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夢妖祖
夜色將臨，華燈初上，這個夜晚的重華城比平時要明亮熱鬧許多。
國師府。
老國師坐在國師府最高的天元樓屋頂上，眺望著這座繁華熱鬧的雄城，看著萬千燈盞，心情也好了很多，笑吟吟地仰頭灌著酒。
就在這時——
「國師。」
一道浩瀚的波動掃了過來，傳來了一個男子的聲音：「郡主體內的魔印……釋放了。」
老國師臉色大變，立刻問道：「她現在身在何處？」
那波動當即回答道：「銀樹坊的天師街。」
「速速通知姬首尊。」
老國師臉色低沉地吩咐一聲，當即身形一動，瞬間化為一道無形的流光劃破重華城上空，僅一兩息時間，便遁至銀樹坊天師街的半空中。
恐怖的威壓籠罩在銀樹坊以及周圍數坊之地，這數坊之地範圍內的一切都保持著靜止，恍若光陰停止了流逝一般，而威壓籠罩的界限之外，卻是沒有受到絲毫影響，看上去詭異無比。
這時，一道虛影在老國師的身旁凝為實體，化為白衣如雪的儒雅男子。
赫然是姬首尊。
「怎麼回事？」
姬首尊皺眉看著下方，「魔印怎麼會突然釋放？」
「等下再說，陣靈，立刻隔斷這片區域。」老國師吩咐道：「除了郡主之外將這片區域內的所有人都挪走。」
無形的浩瀚波動澎湃而出，頃刻間匯聚成強大的結界，下方街上的人們頓時都消失在了陣法。
而後，陣靈說道：「林瀾被妖力吸附，無法挪移。」
「林瀾的神魂也被拉入夢境了？」姬首尊臉色一變。
「它在夢境海顯現至少需要三十六息。」老國師低沉道：「我們還有近三十息的時間，陣靈你說說情況。」
那浩瀚波動迅速回答道：「郡主這兩天受到的刺激本就頗多，在此碰到林瀾時，知曉了其生父死亡的消息，心境崩潰了，前些天經歷過生死危機刺激之後的魔印，本來就開始鬆動了方才郡主心境失守之後，夢妖祖就趁機突破魔印出來了。」
姬首尊臉色難看：「該死，是我冒進了，本想讓這一代魔印傳承者儘快駕馭魔印之力，才刺激她突破極限，沒想到……」
「現在說這些也沒有意義。」
老國師臉色難看地說道：「我們連夢境海都進不去，林瀾……死定了，原來他所說的死局竟然不是夢蛇，而是夢妖祖？這次恐怕……」
姬首尊盯著下方的林瀾，忽然沉聲道：「不，還有機會，我在林瀾身上留了手段，我能進去，外面交給你了，你把封魔令給我我再帶上隱夢石，或許還有機會將夢妖祖重新封入魔印。」
「就算你進得去，那可是夢妖祖啊，你想死不成？」老國師皺眉看著他。
「死也得進去，若是讓夢妖祖佔據主導，誰知道它會發什麼瘋？」姬首尊低沉道：「當年的慘劇你都忘了嗎？而且……我們等不起下一個魔印傳承者了。」
老國師深吸一口氣，隨即一翻手，將一塊黑色的木質令牌拋給姬首尊。
姬首尊接過黑色的木質令牌，又掃了一眼這座雄城，眼神中閃過一絲無法抑制的卷戀。
「可惜了林瀾這麼一個奇才，還好越獻之快突破了，太史閻也非同凡響……」
他嘆息一聲，隨即緩緩道：「今後的大虞就靠你們了，我先走一步。」
下一刻，姬首尊閉上雙眼，體表浮現出了一道虛影，拿起那黑色木牌，又拿起一塊如夢幻般的透明石塊，隨即便化為一道虛幻的流光，迅速朝著下方的林瀾飛去。
……
重華城外。
法光寺上空，寒風凜冽，此時正有兩道身影凌空而立。
其中一名老和尚身穿袈裟，手持錫杖，慈眉善目，周身有佛意籠罩，赫然是法光寺住持『緣苦神僧』。
而另一名中年僧人身穿簡單的海青大袍，正面無表情地望著重華城的方向。
「大夢居士。」
緣苦神僧微笑道：「我等佛宗高層一旦進入重華城，就會被那重華大陣所監視，難以施為，只能靠你潛入夢境海擊殺那夢蛇了，大夢居士可有把握找到那夢蛇？」
「緣苦師兄稍安勿躁。」
大夢居士澹漠道：「夢境海無邊無際，若無準確的神魂氣息，除非是夢蛇那般獨一無二的先天神通，即便大夢心經參悟得再深，也難以確定方位，還好那夢蛇主動吸納了迷神引，否則還真難找尋她。」
「大夢居士儘力而為便是。」緣苦神僧當即說道：「此次若是能降服那夢蛇，使其歸順我大濟，對我大濟也是一大助力。」
大夢居士澹澹道：「大濟如何，與我無關，我只要那夢蛇助我修行三年。」
「那是自然。」緣苦神僧撫須笑道。
過了片刻。
「嗯？」
大夢居士雙眸豁然一亮，嗤笑道：「找到這條小蛇了。」
他看了緣苦神僧一眼，說道：「緣苦師兄可要隨我一起元神入夢？」
「當然要一起去。」
緣苦神僧頷首道：「那凈天台首尊姬遠鴻狡詐無比，手段也極其繁雜，這夢蛇主動吸納迷神引的行為，很難說有沒有他的陰謀，小心防備為好，你我二人一起出手，才有最大把握。」
大夢居士澹澹點頭道：「那便下去吧，我已經鎖定了那夢蛇的氣息，她逃不掉了。」
……
無邊無際的夢境海。
在被拉入夢境海的第一時間，林瀾就釋放出了清靜意，但沒有絲毫作用，根本不像是之前夢蛇邀請他入夢那般輕易就能擺脫清醒。
「這才是真正的終局么……」
林瀾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絕望感，緩緩仰頭看去。
在這夢境海的雲層之下探出了一隻龐大到不可思議的玉白色蛇顱，此時就低垂在他正上方的高空，高高在上地俯瞰著他。
單單是它投下來的巨大陰影，就遮住了附近的海域。
如此龐大的存在，渺小的人類，根本就無法估量其準確大小。
它龐大無比的身軀從林瀾身後的夢境海之中探出，僅僅是直立的一小截蛇軀就穿破了雲層，不知其幾千丈長，堪稱拔地倚天，而盤踞的蛇身有大半都沒入了海水之中，但只是浮出海水的一小部分也已經猶如高牆壁壘般巨大無邊。
若是讓它出現在現實，怕是能夠將整個重華城都盤繞起來！
不過，此時它看上去頗為虛幻，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凝實，投在海面上的陰影也逐漸變得深邃。
但即便看出來了這一點，林瀾也沒有任何辦法，甚至都無法離開這片夢境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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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真正令人絕望的終局。
「師弟？」
林瀾仰頭望著這龐大的玉白色巨蛇，緩緩開口道：「你是唐挽秋？」
他之前查過夢蛇相關的古籍圖譜，還請教過喬白月，自然一眼就認出了這隻玉白色巨蛇乃是傳說中的神獸『夢蛇』。
只是……古籍中並未記載夢蛇的大小，而喬白月的本體也不可能龐大到如此誇張的地步，否則老國師所說的神魂撕裂時痛得到處亂撞的情況，也不可能發生了。
這種龐然大物的體型，恐怕整個重華城才能裝得下，讓它翻滾亂撞幾下，只怕是重華城都得化為廢墟。
而且，喬白月更不可能有這般恐怖的威壓！
方才他再次感受到這可怕的威壓時，才終於明白——
原來那天在承元殿上所感受到的恐怖威壓，並非是來自於大神通者，大神通者固然出手了，但釋放威壓的人，卻是在死亡威脅之下受到刺激的唐挽秋！
「當然是我了，師弟。」
那玉白色巨蛇發出蛇鳴般的女聲，輕笑聲在整個夢境海回蕩：「要不是你幫我擊潰她的意志，我還出不來呢。」
難道是雙重人格？林瀾心中一動，低沉道：「夢蛇獨一無二，這麼說……你是夢妖祖？」
喬白月說過，神獸血脈乃是獨一無二的存在。
夢蛇，天下間獨一無二。
而現在出現了第二隻，還如此龐大，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性了——
夢妖祖。
傳說中神獸夢蛇的血脈源頭！
連夢蛇都是源於它的血脈，自然也只有它才是例外了。
「師弟還真是一個有趣的人類。」
夢妖祖俯瞰著林瀾，低笑道：「就憑你這點可憐的實力，在我面前竟然還能保持清醒？唔……你身上的氣息有些熟悉。」
「夢蛇不是說重華城裡的召喚感，是來源於你的一截遺骸嗎？」林瀾沉聲問道。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知該如何反抗了，面對這太初時就誕生的古老存在『夢妖祖』，他也只能多了解一些，看看能不能找到那麼一絲生機。
「遺骸？」
夢妖祖那夾雜著蛇鳴的聲音瞬間響徹整個世界：「哦……你是說唐天元斬掉的那截尾巴嗎？」
它的身軀從虛幻變得越來越凝實，海面上的龐大陰影也變得濃郁而深邃，它似乎即將化為真正的實體。
林瀾沉默了一下，又問道：「難道你轉世投胎成了唐挽秋？」
「轉世？」
夢妖祖的嗤笑聲在夢境海中回蕩，無邊的海浪都隨之澎湃起來，「師弟啊，這夢境海不滅，我便永世不滅，又何來轉世一說？」
林瀾忽然想起來，那天在天元秘庫得到天外之物時，陣靈說唐天元提到過一個女人，還說有她的幫助，唐天元才能血脈不斷，大虞才能永世長存。
他一直不懂唐天元的倚仗是什麼。
而唐挽秋就是唐天元的血脈，難道……眼前這夢妖祖就是唐天元血脈不斷的倚仗？
這一刻，林瀾終於明白為什麼唐挽秋的地位這麼特殊了，就連殺了皇子，虞帝也從未懲罰她，甚至連斥責都不敢。
難怪大虞八百年來經歷了那麼多次劫難，卻始終沒有覆滅，原來是有傳說中的夢妖祖作為倚仗！
「既然夢妖祖是唐天元留下來的倚仗，應該有克制它的方法才對……」
林瀾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小黑是『她』的寵物，這夢妖祖成為大虞的倚仗，或許就有她的緣故，說不定小黑有辦法……」
但他身處於夢境，之前掛花燈的時候，那隻小黑貓也不知道去哪了。
忽然——
轟！
整個夢境海似乎都震顫了一下。
「終於出來了……」
伴隨著滲人的嘶嘶蛇鳴，夢妖祖那低笑聲在整個夢境海世界回蕩起來。
此時夢妖祖那龐大無比的身軀，已經完全沒了虛幻感，徹底遮蔽了上方的天光，那深邃無比的陰影隨著它的蛇軀而動，不斷在海面上蔓延，將這裡化為無光的陰天。
林瀾站在深邃的陰影之中，心中不斷閃過一個個念頭：「怎麼辦？快想辦法，還有什麼方法？不可能逃得掉，清靜意能讓夢妖祖冷靜下來嗎？喬白月也在夢境海，但她在哪都不清楚……姬首尊在我身上留下了手段，現在能發揮作用嗎？還有什麼，還有……」
「師弟，久等了。」
夢妖祖那龐大的頭顱俯瞰著林瀾，聲音響徹夢境海：「接下來，只要殺了你，她應該就徹底消失了吧……其實我還挺喜歡你的，若非為了自由，我真不想殺你呢。」
林瀾眼神冰冷地盯著它，渾身的法力和清靜意都凝聚了起來。
如果說夢妖祖和唐挽秋是雙重人格的關係，或許清靜意能讓唐挽秋的人格蘇醒過來？
雖然他只是神魂被拉入夢境海，手中連一柄劍都沒有，雖然他明白天命所定的終局不可能這麼簡單就改變……
但他也不可能就此放棄，不管怎麼樣都要傾力一搏，不試試又怎麼能甘心？
「安息吧師弟，明年的元宵，我也會來祭奠你的。」
伴隨著這終局中曾經出現過的熟悉話語，在整個夢境海世界回蕩的同時，夢妖祖那無比龐大的蛇尾也從海水中緩緩抬了起來。
林瀾死死地盯著。
他知道，接下來的畫面，就是夢妖祖的蛇尾抽打這無邊的夢境海，形成鋪天蓋地的海嘯將他鎮殺！
就在這時——
「祖？」
一抹白衣羅裙的倩影陡然出現在了旁邊，絕色的容顏巧奪天工，眉宇間自然有著絲絲哀愁，赫然是喬白月！
「嗯？」
剎那間，夢妖祖擺動的尾巴驟然停了下來，形成了一陣颶風刮過了遠處的海面，頓時掀起一陣陣波瀾。
「喬白月？」林瀾一怔，心中頓時湧現出一抹希望。
雖然接下來會怎麼樣還不清楚，但終局卻是已經改變了，至少夢妖祖說完那句話之後，並沒有直接掀起海嘯將他鎮殺，而是因為喬白月的關係停了下來。
畢竟按照原本的天命，喬白月是不會出現在這夢境海的。
因為小黑找來了空塵的緣故，導致迷神引被解開，喬白月為了壓制迷神引，才被迫待在夢境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