香,衣帶飄飄,腰間墜著一枚白玉。
四把手趕在淮縱開口前俯身行禮:“見過副社長!”
副社長?淮縱恍然,這便是縱行社內定的二把手啊。
看著看著,她勾唇笑開,暗道蕭行狡詐,偷偷跑來社團做了副社長,此事竟還想瞞她?雖說她刻意將身上氣息掩蓋,但淮縱是誰,淮縱和她青梅竹馬,兩人一起長大,蕭行怎樣,她還能不知?
瞧著那張陌生冷漠的臉,篤定蕭行也和她一樣戴了人皮·麵具,就不知那稀罕物什她從哪兒得來的。
一眼識破蕭行,淮縱暗自得意,蕭行沒多少易容經驗,可她有啊。
她都偽裝成這樣了,不僅身形,氣息,就連聲音都做了調整,蕭行外熱內冷,看似溫柔如水,其實骨子裏清冷漠然,尋常來講,哪會那樣認真盯著陌生男子看?
自覺安全的凜春侯坦然的將畫稿遞過去。
一瞥過後,蕭行冷淡的同她闔首,待看清畫紙之上赤身露骨的畫麵,眼裏寒光乍現,輾轉緩緩笑開:“筆法粗糙,有形無神,粗鄙不堪,越公子哪來的底氣入社?”
淮縱站在她身旁,能清晰感受到從她身上冒出來的森然冷氣,那畫稿粗俗,哪怕頂著蕭行那張臉,淮縱也沒法將畫上之人和蕭行聯係在一處。
越修名簡直在找死,此舉不愧為鸞城第一好色之徒。
色字頭上一把刀,誠然不假。被正主撞破,以蕭行氣性,莫說越修名不保,越家能不能安穩,還得另說。
再者……敢覬覦她的人,越家亡了也不冤!
彼時蕭行捏著畫稿的指微微顫抖,露骨低俗的畫,要美感沒美感,要風情沒風情,這些東西早就是她玩剩下的。
當初她畫淮縱,畫得可比這些好多了。
讓她驚訝的是——竟真有人活膩了藏不住垂涎之意,不僅如此,還敢明目張膽拿著畫稿出現在縱行社。
腦子八成也壞掉了!
想到這,她看了眼身邊的玄衣少年,唇角微勾,淮縱這廝裝得倒挺像模像樣。以為扮成斯文小白臉她就認不得了?
不過……淮縱早晨推說有應酬,這就是她所謂的應酬?
也對,都當了縱行社副社長了,還能不來參加社團活動?
沒忽略她眼裏一閃而過的竊喜,淮縱暗自猜測:蕭行到底在高興什麽?難道她識破自己真身了?不可能啊,本侯明明偽裝的那麽好。
“丟出去吧,看著礙眼。”蕭行語氣裏有掩不住的冰冷。
四把手躬身道:“是。”
縱行社背靠長公主,區區尚書之子敢對侯爺郡主不敬,一顆腦袋都不夠砍!
他得把這事偷偷告訴主子,省得越家上竄下跳不得安寧。借此也震懾鸞城權貴,縱行社辦社目的單純,誰敢起壞心,屠刀落下,這就是下場!
沒了那些臭蟲攪擾,動員大會取得圓滿成功,當天入社的文人士子踏破門檻。
社團內,青柏堂,兩位副社長簡單打過招呼,開始忙手上工作。
知道對麵那人是蕭行,淮縱的注意力就免不了往她那邊跑。
放下文稿,蕭行支著下巴盯著麵前的香茶,發呆已經有好一會兒功夫了。
淮縱心道:莫非是茶不合口味?
想到她這裏正好還有二兩龍井,招招手,吩咐社員將茶葉為蕭行送去。
收到茶葉,蕭行訝異地朝她輕輕挑眉,繼而眉眼彎彎,回之一笑。
淮縱被她這一笑迷了眼,禮尚往來也回了個極為燦爛的笑容。哪怕用的不是那張十分俊美的臉,依舊惹得蕭行芳心亂跳。
隔著一張麵皮,兩人相處倒沒了先前顧忌。
蕭行審稿完畢,提筆寫下修改意見,抬腿往淮縱那邊走去,垂眸看去,她呼吸一滯!
想不到淮縱這般認真,是在畫她們二人的婚後日常?精細流暢的線條,一顰一笑都勾得那般溫柔,心登時軟得一塌糊塗。
“畫得很好。”比你之前畫過的所有都要好。
淮縱一驚,抬頭見蕭行含笑注視她,克製著心虛心動,她將畫冊放在一旁,大大方方道:“總不能屍位素餐什麽都不做吧?還沒問副社長怎麽稱呼呢?”
蕭行柔柔笑開:“我姓肖。肖像的肖。”
由此,淮縱也確定,蕭行當真沒有識破她的身份。若蕭行知道她是誰,反應定不會這般平靜。
想到這,她竟生出一種隱秘的快感,將畫冊遞過去,“不如肖社長和我一起吧。我來作畫,肖社長負責撰文,如何?”
蕭行指尖點在那畫風極美的小冊子,笑道:“好啊。”
反正淮縱又不知她是誰,她沒必要緊張。
落日餘暉,覆蓋在蒼茫大地,蕭行筆下的故事可真甜啊。
淮縱執筆作畫,每畫一筆就要感歎一句,看來看去,竟有些舍不得給外人看了。
蕭行湊過來問她:“怎麽了?是哪裏寫得不夠好嗎?”
淮縱眯眼笑:“沒有沒有,寫得很好。”
她翻開一頁,明知故問道:“隻不知,為何肖社長筆下,凜春侯常常被夫人欺負呢?”
“這樣不好嗎?凜春侯看起來風流儒雅,像她那樣的君子,定會溫柔嗬護愛妻吧?謙讓不正是君子品性?寵愛夫人,難道不是夫君應做之事?”
蕭行義正辭嚴地總結道:“所以,被欺負不正能表現兩人恩愛嗎?”
淮縱傻了眼,一時無言以對。
偏偏蕭行不肯放過她,“怎麽?臨椿社長覺得哪裏不妥?”
“沒、沒有不妥。”淮縱瞥了眼文稿,強調道:“很好。”被欺負什麽的,哼,姑且滿足蕭行這個幻想吧。
“臨椿社長。”
“嗯?”
蕭行坐到她對麵,微笑道:“咱們辦社宗旨是什麽來著?我又忘了。”
淮縱呲牙:“維護淮蕭絕美愛情啊。”
蕭行心裏微甜,麵上滿了疑惑:“可我聽說,侯爺郡主罵戰三年,臨椿社長覺得那兩人有愛情嗎?”
“有啊。”淮縱認真凝視她:“在我看來,人海浮沉,凜春侯最愛的,便是蕭郡主了。”
最愛啊。
蕭行在心底默念。
作者有話要說:淮縱:蕭行絕對識不破本侯小馬甲(得意)
蕭行:今天又被阿縱表白了呢!
……來晚了。讓大家久等了,嗯,從今天開始,我會繼續努力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