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春天的溫暖和煦詭異的在一日之內戛然而止, 等到守在寢宮外麵的元萩等人意識到不對衝進去的時候,隻看到穿著內侍服橫死在地的大皇子, 除非之外,便是地上一灘觸目驚心的血紅。
青天白日,帝後在寢宮不翼而飛,眾人皆揣測,他們的帝王遭遇了不測。在憂心忡忡地等待了足足三月,臣民的心日漸冰涼。
新帝無子,朝堂之上針對誰來繼任大統, 大臣們吵得不可開交。沒有淩絮壓製,放眼看去,金殿之上充斥著烏煙瘴氣。
冶國二十萬大軍在前線和蕭懸統領的軍隊打得如火如荼,先滅蒙,後企圖滅陵的荀國在邊境與鸞國派來援陵的隊伍短兵相接,生性剛猛的鳳鼇遇見年輕有為的藺炤,又是一出好戲。
緊張局勢下, 潛伏在冶的細作經過多方查證確認後, 顫著手寫了一封密報送往鸞國。徽王爺在邊關為換俘一事傾盡心血,誰敢想被囚在冶的皇室貴胄早在一個月前就死光了。
密報傳回鸞國, 蕭帝領著臣子參加春獵, 氣氛正好。
是以帝王心神失守猝然從馬背摔下來,除了凜春侯第一時間大喊禦醫, 所有人都被眼前這幕嚇傻了。
“不可能…不可能!”蕭帝悲痛欲絕,歪頭暈死過去。
慢慢地,消息瞞不住了,以至於鸞城走街串巷的賣油郎都曉得,皇室那些貴人, 一夜之間上至皇後下至皇親,無人幸免於難。錦繡繁華的都城好一陣消沉,家家戶戶門前掛起白燈籠。
暴雨來襲,陰沉木打造的棺材被送進城門,身形消瘦的蕭帝當著臣民的麵生生嘔出血,蕭行一身素裹暈倒在淮縱懷裏。
闔城悲哭。
三十二口棺材,唯獨少了華陽,最後的最後,淮縱隻能退而求其次為她建了一座衣冠塚。
“別哭了,阿行,莫要哭了。”
“我沒想到…我沒想到她們會是這樣的結局……淼淼她,她太苦了……”
淮縱攬著她肩膀,無聲撫慰。
家破人亡,三十二口棺材直接摧毀了蕭帝的理智,對冶國展開了瘋狂的報複。
出征前一晚,淮縱抱著蕭行靜靜聊了大半夜。世事無常,華陽的逝去讓她們看到了命運的殘酷無情,而對朋友的愧疚始終成了她們心中邁不過的一道坎。
天明,用過早飯,蕭行抱著孩子來為淮縱送行。
“在家好好的,等我回來。”她傾身擁抱了自己的妻子,克製著親了小阿懿比雞蛋要嫩滑的臉蛋兒:“乖阿懿,‘爹爹’要出征了。”
孩子咿咿呀呀發著簡短音節,小手努力地去抓某人衣領。淮縱笑著逗了她片刻,定定地望著蕭行,大有把人銘刻在心的架勢。此次出征,歸來不知何期。她有預感這是一場很久很久的別離,難受地轉過身,仰頭壓抑著淚意。
京涯不放心地走到她身邊:“淮小縱,你是要哭了嗎?”
礙於蕭行在前,淮縱還是要麵子,打起精神反問:“怎麽可能?”
“你分明是要哭了。”
淮縱揪著這個問題討論,鄭重地朝她俯身行禮:“我把我最愛的兩個女孩交給你,京涯,拜托了!”
京涯欲言又止,終是點點頭:“放心好了。”
阿薛和桓決抱著孩子囑咐幾句,將剩下的時間重新交還給蕭行,然而蕭行隻是癡癡凝望著她的眉眼,淮縱被她看得想哭:“好了,大軍要開拔了。”
她等了等,不見阿行有任何動作,狠心離開,卻被揪住了衣袖。
“阿縱,你若戰死沙場,我為你殉情。”
“胡鬧!”淮縱扭頭看她,理直氣壯:“本侯命長著呢!就是死,也不會是死在沙場,而是死在你身上!你就等著吧,前方傳來的戰報就是我寫給你的情書,本侯所向披靡,保證把你甜懵了!”
她氣鼓鼓地鬆開蕭行的手,瀟灑利落地飛到馬背:“阿行,等天下太平,咱們天天膩在一塊兒,可好?”
眾目睽睽之下,蕭行旁若無人地大聲應她:“好!”
……
春去秋來又一年,大捷的戰報每月都會傳來幾封,起初跟隨戰報傳來的還有厚厚的一疊家書,隨著戰事越來越激烈,家書成了蕭行手中薄薄的兩頁紙。
她提筆蘸墨,耐心訴說著府裏一年以來發生的小事。
比如阿懿現在能流利地喊簡單的字眼了,喜歡和書房的那隻鸚鵡玩,學會了走路,走得不是很穩當,身體很健康。
用一半的篇幅和淮縱講述孩子的近況,剩下一半便是介紹她自己的情況。
她頂著監察特使的身份為陛下做了不少事,朝野清明,可惜陛下龍體每況愈下,隱隱有傳位的打算。
長長的一封信寫完,小阿懿乖巧地守在書房門口:“娘親~”
軟軟的,糯糯的,蕭行驚喜地看她,起身張開懷抱,小孩子眼睛生得璀璨漂亮,搖搖晃晃朝她走來,走得有點急,好在沒摔倒,白白軟軟的團子抱著她腿蹭了蹭:“娘親,抱~”
很多時候,蕭行都無比慶幸感恩多虧有這麽一個孩子,她才能在漫長的等待裏不至於蹉跎年華。她挽著婦人發髻,溫婉大氣,俯身將女兒抱在懷,拿著信交給阿韭,阿韭快速走開。
寄出去的信三個月後收到了來信,淮縱在信裏反複強調蕭行每日要給阿懿看她的畫像,省得她歸來孩子壓根不記得有位俊俏的‘爹爹’。
收到信蕭行好生笑了會,阿懿比同齡的孩子乖巧聰明,免得真發生某人擔憂之事,蕭行每日都會抱著女兒在畫像前認人。
最初看到畫像,阿懿窩在娘親懷裏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得認真。
“阿懿,這是‘爹爹’。”
“爹…爹?”小孩子一臉茫然:“爹…爹,吃的?”
好吧。蕭行笑著揉了揉她毛茸茸的發頂:“爹爹和娘親一樣重要。”
小阿懿張開嘴巴,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明白。
這樣的事順其自然便好,不急。她總會知道的。在這個世上,除了娘親,還有一個人願意用性命來守護你的平安喜樂。蕭行看著畫像上風流倜儻的某人,眼眶微濕。
這一年的年尾似乎所有的事都趕在同一時間爆發。允國國君沉溺女色,半路奪了兒子還未拜堂行禮的未婚妻,太子贏怒極,反。
父子相殘的鬧劇轟轟烈烈上演,又迅速落幕。允國內耗嚴重,太子贏弑父與世俗禮法道德相違背,帝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臣民更是反對他納失貞的連家女為後。
恰是此時,蕭帝一封手書派人送往允國王宮,承諾分封諸侯王,並以帝王之尊為孟贏與心上人主婚,邀請這對新人來鸞國長住。
彼時鸞臣根本沒報多大希望,收到孟贏甘願稱臣的回信時,朝野震驚!
不得不說,新任允帝性情怪誕,行事不遵常理,寧願投誠也不肯做那受人指點總不快活的君。
百姓斥新帝凶殘滅絕人性,臣子不滿一意孤行的君王,可誰又知道孟贏對權勢並不熱衷,若非親父強占他的妻,他怎會反?
明明起初做錯的是父王,到頭來所有人都指責他的不是,既如此,不如順心而為。
他要的是天長地久長相廝守,蕭帝願意幫他,做降臣並無不可。
何況比起大傷元氣積貧積弱的允國,鸞國兩年來政通人和,隱有問鼎六國之勢。繼允國投誠,一向與允國交好的陵國也願歸順。
鸞國相當於同時接收了兩個讓人驚喜的‘爛攤子’,允國貧弱,陵國內裏朽壞隻剩下了空殼子。殘酷的戰爭前,弱小者為贏得些許優待,主動放棄了話語權。強者之戰被推進到頂峰。
遺憾的是,蕭帝終究沒熬過這個冬天。遺詔傳位徽王爺蕭懸,鸞國自此開啟嶄新篇章。
桃花謝了春紅,裹著春衫的小孩子乖巧蹲在樹下拿著柳枝在地上畫畫。
偶然抬頭間便能留意到,她生著一雙清澈純淨的眸子,粉雕玉琢極其討喜,不像尋常人家出身,隻是不知為何身邊連個照應的嬤嬤都沒有。
“阿、阿懿,阿懿救我!”同樣大小的孩子兩條腿飛快跑來,靈活地躲在她身後。
淮持站起身,稚聲稚氣道:“怎麽了阿青,是有人欺負你嗎?”
“對對對!有人欺負我,阿懿幫我!”
聽到有人欺負她的小夥伴,淮持不舍地將視線從地麵收回,她板著臉,嚴肅地看向氣喘籲籲追來的一群人。
為首的男孩子快要氣瘋了:“你!快把我的鬆子糖還回來!”
“阿青,你拿了他的鬆子糖嗎?”
“沒有!那是你送我的糖,這個小胖子看我吃著香也想嚐嚐,我不給,他就惱羞成怒說我搶了他的糖!”
桓青小小年紀能說會道,一句話點明是怎麽回事,淮持堅定地擋在她前麵:“她沒搶你們的糖,你們可以離開了。”
“你又要護著她?”
“是你們欺負人。”
“欺負就欺負了,你讓開!”見她不動,小男孩氣得推她一把:“讓開,別礙事!”
“哎?阿懿,阿懿你沒事吧?”
“沒事。”淮持不開心地盯著他:“延鈺,你毀了我的畫,道歉!”
“道什麽歉?毀了就毀了,不就是一幅畫嘛,大不了我送你一塊水晶糕。哎?一塊不行,那就兩塊?”
“我不要水晶糕,我就要你道歉。”
“你煩不煩?”他脾氣上來在地上狠狠跺了兩腳,完成一半的畫被毀得徹底。
小淮持咬著唇,上前兩步把人推倒。
男孩子栽倒在地摔了個結實,一怔之後自覺受了委屈企圖用哭聲吸引來家裏的大人,邊哭邊喊:“你推我,我…我要告訴我爹爹,讓他揍你!”
看樣子也是個欺軟怕硬的,說著話不忘打了個哭嗝。
小胖子前後反差太大,桓青早已見怪不怪,伸出舌頭做了個鬼臉:“哼,好丟人!”
反而是從沒和人動過手的淮持眨著眼睛愣在那,她看了看自己白嫩嫩的小手,解釋道:“你如果肯道歉,我就不會推你了。”
這解釋聽在被慣壞了的小霸王耳裏,無異於火上澆油,他惱怒淮持較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我一定要讓我爹爹揍你!”
他前前後後隻知道喊這一句,淮持小聲道:“你爹爹就是知道了,也不會揍我。”
“胡說!你又沒有爹爹,你怎麽知道?!我爹爹不揍你難道會揍我?”
桓青驚得瞪圓了眼,側頭看去果然她的小夥伴眼裏噙著淚花,她氣得不行,上前壓著小胖子揍。
場麵逐漸混亂,淮持辛苦地從人群揪出屢敗屢戰的阿青,第一次氣衝衝地放狠話:“我父侯是統領三軍的元帥,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大英雄,再讓我聽到你咒她,小心我打你哦!”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7-20 18:14:48~2020-07-21 01:15:4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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