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 破冰
這塊猶如寶石般純凈無比的冰晶，僅僅只有丈許高，而那道人影就像是凝固在琥珀之中的蟲豸，只是即便隔著這層冰晶，這人影依然散發著高高在上，萬劫不磨，恍若永恆的氣息。
枯瘦老僧站在這塊冰晶前，默默地觀察了半晌，這才抬起手，輕輕敲了敲冰晶的表面。
「咚咚咚。」
就像是在拜訪客人一般，他就這麼輕輕地敲了敲。
那道人影似乎被吵醒了似的，緩緩睜開了雙眼，他的渾身皮膚也散發著瑩潤的淡淡光芒，雙眸更是蘊含著高高在上的冷漠無情。
那是一個看上去三十來歲的男子，身穿華貴的綉金紫袍，眉心可見一點紅痣。
「又是你？」
這男子並未動口，但聲音卻是響了起來：「還是不肯助本座破封嗎？」
「老僧可以放你出去。」枯瘦老僧看著冰晶內的男子，說道：「但老僧有一個條件，希望你能答應。」
「說說看。」冰晶內的男子注視著枯瘦老僧。
枯瘦老僧緩緩道：「老僧希望伱能夠替我攻破一座城池，順便滅掉一個國家的龍脈。」
「攻破一座城池？」冰晶內的男子傳來一聲嗤笑，說道：「你堂堂人間菩薩，這人間還有能夠擋住你的城池？」
枯瘦老僧說道：「那城池之內有著極其強大的陣法，即便是天仙菩薩，也要耗費極大的力氣才能攻破。」
「既然你能破，為何找本座？」冰晶內的男子注視著他。
「但那座城池之中，還藏著一隻上古妖族的妖祖守護。」枯瘦老僧低沉道：「是太古時期就存在的『夢妖祖』。」
「夢妖祖？」
冰晶內的男子的眼神一下冷了下來，說道：「你既然知道是夢妖祖，還想讓本座前去破城？真以為天仙菩薩就能擋得住那夢妖祖？」
枯瘦老僧緩緩道：「若是我等人間的天仙菩薩，自然不行，但你乃是真正下凡的天仙，壓制那陣法想來是輕而易舉。」
他頓了下，又眼含深意地看著冰晶內的男子，說道：「更何況，你身為瑤池神將之首，還身懷金母元君的法寶，難道還會懼怕那夢妖祖？」
「嗯？」
冰晶內的紫袍男子眼神豁然冰冷，本就濃烈無比的寒意頓時又重了幾分，周圍的海水都開始加速凝冰。
恐怖的殺意、煞氣隨之瀰漫而出，近乎實質般的存在。
「你知道？」紫袍男子低沉道。
枯瘦老僧淡漠道：「兩千多年前，神將攜寶下凡時，眾仙隨你而至，在人間鬧得天翻地覆，老僧當年雖然還只是佛宗的一個小沙彌，但也是有些印象的，數百年前發現神將之後，又翻了幾本古籍，自然就確認了神將的身份。」
紫袍男子沉默了少許，說道：「你這和尚，既然知道本座，還敢放本座出去？」
「今時不同往日。」
枯瘦老僧沉聲道：「神將雖是罪仙，當年攜金母元君之寶，誅殺群仙，神鬼辟易，犯下滔天大罪，猶如殺神般被天宮厭棄，但畢竟仙籍未失，若是能立下大功，未必不能重回天宮，甚至更進一步？」
「哦？立下大功？」紫袍神將嗤笑一聲，冷漠道：「你可知本座犯下的罪孽何等深重？就在此大言不慚地口吐蓮花，莫非你以為說些無聊的誆騙之言，就能讓本座為你所用？」
「罪孽？」枯瘦老僧神色平靜地看著那紫袍神將，淡淡道：「神將不過是竊取了金母元君的兩件法寶，又私下凡間，殺了幾位天仙，滅了幾萬天兵，僅此而已。」
紫袍神將眯起眼睛看著枯瘦老僧，沉默了少許，才說道：「說說看，是何等大功，可以連這等本座犯下的罪孽都為之抹消？」
「我佛有雲，天地有大劫將至。」
枯瘦老僧緩緩道：「但人間已被徹底封閉，天宮、地府、佛國皆無法進入人間，沒有辦法插手此劫，若是神將能夠打破人間的封閉，平定此劫，如此功德，可否抹消過去那些許罪孽？」
紫袍神將皺眉看著枯瘦老僧，問道：「人間被徹底封閉？何時？何故？」
枯瘦老僧神色淡漠地說道：「神將乃是兩千多年前下凡的，自然不知曉此事，因為人間被封閉是在八百多年前的時候，此事乃是人間一名修行者所為。」
「人間的一名修行者？」
紫袍神將眉頭皺得更深，問道：「佛宗？還是道宗？魔宗修行者頂破天不過是大天魔罷了，還做不到這等程度吧。」
枯瘦老僧看著紫袍神將，說道：「是人宗。」
「人宗？」紫袍神將皺眉道：「本座怎麼從未聽說過三界之中，有什麼人宗的修行流派？莫非是一個新出現的旁門左道？」
「神將可別小瞧人宗。」枯瘦老僧說道：「八百多年前，人宗的那位開創之人，唐天元，獨創神通之路，以己身奪天地造化，其修為之高，漫天神佛都對其沒有半點辦法，即便天庭諸主、佛國眾佛出手，也奈何不了他。」
紫袍神將一驚，緩緩道：「唐天元？人間……還有這等存在？」
「八百多年前，那唐天元橫空出世，統一天下之後，更是伐山破廟，將道佛二宗都驅逐得只能避世而活。」枯瘦老僧說道：「而後，那唐天元甚至還封閉了整個人間，讓諸仙神佛都無法再插手人間之事，而如今大劫將至，若是仙佛能夠插手，方有機會平定此劫。」
紫袍神將皺眉道：「你說的這位唐天元，既然有他這等大能身處人間，又何須本座出手？」
天仙、菩薩，固然是三界之中都堪稱頂層的存在，但與真正的大能相比，還是相差甚遠。
如夢妖祖這等太古妖之始祖，其凶威能夠與天仙菩薩之中都最神通廣大的存在相媲美，但與佛祖這等三界至高者相比，差距還是大得離譜的。
夢妖祖即便是在夢境海這等天時地利之處，卻是連佛祖的一根手指頭都纏不住。
而唐天元既然是能夠讓漫天神佛都無可奈何的存在，那自然也是佛祖、道祖這等三界至高者了。
畢竟，道祖早已化身天道，而佛祖更是只存在於中央婆娑世界。
漫天神佛都無可奈何，也只有三界至高者了。
「不，神將，你想錯了。」
枯瘦老僧注視著紫袍神將，緩緩道：「那唐天元，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經過世了。」
「什麼？」紫袍神將不由得一愣，喃喃道：「怎麼可能？這等三界至高者，與天地共生滅，怎麼可能身死？」
「不知其過世原因。」
枯瘦老僧低沉道：「或許是因為那唐天元強奪天地造化，最終被天地反噬了吧，總之……那唐天元已經過世八百年，只有留下的天元神陣封閉了整個人間，而那天元神陣的核心，就在其開創的國家『大虞』的帝都重華城之中。」
「大虞……」紫袍神將緩緩念著這個名字。
過了半晌，他問道：「你的意思是，是讓本座去攻破那重華城的大陣？莫非，那夢妖祖就守在重華城內？」
「正是如此。」
枯瘦老僧說道：「如今的大虞，沒了唐天元和他的七個弟子，早已變得衰弱不堪，只剩下幾名相當於高境修行者的大神通者罷了，就連大虞的疆土也早就被分裂了出去，十不存一，只是依靠著那重華城的大陣和夢妖祖的守護，才能支撐至今。」
「高境修行者能夠操控變化的陣法，就能勉強抵擋天仙？」紫袍神將微微挑眉，輕嘆道：「果然是三界至高者的手段，確實不可思議。」
陣法，也分為固定和活動陣法。
固定陣法，無法自由開啟關閉，但威能也能固定住，無需人為操控，陣法威能的上限，主要看布置陣法的人，如封閉人間的天元神陣，以及鎮魔谷那結界封印都是如此。
但能夠活動變化的陣法，卻是需要人為操控的，這類的陣法上限的具體威能，還要看主持陣法的人修為如何。
高境修行者主持的陣法，即便是即將飛升的半仙，能夠抵擋天人的陣法，已經算是很高明玄奧了。
但重華大陣卻是能夠勉強抵擋天仙？
確實很了不起了。
「那是人間第一陣法。」
枯瘦老僧緩緩搖頭，隨即說道：「雖說我等人間的天仙菩薩，要耗費極大力氣和時間，才能夠破那重華大陣，但對於有仙籍的神將而言，藉助天地權柄，加上金母元君的法寶，應該不難將其攻破吧？」
「無需抬舉本座。」紫袍神將淡淡地瞥了那枯瘦老僧一眼，沉吟了少許，問道：「你所說的天地大劫，又是什麼？」
「這……」
枯瘦老僧遲疑了一下，才搖頭說道：「老僧也不知具體情況，但八百多年前，我佛有雲，天地間將有滅世大劫，此乃佛祖之言，自然不會有半點虛假。」
「佛祖之言？」紫袍神將又沉吟了半晌，問道：「還有多久？」
「還有數百年。」枯瘦老僧說道。
「數百年？」
紫袍神將微微頷首，淡漠道：「那時間還很充裕，暫且不急，本座雖被封困於此，但又何嘗不是在修鍊？」
「修鍊？」枯瘦老僧皺起眉頭，「神將這等天仙修為，還需要在這人間修鍊？待神將重返天宮之後，觀察那天地根源的道，不是才能真正在天仙之道上有所進境嗎？」
「並非是指我個人的修鍊。」紫袍神將淡淡道：「而是金母元君遺留的這兩件法寶，其中充斥著金母元君過去殘留在其中的銳金之氣，本座藉助這天地水行的冰寒之源，以金生水，將其中殘留的銳金之氣藉助此地煉化，已經徹底煉化了一件，還有一件也快了。」
「快了？」枯瘦老僧問道：「敢問神將還要多久？」
紫袍神將思忖了半晌，說道：「煉化這件『天之厲』，應該還需要六十年，本座恢復仙體也需要七年，你且等本座六十七年即可。」
「六十七年？」枯瘦老僧當即搖頭道：「不可能。」
「嗯？」紫袍神將眯起眼睛，問道：「你這和尚既然是修佛之人，居然連這點時間也等不急嗎？」
枯瘦老僧搖頭道：「若是往日，就算等神將六七十年又如何？但如今大虞出了一位絕世妖孽般的奇才，僅僅七年時間，就修鍊到了高境之下的圓滿境地，道行更是足以斬殺陸地神仙，再過六七十年，恐怕他早就破劫甚至更高了。」
「哦？」紫袍神將淡漠道：「人間還有這等人物？但即便那讓奇才修鍊到高境又能如何？」
他身懷金母元君的神器法寶，就算是天仙都殺了好幾個了，還在意人間一個小小的高境修行者？
「遲則生變。」枯瘦老僧低沉道：「那人給我的感覺，就像是當年的唐天元一般可怕，斷不可留此後患。」
紫袍神將沉默了半晌，說道：「好，既然如此，那就先放本座出來吧，待七年後，本座仙體恢復便去攻破那重華城。」
枯瘦老僧微微鬆了口氣，當即將掌心貼在了冰晶的表面。
隨即，他的皮膚泛起一層如玉般瑩潤的寶光，無塵無垢，潔白無瑕。
赫然是菩薩寶身。
這塊冰晶乃是天地間無窮之寒意的源頭匯聚，比起萬載玄冰還要堅固得多，即便是半仙都傷不了這冰晶半分。
唯有是天仙、菩薩這等超然於三界的存在，才能夠打破這冰晶。
「破。」
枯瘦老僧輕喝一聲，手掌抵在這塊冰晶上，浩瀚的佛光驟然瀰漫開來，無盡的金光透過冰晶，恍若利劍一般穿破了這片深海的黑暗，瞬間照亮了這無比深邃的海溝。
他這一記如來神掌，若是絲毫沒有凝聚收斂，足以將一座高山都瞬間化為齏粉。
而此時，這一掌的恐怖威能，卻是完全凝聚作用於這塊冰晶之上。
結果就是——
「咔嚓。」
一聲輕響，只見這完美無瑕的冰晶上緩緩裂開了一道縫隙，然後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冰晶上蔓延浮現出了越來越多的裂縫，數息過後，終於徹底破碎了。
「終於……出來了。」
(本章完)