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阿懿, 我們這樣回去,真的沒問題嗎?”阿青手裏拿著兔子形狀的糖人, 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心裏一陣打鼓。


  這次她不僅偷跑出來,還拐帶了蕭姨的掌上明珠,當然,阿懿肯跟她跑出來,理由很充分:盯著她,不讓她和將軍府的小崽子們打架。


  阿懿滿打滿算就比她早出生不到一天, 管教起人來特別有氣勢,她生得好看,尋常時候隻是皺皺眉小桓青就不敢放肆。


  這下好了,她苦兮兮地看著兩人身上又髒又皺的衣袍,嘴裏的糖人頓時不甜了——說好了看著她不鬧事的人被她帶壞了敢和人打架了,她不怕殿下問罪,唯獨怕娘親揪著她耳朵好一頓教訓。


  娘親揪耳朵好疼的, 小桓青難過地鼓了鼓左邊的腮幫子, 煩惱自己為何不是一條魚,不會吹泡泡。


  尋常時候阿懿定會舍不得小夥伴‘擔驚受怕’, 但此時她也難過地不知道怎樣排解。四歲大的稚子, 因為身份的緣故自幼承受了太多。延鈺討厭歸討厭,仔細想的話其實他並沒有說錯。


  自己有爹爹, 活得卻像沒有爹爹。娘親時常掛在嘴邊的大道理,很多話她其實聽不懂,隻能盡力去接受。


  比如接受爹爹如娘親說的那般是愛她們的,接受其他小朋友可以賴在爹爹肩上騎大馬,而她的爹爹出征在外四年未歸, 看不到真人,她隻能通過畫像欣賞爹爹的風姿。


  想到這,她蔫得像隻泄了氣的皮球,好多時候她認為自己比阿青家的小黃都要可憐。小黃是隻奶狗都有爹娘陪伴,而她呢?娘親疼她愛她,可她也很想念畫像上的爹爹。


  委屈地吸了吸鼻子,臨近侯府,她努力振作起來。比起她來,娘親更可憐,她不止一次偷看到娘親在書房抱著畫像默默流淚。薛姑姑說娘親是世上最愛爹爹的人,說年複一年的枯等是很耗心力的苦差。


  娘親都那麽可憐了,她不能再惹她擔憂。小阿懿鬆開攥緊的小拳頭,重新恢複了幹勁。滿心打算哄娘親開心的小孩子似乎忘了自己跟著桓青偷跑出去,順便和人打了一架的事實。


  偌大的侯府,等蕭行履行監察特使職責從外麵回來,聽到下人回稟淮持不見了,緊張地大有命人將鸞城翻過來的架勢。


  兩個小朋友趕在大人心急如焚的節骨眼出現,阿懿看到娘親急忙望過來的眼神,心虛地低下頭。


  “哎呦!小主子這衣服是怎麽弄的?”


  糟糕!小阿懿暗呼一聲,就聽身邊的桓青主動把罪過攬了:“舅母不要怪阿懿,是鳳延鈺欺負人,阿懿是為了幫我才和那些人打起來的!”


  “好你個小兔崽子!自己和人打架不說,還要帶壞阿懿!”薛沁作勢上前,桓青嚇得臉都白了,出於慣性地躲在小夥伴身後,邊躲邊喊:“我沒有惹他們!是他們惹我!他們該打!”


  聽著耳邊慌亂的辯駁聲,阿懿絕望地閉了眼,不指望桓青能把既定的事說出一朵花來。


  果然。頭頂上方傳來一聲冷清的輕喚:“阿懿,你自己說。”


  貴為公主的蕭行這兩年聲威愈重,一襲織錦長裙勾勒出細腰,如瀑青絲用一支白玉簪挽作婦人發髻,簡潔大氣,眼睛幽深靜謐,偶爾又如天上的星子璀璨奪目。


  她不言不語凝視你時,帶著一股莫名強大的氣場。一個女人最美最成熟知性的年紀,蕭行不動聲色演繹到了極致。


  桓青同情地看向阿懿的後腦勺,原來舅母生起氣來這麽可怕。


  餘光注意到師父大咧咧從屋頂飛下來的身影,阿懿認真道:“惹娘親擔憂是我不對,可阿青說的沒錯,延鈺該打。”


  沒料到她會這樣說。蕭行眼裏快速閃過一抹訝異,知女莫若母,阿懿乖巧聰明,心思敏感,她現在倒是好奇她為何與人動手了。


  “可有受傷?”


  阿懿抬起頭,驚喜地發現娘親眸光溫柔沒有了之前的責怪,她甜甜地笑了笑:“沒有,孩兒沒有受傷。”


  “好了,去沐浴吧。”蕭行俯身替她整理衣領,確定人沒傷著,她摸了摸女兒腦袋,毫不掩飾親昵喜愛:“若是想清楚了,再來告訴娘親你打人的因由。”


  “舅母,我知——”


  “阿青!”


  桓青看著淮持,不明白她為何不借著這個機會大大方方說出來,她不解地微張著嘴。


  淮持繃著小臉,邁著小短腿朝她走過去,牽了桓青手腕,軟糯道:“薛姑姑,我能帶阿青一起走嗎?”


  這番作為,顯然有不希望被大人曉得的小秘密。蕭行眸色微深,一瞬心思陡轉閃過了無數猜測。


  薛沁向來喜歡小阿懿,當即笑道:“當然可以。”


  淮持禮貌謝過,猶豫地呆在原地眨了眨眼,她這雙眼睛像極了某人,讓人不禁感歎血脈的力量。看著她,蕭行神色柔軟,鼓勵女兒大膽說出心裏話。


  “好吧,娘親,我答應你。”


  “乖,去吧。”


  兩個小孩肩並肩在嬤嬤的帶領下進了後院,直到望不見她們的背影,陽光下,蕭行和軟的笑意凝在眼底:“去查,有人和阿懿說了什麽。”


  她從容坐在樹下竹椅,阿韭適時端著沏好的香茶放在梨木桌。兩年前蕭帝駕崩,徽王爺繼位大統,閑置後宮,這就意味著有很大可能未來的鸞國會迎來一位女帝。


  身為帝王唯一的血脈,蕭行手裏的權柄越來越重,不過是調查小孩子的口角,用不了多長時間。阿薛陪她坐在樹下品茶,話題從女兒轉移到邊關戰事。


  如今鸞國兵強馬壯,同時應對冶荀聯盟都不落下風,半月前鸞軍攻破驚遮城,意味著下一步就能打到蓮都,蓮都若破,冶國必亡。


  冶國自從沒了淩絮這位女帝,很長一段時間陷入奪帝之爭、君臣亂鬥,四年前強勢昌隆的國家會走上亡國之路,一啄一飲,自成因果。


  一盞茶未飲盡,派出去的人帶來了一個教人惱怒的答案。


  蕭行冷笑著將茶杯放下:“童言無忌,好在小孩子說錯了話,自有大人來平息怒火。”


  薛沁咬牙:“怪不得阿懿不想教人知道!”一想到這麽小的孩子過早的學會了隱忍,她心疼地紅了眼眶。


  後院,婢女盡心竭力地伺候兩位小主子。


  泡在小號浴桶的桓青像是剛剛想明白了小夥伴的心事,她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麽安慰,隨手往水裏撈去,掌心貼了粉紅色的花瓣,她眯眼笑道:“阿懿,我送你一朵花你要不要?”


  淮持茫然看她:“什麽?”


  小手撩起的水花不客氣地潑在了臉上,等她反應過來看著桓青使壞的表情,一下子忘了之前糾結的事,小孩子精神飽滿地坐在浴桶玩潑水遊戲,蕭行回到書房提筆蘸墨給淮縱寫信。


  這封信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長,落筆之初,她眼圈紅紅,深呼一口氣才將沸騰的心緒壓製住。


  玩累了的桓青被阿薛帶回家,夕陽西下,金黃色餘暉中蕭行細膩白皙的手握著一隻軟軟的小手,一大一小,生著張肖似的臉,看起來著實養眼。在府裏繞了一圈,她騎馬帶著孩子出府,來到了西山。


  春光燦爛,西山溫柔如舊。


  “這就是娘親和爹爹以前最愛來的地方嗎?”小阿懿好奇地打量周圍的一切,極力想要去捕捉所有和爹爹有關的事宜。


  她指著那座小竹樓,稚聲問道:“娘親,那座竹樓好漂亮,爹爹曾在竹樓前為娘親舞劍嗎?”


  “是啊。”蕭行感懷地領著她一步步邁過去:“我和你爹爹都崇尚自由喜歡山間野趣,這座竹樓是你爹爹年少所建,這裏有我們很多美好的回憶。阿懿應該知道,你爹爹是名女子吧。”


  “知道。娘親和阿懿說過,爹爹其實是阿懿母親,但為了不嚇到人,阿懿隻能喊她爹爹,不能喊母親。”


  “阿懿真聰明。”蕭行親了親她的臉頰,阿懿害羞地張開手臂要她抱,睜著滿懷期待的眼睛,看得蕭行不自覺把人抱在懷:“你這雙眼睛最像她,其他地方皆隨了我。”


  “那…我像娘親,爹爹會像愛娘親一樣愛我嗎?”


  “那不一樣。”蕭行促狹道:“娘親是爹爹放在心尖的戀人,阿懿呢,是最重要的親人,是我們愛的果實。愛有很多種,都是不可或缺。


  不過人們說愛屋及烏都是有道理的,你爹爹第一眼見你,就喜歡地不知所措,那個樣子,又呆又笨。”


  “那爹爹是因為我長得像娘親才愛我嗎?”小小的孩子眼裏閃著大大的疑惑,蕭行愛憐地抱緊她:“母親疼愛孩子此乃天性。她很愛你,過往家書頻頻提到你。”


  “這樣……娘親,我能去竹樓看看嗎?”看看那人生活過的痕跡。


  “可以。”


  古樸清雅的竹樓迎風矗立,門打開,裏麵的擺設還和以前一樣,蕭行權勢漸重時常需要替父分憂處理政事,雖不常來,這地方卻保持著一如既往的整潔。


  隨著耳邊舒緩動聽的講解,淮持確切地感受到爹爹的存在,尤其在得知爹爹也在牽掛著她,她心結打開,眉眼浸著濃濃的期待:“娘親,父侯什麽時候回來?我好想她,想騎大馬,也想要她握著我手教我練字。”


  那天去找阿青隔著窗戶她就看到了,阿青的爹爹握著阿青的手耐心地教她寫字,阿青字寫的很醜,但她還是羨慕的不得了。


  她說得忘乎所以,沒留意一旁的娘親突然的沉默:“到那時候,我肯定很乖很乖,就是不騎大馬也沒關係,但她要陪我走遍整條街,我要拉著她手告訴所有和我要好的夥伴們,我爹爹是舉世無雙的大英雄,她回來了,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小孩!”


  作者有話要說:淮持(阿懿):小時候不懂,長大了才知道娘親有多愛秀恩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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