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舌戰群儒
「那麼，就由我來拋磚引玉吧。」
瑪麗剛剛結束自己的陳述，一個長須老者就從席位上站了起來。
「西海，奧克來，西海自由聯社的社長。」
龍立刻給瑪麗介紹到。
瑪麗點了點頭：
「請說。」
「聽閣下的說法，閣下更主張思想上的鬥爭，而並不是武力抗爭？」
奧克來摸著鬍鬚道：「只要可以擊碎世界政府構建起來的價值觀念，即使不通過暴力也能實現革命成功。在你看來是這樣的嗎？」
「不，我並不忽視暴力的重要性。」
瑪麗平靜地回答道：「我剛才也說了，世界政府立足的根基是他們的力量。而在用武力鎮壓了反抗力量后，他們才開始潛移默化地塑造認同。」
「我們要擊垮世界政府的價值觀念，就必須要在暴力上碾碎他們。」
「那麼閣下覺得應該要這麼做呢？」
奧克來頗有一番咄咄逼人的架勢：「暴力抗爭之後，又該怎麼做？以暴力立國，未免不會走世界政府的老路。力量會催生強權，當打破平衡的暴力被少數人掌握的時候，恐怕會形成一個新的世界政府吧？」
「首先，以暴力立國，不意味著力量就是國本。」
瑪麗豎起了一根手指：「暴力、弱肉強食，的確是自然的法則。但是人之所以建立文明，建立國家，就是為了超脫單純的暴力。」
「我們的革命就是要澹化暴力在生活中的影響，締造一種超越純粹暴力的秩序。」
「可是要怎麼做呢？」
這時，另一個身披斗篷的中年男人開口了。
「像是龍先生、四皇、大將那樣的人，個人的力量就可以扭轉整個戰局。有這樣的人存在，我們又怎麼能澹化暴力的影響？」
這次，沒等龍開口，瑪麗就直接回答道：
「力量分為兩種，毀滅性的和創造性的。」
「不可否認的是，毀滅性的力量被極少數人握在手中。但是，創造性的力量呢？」
「所謂的暴力就是毀滅性的力量，而我們不但要利用好毀滅性的力量，更要強調創造性的力量在世界上的重要性。」
「創造性的力量？」
中年男人皺起眉頭。
「是的。」瑪麗頷首，「這股力量並不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各位試想一下，不管是城市、基地、各種貿易，我們日常所熟悉的這些，它們難道是少數人建立起來的嗎？」
「由多數人創造的價值構建了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然而在此之前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所掌握著的這份寶貴的力量。我們需要讓大多數人明白自己的能力，讓他們學會，該怎麼和強權對話。」
「他們創造的東西，就是他們的武器。」
「原來如此。」
此時，一個坐在末席的女子也開口了。
她輕輕扣著桌面：「假設世界政府統治下的普通人全部死去，那麼所有的社會機能就會在瞬間停擺。那麼整個世界政府就直接不擊自愧。這就是所謂的創造性力量？」
「理解的沒錯，當然，也不需要死亡這麼極端的反抗方式。」
瑪麗笑了笑：「罷工，或者加入我們，都是一種反抗方式。」
「世界政府一直在強調暴力的重要性，以至於用它來塑造天龍人的形象認同。如果我們讓這種觀念散播開來，別說世界政府的統治會不會動搖，未來有沒有可能再出現一個世界政府都不好說了。」
「但是我們能明白的事情，統治了世界八百年的世界政府里不可能沒人看得通徹。」
女子此時反問瑪麗道：「世界政府有沒有可能反過來利用這樣的力量來制衡我們呢？」
「不，真正開戰後，人民只會站在我們這一邊。」
瑪麗自信地說道。
「為什麼？」
「因為世界政府再怎麼冠冕堂皇地做宣稱，他們依舊是在為了少數人的利益而戰。比如天龍人，比如五老星，這個範圍是所有的統治階層。」
「而我們的革命，說的樸素點，就是要解放世界，讓普通人的日子不再那麼難過。」
「那麼，站在少數人的一方，憑什麼覺得自己可以獲得多數人的支持？憑藉暴力嗎？」
「但是現在全世界早就風雲涌動，普通人對世界政府的怨氣已經到了很難用暴力彈壓下去的程度了。而我們現在就是要點燃這根導火索。」
她面朝向那個女子，對方雖然依舊認為瑪麗是個盲人，卻也能感覺到一股犀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誰對他們好，他們就幫誰，而誰得到了他們的幫助，誰就能勝利。」
暴力的力量不是絕對的，哪怕現在瑪麗已經有了四皇級別的實力，她也依舊堅定這個觀點。
在她還沒有經歷這麼多血與火的歷練前她反而沒有這種感覺，但經歷的戰鬥越多，她對於群體的力量反倒認知的愈發深刻。
她此前也有想過，在一人之力便可以超越千軍萬馬的海賊王世界，自己前世的那些理論究竟是否能在這個世界通用。但是在仔細地回想了自己過去的戰鬥，在昨晚仔細回憶了一下前世的一些抗爭史后，她才忽然感覺一絲恍然。
海賊王世界雖然有超凡的力量，但是和前世，論社會性質實際上沒有實質性差別。
很簡單，因為這個世界超越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產依舊掌握在普通人手中。
人民史觀認為人民創造歷史，而海賊王世界一樣如此。雖然也有精靈之類的東西存在，但是卻沒有所謂的【造物主】，這個世界一步步發展至今依舊是普通人鑄就的。
而人民戰爭中的人民本身也不是衝鋒在前，而是作為軍隊的後方提供各種後勤幫助。也就是瑪麗剛才所說的【創造性】力量。
這兩個核心問題一旦理清楚了，思路就很清晰了。
之前那位女士所說的，他們可以明白人民的重要性，世界政府裡面也會有人明白。瑪麗雖然順著她的話接著說下去了，但實際上並不認同她的這個觀點。
在具有超凡力量的海賊王世界，哪怕是龍也是憑藉著個人力量引導革命，而沒有注意到人民的重要性。否則，他們也不會幹了這麼多年還只是【革命軍】而不是【革命政府】。
瑪麗覺得要不是自己提了一嘴，恐怕現在在場的絕大多數人還是難以認識到群眾的力量。
大家都懷著給群眾帶來幸福的樸素願望，但是卻都忽略了群眾本身也能為自己爭取幸福。連為了群眾著想的人都是如此，那麼世界政府那邊就更不用說了。
在擺平了女士之後，一個戴著眼鏡的文斗派緊接著站了起來，馬不停蹄地朝著瑪麗發問：
「那麼既然群眾的力量如此重要，那麼我們就不需要個人偉力了嗎？文月閣下，你的話里有漏洞。」
「你說群眾都在忍耐世界政府，然而如果沒有我們破壞天龍人的權威性，那麼這樣的統治可能會一直存在下去。那麼我們少數人，或者說文月閣下個人，在這種情況下所起到的作用和其他人比又如何？」
「沒有你的帶動，也許一切都不會發生。」
面對著這個幾乎是抓著文字遊戲使勁杠的問題，瑪麗倒也沒有生氣。
理論體系容不得漏洞，只要會被揪出問題，她都要儘可能去回答，這也是對自己的完善。
更何況，要回答這個問題很簡單。對方提出來的問題就是很簡單的英雄史觀和人民史觀的辯論而已。
「沒有也許。」瑪麗回答道，「歷史註定了沒有我，也會有另一個和我類似的人。並不是我讓群眾的力量出現，它本來就存在在那裡。」
「就算沒有我，革命軍的戰鬥也會破壞世界政府的統治。而一旦對方的統治出現問題，失去統治的地區開始混亂的時候，人們自然就會發現自己所掌握的力量。」
「而只要有壓迫，革命軍就會出現。」
「與其說我帶來了這樣的變革，倒不如想想，如果世界政府勵精圖治，還會不會有如今革命軍的出現，會不會有我的出現？」
「個人是無法改變歷史的。」
「那海賊王羅傑呢？」
一個光頭立刻質問，「他可是掀起了大海賊時代的男人。他難道不算改變歷史了嗎？」
「帶來大海賊時代的是羅傑，還是數不清的海賊？」
瑪麗針鋒相對道：「個人能做到的是引導，但真正創造歷史的永遠不會是個人。」
眼鏡沉默了。
龍依舊面無表情，但還是忍不住將視線往瑪麗那裡狂撇。
太誇張了……
盯著數十人審視的目光，面對著數人極為銳利的言辭，居然都能一一化解，生生把提問者說得啞口無言。
邏輯上還很難挑出毛病，至少都可以完美地回答對方的問題。
先不說對方的思維有多清晰，光是這種口才……
而薇薇則是低著頭，不讓自己的笑容顯得過於失禮。
相比較於會場內的其他人，她可是深刻地領教過瑪麗的那張嘴有多強悍的。
現在瑪麗的語氣相比起在解放阿拉巴斯坦前已經柔和了不少，但就算這樣，不管是氣勢還是自信都難以匹敵。
對瑪麗來說這也是正常發揮了。
曾經在信息時代生活過的人，只要上過網，或多或少都有和人對線的經歷。說句不好聽的，現在和這幾個人辯論，相比起在網上和十幾個人同時對線那可簡單多了。
好歹這些人都還是講理的。
就在會場中安靜了十幾秒后，龍看許久無人發言，都準備開始進入下一個議程時，一道有些慵懶的聲音忽然傳來。
「這個目標真的可以實現嗎？」
「踏踏。」
長桌微微一震，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年輕人半眯著眼睛，駕著二郎腿，腿直接搭在了桌面上。
在這樣的會議中，這種姿態無疑是極其不雅且冒犯他人的。
「他是北方天守反抗組織首領，加里特·巴爾加斯。相當著名的武鬥派首領。」
龍沉聲介紹道。
不過，就算是作為武鬥派，這樣的行事風格還是有些粗魯了。
瑪麗並不在意他的行為是否有禮貌。但是她能感覺到，這個叫加里特的人一開口，整個會議室的氣氛都變了。
具體來說……
對方給她的感覺很不舒服，血液靠近他之後，能感覺到一種微妙的自然排斥感。
「你的意見時是？」
「文月先生的意思是，我們要讓普通人知道自己能夠威脅強權，用這種方式來完成時代變遷。」
「但很可惜，這個問題最大的難點並不在於世界政府，或者我們，而偏偏是那些群眾，是達成這個目的最大的阻礙。」
他攤開手，語氣頗為弔兒郎當，又有一種玩世不恭的感覺。
「群眾會無限地把有作為的人與自己分割開，想方設法找出不同，然後打為異類。這點不光是天龍人，海賊、官員都是的。」
「而英雄也是一種。」
「如果我們帶領他們勝利，那麼這本應是整個群體對另一個群體的勝利。但普通人不會管，他們會把反抗世界政府的人劃分為英雄和平民，有本事的劃為英雄，沒本事的打作平民。等平民又有人成事了，恐怕還會有平民英雄和平民，如此循環。」
「對於普通人來說，平民只能是最無能的群體，因為平民不能有成事的能力。成事者不可能是平民了，他們的事迹也會被自動劃為英雄史詩。即使你是因為頭腦乃至運氣成的事也不行，因為普通人不該有這種頭腦或者運氣。」
「這是人性，平民和英雄對他們來說是相對而言的，有能力的就不能是平民。這是人性。那麼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又怎麼能讓其他人明白群眾的力量呢？畢竟就像你說的，不管歷史怎麼發展，也必須孕育出你這樣的人，才能點燃群眾的導火索啊。」
「那麼，對於歷史來說，英雄不就是不可或缺的了嗎？」
看著加里特那不符合他外貌的深邃雙眼，瑪麗忽然沉默。
許久后，她才露出一抹有些異樣的笑容。
「加里特先生……這個問題是你提出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