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天子
皇宮,御書房,淡淡墨香與藥草味混雜、縈繞,充斥在鼻尖。
一身黑金色龍袍的天子坐在桌案后,放下了毛筆,天子抬頭,那幾月不見,又蒼老了甚多的面龐映入殷無焉眼中。
當今北夜的聖上不過只是個年過半百的男子,卻已經兩鬢斑白,盡顯蒼老,如刀刻一般的痕迹在臉上鋪顯,同時帶著病態的蒼白,在這冬日更是少了幾分血色。
御書房中,肅宸王朝服站在御書房中。
「臣叩見陛下。」
兩鬢斑白的天子向後靠住,賜坐。
「坐吧。」
「無焉,這一路可還順暢。」
天子開口,端的一副賢明君主的作派。
殷無焉恭敬坐在一處:「勞陛下費心,一路之上臣平安無恙。」
聞言,天子豁達一笑:「無恙便好。」
君臣落座,淺談了一下殷無焉身在西域所遇,自那場戰爭之後,西域與北夜邊關到如今也已經持續了將近二十年的和平。
而當年,兩方議和,西域送來的那位公主卻已經早早病逝了,只剩一棄子流落民間。
相談不過片刻,皇帝坐在桌案之後,重咳幾聲,握拳抵在唇邊。
「聖上。」殷無焉站在旁側皺了皺眉,相談大事,御書房之中只有他們君臣二人,並無他人,他需時刻注意著天子的身體。
殷無焉見之欲起身,卻被皇帝抬手制止,咳聲落下:「無妨。」
話落,皇帝起身負手走到了窗邊。
窗外,亭台樓閣,軒榭廊舫,錯綜而立,硃紅色的宮牆之內一片雪白。
殷無焉看著天子略顯消瘦的背影。
他離開三個月,聖上身體就已經如此羸弱,也難怪皇城之中已經暗流洶湧,各大勢力暗中開始綢繆,他遠在西域多少也收到了消息,天子身處皇城,這些勢力暗中涌動,估計也有所耳聞,但如今的天子面對這些應該已經無能為力了,但手握整個皇城六成兵權,還是能鎮住這些人。
就是不知,這六成之中,太子分去多少,聖上對於太子的重視,當真如表面那般,誰也看不透他是如何想的。
「無焉,朕這些年來身體與愈發不行了,皇後母族勢大,太子整日花天酒地不學無術,朕甚憂啊。」
當今皇后出自琅琊王氏,除了如今這位皇后之外,琅琊王氏在朝堂之中更有極為位高權重的臣子,他們都是支持太子的人。
皇帝背對而立,殷無焉同樣站了起來,恭敬立於一側。
這幾年來,皇帝對外宣稱太子繼位收攏兵權,其實大臣王侯都分外清楚,收起的兵符其實都到了皇帝手中,無一例外。而皇帝似乎還有欲要剷除皇帝母族的決心。
聞聽此言,殷無焉皺眉,皇帝此時突然向他提起太子,還是這般的話語,試探嗎?
試探他對於太子的看法。
「這老狐狸,又在籌謀什麼?」
「還是說,故意說這些,等我上套。」
他輕嘆一聲,不著痕迹的微微搖頭。
「您啊,真的老了。」
殷無焉開口,面對皇帝的問題只能避開,微微拱手道:「恕臣無用,無力為陛下分憂。」
「朕若是改立儲君,無焉有何建議?」
皇帝沉吟片刻,再次開口微微側頭看向身後之人。
後者目光低垂,語氣不緊不慢:「臣不敢妄言。」
他在心中輕笑:「改立儲君這種事,他可不敢說隨意開口,一個說錯便是大罪,誰知道聖上究竟是要甚麼答案。」
「那無焉覺得太子如何?」皇帝轉而再問。
「臣與太子相交甚少,不知如何說。」
話音落下,天子犀利的掃過殷無焉,最後收回,在心中冷笑一聲:「呵,當年殷重台還在世之時,朕怎就未看出這肅宸王府的小世子竟然這麼滑頭,殷重台一生愚忠,他兒子倒是不同。」
皇帝負手而立,擺了擺手:「罷了罷了,朕也不為難你了,顛簸一路,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賞賜朕已經備好了,之後便會命人送到你府上。」
聞言,殷無焉微微鬆了口氣,他是真怕被這老狐狸牽著鼻子走了。
「是。」
「臣告退。」
話落,殷無焉應下向後退了幾步,欲要離開。
「無焉,還有一事,朕忘了提起。」
就在殷無焉向後退去兩步,欲要轉身之時,天子再次開口。
肅宸王邁出的右腳一頓之下緩緩收回,恭敬站在一側:「陛下還有何事吩咐?」
「特地放到最後才說,絕對不是什麼好事。」話音落下,殷無焉不自覺暗自腹誹。
「雲川一直看不上朕與皇後為他擇選的正妃,自己做主要納武安侯府的嫡小姐,但如今的武安侯府不足以匹配太子妃母族,她的出身終究也只能做個側妃,雲川看中她,縱是入府也是側妃,朕不好干涉,但正妃之位不能空缺,和皇后商議之後,決定國宴之後,讓太子自己從一眾小姐之中挑選一位。」
話到此處,聖上站在窗邊,微微側了側頭,看著殷無焉其眼眸深處,那一抹淡淡的事不關己的意味,天子蒼老卻依舊如炬的眼眸中不自覺湧上一抹笑意:「這其中,便有殷小郡主。」
平靜站在不遠的殷無焉聽聞此言,身形微不可見得一僵,天子最後的話在腦海之中回蕩,殷無焉不自覺抬頭去看投來目光的天子。
「妹妹……」
男子抬頭,目光與天子有片刻的重疊,片刻后立即移開:「有機會選立為太子妃,這是小妹的榮幸。」
「只是,小妹性子頑劣驕縱,怕是不適合這太子妃的位置,有失皇家顏面。」
殷無焉面色少有的冷淡幾分,他並不希望妹妹和皇室扯上關係,尤其是太子。
話音落下,天子否定,重新坐到了桌案后:「適不適合,這要看雲川如何選擇,不過,朕倒是聽說,殷小郡主知書達理,溫婉如玉,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落於當年涇陽侯府一門雙才女的任何一個。」
「若按朕的意願,最當得這太子妃之位的,還是殷小郡主。」
皇帝向後微靠,自然知道殷無焉此刻心中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