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從梅山耽擱許久, 賞盡了風景,淮縱躬身為蕭行係好擋風的裘衣鬥篷, 見她臉色紅紅, 擔心山上的風雪把人凍著, 她握著蕭行的手:“怎麽臉看起來那麽紅?這手也不冷啊。”


  她大多時候是蠻有情趣的, 隻偶爾呆呆的, 比如現在。


  正是因為再親近不過的關係, 蕭行才越發的不好意思同她說實話, 她低著頭:“無礙。”


  “真的無礙嗎?”


  見問不出什麽, 且不說信與不信, 淮縱扭頭去牽馬。


  凝視著她瘦削挺直的背影,蕭行偷偷鬆了口氣。她隻是忽然覺得害羞罷了。


  阿縱悉心照料她的樣子俊俏溫柔的讓她看得移不開眼, 她的一句話, 一個隨隨便便的動作,落在她眼裏都有著與旁人不同的分量。


  指腹輕貼在唇瓣, 停駐在原地, 她憶起那個梅樹下纏綿悱惻的吻。


  她會永遠記得這天, 記得淮縱帶給她的每一分悸.動。


  舉目望向寒風中凜然振奮的梅花, 天氣越冷,它越是盛放。蕭行將絲絲縷縷的感慨收進心底, 笑著去捕捉某人身影。


  白馬唏律律的踱著步子過來, 在風雪裏晃了晃頭,耳朵一動一動的看起來很是可愛。淮縱瀟灑坐在馬背,朝蕭行遞出手:“阿行, 上來。”


  蕭行放心地把手交給她,一陣柔和的力道下一刻她已經被淮縱擁入懷:“挨著我,離我近點。”


  溫熱的呼吸撲在耳邊,蕭行順從地將全身重量交給她,淮縱上身挺得直,揉了一把懷中人的腰肢,蕭行下意識軟倒,她開心地衝她笑:“這樣多好,阿行,做什麽要坐得那麽板正呢?”


  她手握韁繩縱馬路過那棵淩寒盛開的梅樹,想到她與阿行就在這棵梅樹下親吻擁抱,一時沒忍住折了枝梅:“做個紀念可好?”


  折都折了,就是說不好也晚了。蕭行眼裏柔情繾綣,有一分嬌柔的嗔怪。


  淮縱將梅枝小心收進衣袖,身上的大氅嚴嚴實實地護著懷裏的人,她的懷抱便是蕭行最完美的避風港。


  下山的路迂回曲折,好在有正經的路可行,從梅山回到侯府途徑朱雀長街,風雪天,也有眼尖的行人留意到侯爺縱馬馳騁的一幕。


  而能被她小心翼翼嗬護著的,不用想,除了蕭郡主還能有誰?


  馬蹄聲遠去,望不見那對神仙眷侶的背影,仍有過往的路人對這份感情表達了深深的羨慕。


  兩人回府時辰已經不早,至少阿薛和桓決對坐圍爐吃火鍋,已經從最初的詩詞歌賦談到了人生理想。


  阿薛的人生理想自然是侯府振興,侯爺一世順遂。


  然而桓決執了長筷夾了煮熟的肉片在盛著碎芝麻的碟子滾了圈:“那是凜春侯府所有人的共同理想,我問的是你,你個人的理想。”


  “我個人?”阿薛夾了新鮮蔬菜扔進冒著熱氣煮沸的紅湯:“我個人的理想,非要說的話那大概是做一位仗劍遊走四方的女俠。”


  “女俠?”桓決被她逗笑,從清湯裏夾了白玉豆腐:“原來你還有個女俠夢啊。”


  “有什麽稀奇的嗎?你高高在上的鮮冬族巫女都可以在侯府大大方方吃涮鍋,怎麽我就不能有個武俠夢了?仗劍走四方,路見不平一聲吼,人生得意須盡歡,多爽快。”


  她說這話時眉眼是肆意的,神情是愉悅的,桓決看著她開心地找不著北的傻樣,心尖跟著軟了軟,語氣莫名寵溺:“有機會的話,我陪你呀。”


  話說完她就後悔了。有機會的話,那要是沒有機會呢?

  阿薛不知道她心裏比山路還迂回的彎彎繞繞,嫌棄地嗤了一聲:“如果你好好跟在身邊不搗亂,那本女俠勉勉強強就要你這個跟班了。”


  “就隻是跟班嗎?”桓決笑道。


  “不然你想做什麽?”她將注意力放回碟子裏飄著白氣的魚丸。


  桓決若有所思:“我難道不是薛女俠的枕邊人嗎?”她不滿地揚了揚眉:“薛沁呀薛沁,你一天到底要我提醒多少遍咱倆的關係,覆水難收哦,我對你負責,可你額頭為何總寫著三字?”


  薛沁清咳一聲,放下她最愛的魚丸,忍著羞意問道:“哪三字?”


  “負心女啊!”


  “……”


  什麽亂七八糟的。


  她拄著下巴,滿心感慨:“盼著天下一統,到時候沒準還能喊上侯爺郡主一起周遊四方。那日子,想想就美呀。”


  “看把你美的。你家侯爺能允你跑去仗劍四方?”


  “能呀,怎麽不能?”淮縱牽著蕭行的手並肩邁進門:“阿薛想去哪從來不由我說了算,她當然是自由身。”


  “好一個自由身。”這話聽著順耳,桓決看她順眼不少:“再支個鍋子,飲兩杯如何?”


  冬天吃涮鍋算是件愉悅的事,管家很快備上鍋子。


  圍著爐火涮菜吃肉,品兩杯小酒,談一談趣事,淮縱的人生理想就是和她的阿行相守白頭,蕭行的亦是。


  阿薛想做鋤強扶弱的女俠,至於桓決……


  桓決的理想,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因為說不得一覺醒來還會不會有明天。


  這點在場的人裏唯有淮縱知曉內情,阿薛被蒙在鼓裏,為此還調笑了桓決兩句。


  她們感情日益加深,一杯酒下肚,淮縱心頭浮起點點愁索。暗道宿命如此,當真不可回轉?


  她的喜怒哀樂於細微處阿薛可能會忽略,但蕭行不會。蕭行待人接物細致入微,遑論對愛了多年的淮縱。


  當晚,淮縱擰著眉將鮮冬族巫女可悲的命數同她講明,蕭行愣了好一會才有所反應。


  情深不自知,知時晚矣。若當真落得這般下場,無論對桓決還是對於阿薛來說,都太殘忍了。她們當下都以為沒有動情,或者在刻意回避自己的內心,可事情總有直麵的一天。


  蕭行沉吟片刻,出言寬慰:“咱們解決不了,世上總有高人能解決的。”


  她這話讓淮縱驀然想到京涯。她疲憊地躺在榻上,睜開眼來又在軟綿綿撒嬌:“阿行,快讓我抱抱。”


  被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愛慕著,蕭行不再去想無法解決的煩心事,笑意盈盈地伏在她身上:“怎麽了?我的好阿縱……”


  年關一天比一天近,年味漸足。


  鸞國百姓過年喜歡在街坊鄰居之間交換年貨,張家的米最有名最好吃,於是張家就會抱著一袋子大米往李家換取李大娘做的臘肉。


  李大娘喜歡宋家的燒餅,就會特意打聽了宋小娘子的喜好,趕在前一天拎著宋小娘子最愛的米酒去換香噴噴的燒餅。


  這樣,既聯絡了感情促進鄰裏關係,家家戶戶還都能在年節享受到心目中的美味。


  平民百姓需要提早置辦年貨,王公貴族侯門世家也需要。臘月二十四,吃過早飯收拾妥當,侯府的主子們邁出門。


  原本采辦這事自有下人張羅,可今年淮縱突發奇想要拉著蕭行親力親為,她執意如此,蕭行能如何?蕭行隻能舍命陪君子。


  上午逛遍了六條街,挑挑揀揀地買了許多。


  這經曆很新奇,居家過日子的感受樸實真誠透著俗世溫暖,若身上沒有沉甸甸的家國重擔,淮縱很願和蕭行過自給自足的小日子。


  采辦半天,回來歇半天,然後第二天再去。


  侯府家大業大,人口眾多,按照她們的效率,起碼得有個五六天才能采辦結束。蕭行在這點小事上很是慣著她,隨她玩,隨她鬧。


  午後,凜春侯往金石館接見了縝國太子,兩國結盟,互通有無,為表達對結盟的誠意,縝國國君特意一道旨令囑咐太子在鸞國度新年。


  盟國太子來此,皇室如今僅剩一個徽王爺,淮縱娶了東陵郡主,算是半個皇家人,接待的任務自然而然落在她頭上。


  她在金石館與縝國太子‘相談甚歡’,蕭行關在家裏拿慣了筆杆的手心甘情願拿起了針線。


  對於蕭行這樣有才任性的皇家貴女,才情羨煞男兒,一心在文壇認認真真發光發熱,做不慣穿針引線的事情有可原,是以女紅一道還沒身邊的阿韭精湛。


  心血來潮舍了筆墨和阿韭討教小孩子衣物的花樣子,未來小侯爺/小郡主的事阿韭很是上心,拿出備好的冊子和主子分享即將迎來新生命的喜悅。


  有備無患,省得真的有了再忙手忙腳。再精貴的衣物,哪有做娘親的親自縫製的有意義?抱著這樣的念頭,蕭行踏下心來謙遜求學,長進很大。


  昨兒個剛停了宣醫師為她開的食譜,按照宣醫師的話,她現在的身體算是調養好了,過滿則溢,不適合再補。


  想她這些日子以來和阿縱的努力,若做到這份上都掙不來一個孩子,也太打擊人了。停下手裏的針線活,蕭行盯著自己肚腹發呆。


  察覺到她的視線,阿韭抿嘴笑道:“怎麽看郡主這樣子,比侯爺還心急?”


  蕭行與她主仆情深,習慣了她的‘口無遮攔’,紅唇微揚:“我隻是太期待了。”


  閉上眼她還能想起淮縱四歲時孤僻被人欺負的模樣,一晃眼,她的阿縱勇敢了,長大了。如果能生個如阿縱那樣可愛的孩子就好了。


  “試問整座鸞城的百姓哪個不期待?他們啊,都盼著來府上賀喜呢。”阿韭眉開眼笑。


  蕭行目色溫柔:“阿韭,若你有了喜歡的人,一定要告知我,這樣,我也好為你作主。”


  “哎呀,郡主說什麽呢?奴婢這輩子就跟著郡主,郡主莫要丟下奴婢!”


  她急得眼眶微紅,蕭行打趣兩句自然地把話題掀過去。


  時間有限,她為淮縱滿打滿算縫製了五套貼身衣物,當然也有給孩子準備的小鞋子小帽子小衣服。看起來可可愛愛,讓人見之心喜。


  晚飯之前淮縱歸府,眉眼壓著旁人辨不清的浮躁,待用了飯沐浴後,她才將對縝國太子的怨氣發泄出來。


  “我道他是名誌趣高雅的君子,竟不想是個覬覦‘有夫之婦’的小人!若非看在兩國結盟的交情,本侯非得一刀砍了他!”


  這話說得直白,不用想都知道事情出在自己身上。蕭行訝異道:“縝國太子從哪處見的我?”


  “他想見,總能找到機會!”淮縱氣得坐在窗前,心裏盤算著該怎麽給鄭扶一個教訓。不能傷了兩國情誼,還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覺。


  “為此等小人,犯不上生氣。阿縱,我的手好疼。”她伸出一隻玉手,果然轉移了淮縱的注意力。


  蔥白細嫩的手指到底留下了被針紮的痕跡,淮縱大驚失色:“怎麽回事?”


  “疼。”


  她喊疼,別管怎麽弄的淮縱心都跟著疼了,乖乖地在她手指吹了吹,蕭行軟軟地抱住她:“不疼了,阿縱不要心疼也不要生氣了。”


  淮縱被她哄得心裏一陣陣甜:“不氣了不氣了,鄭扶那狗東西,嗬。”


  “好了。來看看我給孩子做的小衣服?”她拉著淮縱去欣賞自己長久以來的成果。


  她提到孩子,淮縱默默地將眸光落在她身上,心頓時軟得一塌糊塗:“阿行,我們不急的。”


  “我知道不急,可總要準備啊。”


  一件件疊好的衣物被展開,蕭行明媚的俏臉露出坐等被誇的神采,淮縱抓住機會就差把人誇到天上去,哄得蕭行心花怒放賞了她一個香吻。


  臘月二十九,采辦的年貨剛被送進府,淮縱眼裏笑意暈開,還未來得及與蕭行打趣,門外傳來長長的馬嘶聲,手持前方第一手情報的小兵踏著步子小跑進來。


  “報——”


  一聲戰報,冶國卷土重來於邊關陳兵十萬,蠢蠢欲動。


  裹挾著殺伐氣的字眼讓如水沸騰的侯府徹底安靜下來,眾人看著侯爺瞬間沉下來的側臉,心裏打了個寒顫。


  “阿縱……”


  淮縱呼出一口鬱氣:“沒事的,阿行。”


  安撫地拍了拍她手背,淮縱眼神亮起一道鋒芒,吩咐一邊的阿淨:“去喚左右前鋒,蔣、沈、韓、楊、宋、元八位將軍來!請嶽父入府,商討出兵之事!”


  作者有話要說: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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